四阿哥府的一隅,香氣繚繞。與東邊花園子裡那一陣陣的歡聲笑語比起來,這裡就像是關押犯了錯的女人的小佛堂一般,極度冷清。
鈕鈷祿?雲曦跪在蒲團上,虔誠的念着佛經,她面前的火盆裡,往生經已經化作了灰。
一個瘦小的小男孩,窩在奶孃的懷裡,靜靜地看着這個他應該喚爲額孃的女人。聽下人們說起,她曾經美貌多金,像是一隻最美麗的花蝴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光,就連那個一直板着臉的阿瑪,也十分的寵愛她。
可是,他卻感覺不到她身上有半分的美好。
她其實是十分好動的,在兩個弟弟尚在人世的時候,他們兄弟三人,常常躲在窗檐子底下,看她在跳舞。她跳得十分的奇怪,一點都不像嫡額娘壽宴時請的那些名伶,身段優雅;她手腳亂舞,像是那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累癱了的馬。
他清楚的記得有一次,阿瑪來到了院子裡,額娘穿着露出白花花的胸脯的黑色紗衣,抱着一根大柱子,給阿瑪跳了一曲。可是阿瑪當即便黑了臉,罵了一句“傷風敗俗”,便拂袖而去。從此之後,額娘便再也不跳了。只是設下了佛堂,念着經,要知道這個府裡的女人,爲了入阿瑪的眼,十個有九個,都是向佛的。
阿瑪對待他們兄弟三人,總是十分奇怪。他們三兄弟長得那是一模一樣,連額娘自己都分不清,曾經她爲了在阿瑪面前展現慈母的樣子,給兄弟們輪流洗澡,結果他一個人被洗了三次,兩個弟弟卻在一旁哇哇的哭。她的指甲很長,上面甚至有好看的花,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氣,可是他卻十分的不喜歡,因爲那指甲颳得他身上直髮疼,那時候他在想,額娘沒有給弟弟洗澡真好。
阿瑪總是看着他們,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聽奶孃說過,在皇家裡,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是不能夠繼承爵位的。這就是爲什麼他們討厭雙生子。
在兩個弟弟快要死的時候,他以爲額娘會拿出仙水救他們的。還小的時候,爲了讓他們比一般的孩子要聰明好看一些,額娘都給他們喝仙水。可是到最後,額娘都沒有拿出來。那天,他聽到額娘喃喃自語,這樣,大兒子便有一拼之力了。
可惜,他最後腿有些微跛,額娘給他吃了很多藥,也不見效,漸漸地,額娘看着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到最後,再也不想看他了。
他曾經見過嫡額娘對弘暉哥哥,那是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他也好想要一個那樣的額娘。
突然之間,砰的一聲,那火盆子被人掀在了地上。小男孩收回了思緒,望奶孃的懷裡縮了縮,奶孃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只是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鈕鈷祿?雲曦從來都沒有如此氣憤過。
爲什麼?明明她就是穿越女主,明明她不但有空間,還人見人愛。她開了鋪子,成了風靡京城的時尚人物,她嫁進了標準男主四四的府邸,她甚至像所有的穿越女主一樣,生的不是龍鳳胎便是雙胞胎。
可是,爲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九阿哥不要她了,四阿哥也開始討厭她了。她的龍鳳胎成了別人的孩子,她的三胞胎就只剩下了一個,還是個有疾的。直到小年糕進府了,她都沒有實現後宮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目標。更可氣的是,她連修真都不行了,她一輩子都只能夠陷在這個深宅內院裡,害怕什麼時候,便成了空間取款機,這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她恨,她真的恨!她一想到佟佳?清雅手裡的空間,一想到太子妃那個重生女,她便恨意滔天。她們都是她人生中的變數,是阻礙!
東邊的嗩吶聲響起,炮竹轟鳴。當初她入四阿哥府的時候,不過是一頂小轎便擡了進來,悄無聲息。
可這小年糕入府,四阿哥卻給足了她面子。明明不過是個側福晉而已,婚禮卻和娶嫡福晉一般熱鬧。那年小蝶的嫁妝鋪滿了整個院子。可以預見,她將是怎樣的受寵。
雲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扭過頭去,狠狠地瞪了奶嬤嬤一眼,“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把小阿哥抱下去。”
奶嬤嬤一驚,顫抖着雙腿,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那年小蝶不過是有個哥哥在背後撐腰罷了,沒有什麼好神氣的,而且她註定生不出一個健康的孩子。自是不是妨礙。倒是她那個嫡親的妹妹,鈕鈷祿?雲眉,竟然像是天生便與自己有仇似的。不但不親近她這個親生的姐姐,反而倒像了嫡福晉那邊,真是個白眼狼。
弘暉都沒有死,再過兩年,雲眉卻要生弘曆了。不行,她一定要趕在雲眉前頭,生下弘曆。
想到這裡,雲曦心裡安定不少。她堅信,上帝讓她高考過後便突然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絕對不可能是讓她來受苦的,她的好日子,一定還在後頭。
“主子,嫡福晉要您過去,說是要去新房見一見年側福晉。”一個小丫頭畏畏縮縮的伸出了頭,低聲稟道。
雲曦心頭一梗,那年側福晉明明是後進門的,按說應該明日裡大裝了給她們敬茶,現在倒好,烏拉那拉氏是想借此機會,給她一個下馬威麼?
雲曦甩了甩袖子,沒好氣的跟着那丫頭走了過去。強龍不壓地頭蛇,如今她剛失了孩子,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犯不着與那沒福命的小丫頭較勁。
這才一走到東邊的棲蝶院,她就忍不住想要咬牙切齒,一眼望去,滿目都是紅色,雖說不是正紅,卻也差不離了,可見四阿哥的用心。
那院子裡,賓客盈門,不過是娶個側福晉罷了,阿哥們卻來得真真是不少,連她最厭惡的九阿哥與佟佳氏都來了。
她一進院子,衆人的眼光便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雲曦一怔,低下頭去,這一看,恨不得拔腿便離去。她先頭裡在小佛堂裡爲兩個孩子祈福,爲就是爲了讓四阿哥看到她在這樣日子的悲痛,心生憐意。
卻不想讓貼身丫頭三請五請,四阿哥人影都沒有見到一個。她一身素色,身上還沾了些燒經過後的紙木灰,與這喜氣洋洋的場景實在極度的不相匹配,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四阿哥該不會覺得她特意是來給鈕鈷祿氏尋晦氣的吧,雲曦擡起頭來,看了看四阿哥的臉色,果不其然,他面色發黑,隱隱有怒火。
雲曦垂了垂頭,快步的走了進去。清雅與圓寧等福晉見狀,也笑吟吟的跟了進去,有好戲看,不看白不看。
新房裡,年側福晉已經挑掉了紅蓋頭。嫡福晉烏拉那拉氏以及側福晉佟元雅相伴左右。
“年妹妹今兒個可真好看,姐姐瞧着四爺一會得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雲曦話音剛落,卻見那年小蝶兩眼紅得跟兔子似的,糯糯的說道:“小蝶到底是官家女子,哪裡會像那些狐媚子;爺就是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豈會耽於女色。姐姐言過了,小蝶萬萬不敢做那沒有婦德之事。”
烏拉那拉氏見狀,正了正顏色,說道:“小蝶妹妹不用憂心,鈕鈷祿妹妹平日裡便是這樣,提前給你些訓誡,也都是爲了你好,千萬別傷了姐妹和氣。日後要一起好好服侍爺方是。”
在場的福晉們忍不住憋了笑,看來這鈕鈷祿側福晉的確是恃寵而驕的,這嫡福晉都還沒有訓誡呢,她倒是開始了,不過這年小蝶看着較弱,不愧是權臣之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還是烏拉那拉氏福晉大度。
雲曦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她在現代的時候,也參加過不少哥哥姐姐的婚禮,說新郎被新娘迷住了,那不是極好的話麼,怎麼到了這裡,便被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不成樣子了。
“年妹妹別誤會,我這人就是嘴拙,但是心卻是好的,年妹妹身子康健,一定能爲爺開枝散葉!”這下總該沒有錯了吧。
誰知道那年小蝶一聽子嗣的話,頓時怒火中燒,認定鈕鈷祿雲曦今兒個便是來找不痛快的。明明給她下了那麼狠的毒,今兒個卻在她的大好日子,跑來傷疤上撒鹽。
想到這裡,年小蝶嬌嬌地說道:“小蝶從小體弱,若是能像鈕鈷祿姐姐一般,多子多福,看着他們娶妻生子,那便是女人最大的福氣了。”
“可不是,我就等着給我們家弘暉娶媳婦,抱孫子呢,小蝶你這話說到我心坎裡去了。雖然我只得了弘暉一個,但是他健健康康的,我也就不奢求了。”
雲曦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裡出不出來,這兩個女人看來是站在同一陣線要對付她了。既然年小蝶對她的示好視而不見,硬是要站在她的對立面,那日後落魄了可別來求她:“今兒個是年妹妹的大好日子,姐姐就不多打擾了。年妹妹日後有了身子,可得小心些,要健健康康的生下來,方纔是好呢。”
這話一出,年小蝶對是她下毒之事,已然是有八九分的相似。她哪裡想得到,雲曦只不過是因爲知道她生不出健康孩子,想着到時候她來求藥,再出今日之氣。
只不過這現場除了清雅,無人能夠體會她話中含義。只當她是警告而已,一下子在場的女人便變了臉,紛紛安慰起大喜之日被人如此對待的無辜的年小蝶。
在無人瞧見的地方,清雅勾了勾嘴角,人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四阿哥府的大戲就要開演了,等到年小蝶懷孕之時,那毒便絕對掩蓋不住,到時候最有可疑的人是誰,當然是今兒個囂張的鈕鈷祿?雲曦。
年小蝶爲了脫罪,不用人教,都會將那罪名推到雲曦身上去。這便是今兒個她爲什麼一再激怒雲曦的緣故。
兵不刃血,坐山觀虎鬥,是爲上上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