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季之後,果然如九阿哥父子所料的情況一樣,今年的北方,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寒冬。雖然朝廷早就預備了賑災的糧草,甚至木炭,棉衣,當還是阻擋不了流民的腳步。
九阿哥鋪子裡頭的羽絨服已然脫銷了,那些專給達官貴人們定製的款兒,早就不做了,莊子裡的女工們,起早貪黑的制着棉衣。
清雅領着蟈蟈和蛐蛐站在自家的粥棚裡,施粥賑衣,雖然說先頭裡前太子妃召集了大家一起商量了救濟之事,可到底沒有預想到這次的災難來得這麼的猛烈。
整個京城,已經多日都沒有見着日頭的。呼嘯的北風,夾雜着雪huā,颳得人的臉生生的疼。一些不大寬裕的家族已經悄悄地撤了棚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位阿哥府倒是依舊咬着牙,硬挺着。
九阿哥府左邊的棚子裡,坐着八福晉和敏珠,與當初良妃葬禮時的樣子相比,兩人簡直是掉了個個兒,八福晉瞅着紅光滿面的,過去的驕傲與自信全都回來了,大紅的襖子在這雪地裡,瞧着就像是一團火焰“不要擠,一個個的來,你們若是再不守規矩,本福晉便將他拉出去喂狗。”
她罵罵咧咧的甩了甩鞭子,嘴裡頭雖然說着,卻還是給那有些索瑟的老人,一個大大的熱饅頭。
而另一邊,敏珠卻像是縮了水一樣,雙眼無神,只是機械的重複着舀粥,遞饅頭的過程。真真是風水輪流轉兒。
而右邊,則是十阿哥家的棚子,胖乎乎的圓寧正帶着貼身的嬤嬤施着粥,而虎子,則帶着一隊身強體壯的侍衛,維持着持續,畢竟到了危急關頭,人家可不管是你身份尊貴的福晉。
或許有的人就不明白,這些事情,怎麼就不讓身邊的婆子代做了呢?這便是因爲她們認爲,若是假於人手,菩薩便感受不到她們做善事的誠意,這福也就積得沒有那麼多了。
清雅倒是覺得,與其讓身手一般的穀雨來,還不如有她和蟈蟈、蛐蛐在,〖鎮〗壓得住。
“蛐蛐,這一車棉衣已經快沒有了,你再去將另外的那車拉過來。”
九阿哥府裡的棉衣都是有定數的,每個人只能領一件,不可重複領取,當然現如今,也沒有誰會捨得將自己身上熱乎乎的襖子脫下來,然後光着膀子再來領下一件。
見到棉衣沒有了,排着領衣服的隊伍有些少少的騷亂。他們大多是今兒個剛剛抵京的流民,還不知道這邊的規矩。
排在最打頭的那個,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他穿着空蕩蕩的夾衣,看起來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你們到底施不施衣啊,莫不是騙人的吧,我都排了這麼久了,怎麼到我這裡就沒有了呢!兄弟們,看她們這些有錢人穿得多暖和啊!憑什麼我們就要在這天寒地凍裡排着隊。”
衆人一聽,都有些亂糟糟的。
蟈蟈見狀,趕緊走了過來,衝着那男子說道:“大家稍安勿躁,沒聽見主家說了麼,這就拉棉衣去了。我們施衣送糧,都是爲了大家能夠活下來。今兒個就算你們一哄而上,將我們全都搶了,過了今天這日,那麼明天呢?後天呢?還有誰給你們衣服,給你們糧食?你們甘心,就活這麼一天麼?”
後面的隊伍立即安靜了下來,那男子見自己的話不起作用了,不依不饒的推了蟈蟈一把“誰知道你們明天還會不會來!有錢人說話,那就跟放屁似的!咱們這些窮人,都是活一天算一天。”
那些流民們一想,還的確是,最近施齋的大棚是越來越少了,而他們要排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於是隊伍又亂糟糟起來!
清雅看了那領頭的男子一眼,只見他瘦歸瘦,面色卻尚好,而且操着一口標準的老北京口音,心裡明白了幾分。
她操起了腰間的火器,對着那男子的腳邊,砰的就是一槍,巨大的聲音在雪地裡響起,頓時整個隊伍鴉雀無聲。
“姑奶奶今兒個把話撂在這裡了,誰若是不安分,想要挑撥離間,不讓大家有衣穿,有飯吃,存心和大家作對,別怪姑奶奶下次就朝着他的腦袋打了。誰家的狗,滾回誰家去!”
這幾日,流民是越發的心浮氣躁了,若是不給點火力出來,當真是要鎮不住了,這損失錢財是小,若當真出現了暴*,這死了誰,都是要命的事。
那男子一下子嚇得尿了出來,呆呆地接過蛐蛐遞過來的棉衣,往一邊走去。而接下來的人,瞧見有衣服了,又滿懷欣喜的等着。全然忘記了適才的事情。
這邊的棚子,有她和八福晉兩個“悍婦”在,倒是尚沒有出什麼亂子。可是臨近天黑的時候,打頭兒的那幾家的棚子卻是出問題了。
“額娘,我過去瞧瞧,好像是弘暉哥哥家那邊出事了。”
清雅點了點頭“你小心着點,實在不行,什麼都可以用,自己保命重要。”
蟈蟈知道清雅這是在說關鍵的時候,可以使用仙法,鄭重的點了點頭。他若是用了,被人發現了,怕是他們一家就在這京城待不下去了,可是額娘,眼裡只有他,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纔是最重要的。
“蛐蛐,你保護好額娘。”
四阿哥本來就是以辦事的能力見長,弘暉在他的指導之下,雖然騎射不錯,卻不像九阿哥府裡的人一樣,都有些硬底子功夫,若當真遇到了亂事,怕是十分的危險。
蟈蟈踩着雪地,雪極其的厚,甚至連他的靴子都要淹沒了,逆着風,走起來也極其的艱難。他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後有人喊到:“弘晸哥哥,等等我,額娘聽到動靜,還以爲你們這邊出事了,卻沒有想到,還在前頭。”
蟈蟈回頭一看,只見是十三阿哥家的長子,他走過去,拉住了他的手,責怪道:“你年歲尚小,你額娘怎麼就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跟着哥哥,別走丟了。”
兩人一深一淺的走到了四阿哥家棚子附近,卻見此刻那裡已經隊伍大亂,一堆堆的人羣往上涌,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而五阿哥是武將,五福晉一邊擔憂的施着粥,一邊派了自己的一隊人馬,過去幫忙維護次序,可是到底是杯水車薪,連帶着自己的隊伍,都有些不穩妥了。
還在她當初聽了清雅的勸告,在棚子的隊伍之間,都裝了了隔開的柵欄,一時之間,流民倒是沒有一哄而上。
蟈蟈拿出腰間的火器,對着天空,砰砰砰的放了三聲。康熙爺派了軍隊在京郊設置了災民安置點,軍隊便在離此不遠的地方駐紮,按說四阿哥府裡頭也有火器纔是,卻不見四福晉使,想來像她額娘那麼彪悍的女子,還是少有的。
如此動靜,附近的將領應該知道發生大事情了吧!
“大家不要亂!五嬸,你繼續發饅頭,不要停。”
五福晉有些呆滯的點了點頭,這火器她臨出門的時候,五阿哥也給了她一柄,她卻是不大敢用,想到這裡,她摸了摸腰間的硬物,心裡頭安定了不少,對着旁的嬤嬤們說道“大家動作快一些,不要慌亂。”
那些婆子見主子定了神,又紛紛的忙活起來。
蟈蟈將手裡牽着的小傢伙,交給了五福晉,便朝着那羣人中擠了進去,五福晉剛想阻攔,卻見他那有些瘦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堆中了。
這可怎麼是好,若是蟈蟈出了什麼問題,九弟妹非得殺了她去,那可是九弟的嫡長子。便是五阿哥回來了,也會怪她沒有攔住他的。她想了想,對着身後的小丫鬟子說道:“你且去九福晉那邊,告訴她,弘晸阿哥擠到流民中間去了。”
她話音剛落,卻聽聞周圍火器聲四起,她鬆了一口氣,大軍總算是來了。
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騎着高頭大馬,帶領着衆人,將那亂作一團的流民給圍了起來。
五福晉一瞧,趕緊將手裡的勺子遞給了丫鬟子,走上前去,喊道:“四哥、八弟、九弟,趕緊的,四嫂還有弘暉以及蟈蟈都在裡頭呢!”
四阿哥臉色一變,先頭他看到自家的棚子出了事,便有不好的預感,卻是沒有想到,竟然妻兒都在裡頭。
九阿哥也是臉色一白“蟈蟈怎麼在這裡?”
“他瞧着這裡出了事,擔心弘暉和四嫂,便進去救人了。那三聲槍響,也是他放的。他剛進去沒多久,怕是還在邊緣呢。”
九阿哥一聽,急了,用着帶着威壓的嗓子,大吼了一聲“通通給老子住手!誰再動,爺讓他腦袋開huā!”
這一嗓子,嚇得他胯下的馬都有些瑟瑟發抖。在場所有的人,都震在了原地,緩緩地靠着離他遠了些的位置站着,一下子,九阿哥面前便空出一塊地來。
四阿哥與八阿哥一見這吼聲有效,紛紛奇怪的看了九阿哥一眼,他們可是從來沒有想到,看起來顯得有些陰柔的老九,竟然有這麼個大嗓門。
可是四阿哥還來不及疑惑,便看見那一堆鮮血淋漓的屍體當中,有一個穿着深紅色福字紋的少年,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的領口,袖口,原本都鑲嵌着純白色的狐狸毛,那是今年秋圍的時候,他親手獵來,讓福晉給弘暉做的。現在那白色的毛,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而在那些被打翻在地的鍋碗瓢盆附近,她的妻子正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蟈蟈,正張開雙臂,擋在她的前頭。
四阿哥仰天悲鳴了一聲“弘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