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黃燦燦的聖旨,九阿哥與清雅相視苦笑。他們夫妻二人千思量,萬思量,就想着要避開京城的那趟渾水。可是到底還是在劫難逃,尤其是清雅,明明知道這四十七年便是一廢太子的危險時刻,京城裡風雲變幻,此時回京,哪裡能夠獨善其身?
再看那聖旨上明明確確的寫着:“九阿哥胤禟宅心仁厚,以私產救民衆於水火,淡泊名利,孝心拳拳……”
九阿哥不由得冷笑出聲:“我那皇阿瑪真是將咱們架在火上烤啊!”
江浙大災,太子爺主持大局,四阿哥以及十三阿哥協助,開倉放糧。人皆傳太子爺品行高潔,實有明君之兆,那江浙一帶的百姓竟然送了萬民傘,以謝太子之恩德。一時之間,太子風頭無二,不管是在朝堂之中,還是鄉野村夫之中,都聲望大漲,頗有賢名。
可沒過兩天,萬歲爺便發了這道明旨,傳召遠在廣州的九阿哥歸京。
這叫什麼,這叫活生生的打了太子爺的臉面啊,這叫死起命來給九阿哥拉仇恨啊!虧得他還獻上了那麼兩張寶圖,真真的是恩將仇報。
這廂九阿哥與清雅氣嘟嘟的收拾行裝,那廂皇上坐在乾清宮裡,笑眯眯的看着樑九功。
“小九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爲給朕投了個桃子,解決了江浙難題,便能得個李子,繼續待在外頭逍遙,可惜了,他也沒有料到太子有那麼大的胃口,這逼得朕不得不給他一個西瓜啊!”
樑九功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不言不語。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他都能夠屹立不倒,早就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又只是皇上想要自言自語罷了。
“說起來朕也好久沒有看到小九一家子了,他那媳婦也是個能生的,竟然給他生了三個嫡子。若是老八媳婦能有她一半爭氣便好了。”一想到近日京中流傳甚廣的八福晉鞭打侍妾的傳言,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多好的孩子,聽說是個成了形的男胎,卻被她就這麼給折騰沒了。哼!
想到這裡,康熙爺大手一揮,說道:“樑九功,你且去調查下京裡有那幾家的閨女是能生養的,我還就不信了,那個悍婦,還能夠把人都折騰死了!”
樑九功甩了甩手裡的拂塵,這纔是今年年節的時候,九福晉從廣州給捎過來的。他有些毛塵過敏症,偏生又愛極了這玩意兒,也虧得那姑娘有心,不知道從哪裡給尋了這麼一個,竟然用得格外的順手。
如今看來,萬歲爺因着此事對九阿哥夫妻到底是多有虧欠,此番回京啊,八成是有驚無險啊!
樑九功知道,清雅與九阿哥可是不知道。
清雅瞧着這屋子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布,都分外的捨不得。京裡的那座九阿哥府,雖然奢華至極,可到底不是她自己歸置的。更何況裡頭還住了很多其他的女人。而這裡就不同,幾年下來,這裡的擺設,無一不是她與九阿哥親手添的。
九阿哥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好啦,別嘆氣了,說不定咱們以後還能回來住呢。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在京城裡另外設個宅子,將裡頭佈置得與這裡一模一樣便是了。”
清雅搖了搖頭,“雖然一模一樣,但是到底不是同一個地方。罷了,是我小女兒心態了。”
“額娘,我聽哥哥說,京城裡有好吃的糖葫蘆,還有會生小馬駒的十四叔,對不對?十四叔是怎麼生小馬駒的,是和額娘生弟弟一樣麼?對了,聽說隔壁還有個虎子哥哥,虎子哥哥是畫片上的大老虎麼?那虎子哥哥咬不咬人?”
清雅只覺得心頭一梗,命都要少了半條。
“嗯,十四叔生小馬駒跟額娘生弟弟一樣。虎子哥哥不是小老虎,就像蛐蛐不是蛐蛐一樣?”
“蛐蛐不是蛐蛐,那蛐蛐是什麼?”蛐蛐一聽,哇哇大哭起來。牀上的元寶一見哥哥哭了,也跟着嚎啕大哭起來。這一下子,整個屋子裡都要水漫金山了,清雅哪裡還有功夫傷感。
一家幾口又是一番陸路水路的折騰,終於是回到了京城。看到那熟悉的硃紅色的城門,離京的日子彷彿像在昨天一樣,今兒個夢一醒,便物是人非了。
與去時那靜悄悄的樣子不同,此番來相迎的人還真是不少。
幾年不見,衆人都像是變了一番模樣似的。
老十還是那一副傻不愣登的樣子,只是嘴角邊長了一層厚厚的鬍子,看起來越發的敦厚了。圓寧站在他的身旁,含着淚兒,看起來圓潤了不少,周身都是一股子貴婦的做派,看來十阿哥府已經徹底的被她拿捏住了。
八阿哥依舊穿着月白色的長衫,像是振翅欲飛的仙人。此前那股子刻意的溫潤已經消失不見了,整個人都像是一股溫柔的清泉。一瞧見九阿哥與清雅下了馬車,他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像是春風拂面,帶着一股子暖意。八阿哥越發的讓人猜不透了。
若說他是大雅,那她身旁的八福晉郭絡羅氏絕對就是大俗。
她穿着全身的大紅色,驕傲的站在一旁,像是瞧着尾巴的孔雀公主。手裡拿着一副嶄新的九節鞭,無聊的甩着。看到清雅身後跟着的三個孩子,她眼神暗了暗,撇過頭去,看着河岸悄悄的發呆。
而變化最大的要屬老十四,幾年前他不過還是個鮮衣怒馬、不知世事的少年郎,如今卻也長了淺淺地鬍鬚,很有一副爲人父的穩重樣子了。只是這份穩重還沒有維持幾分鐘,在看到蟈蟈的時候,便立即煙消雲散了。
只見他一把走上前去,將蟈蟈夾在了腋下,揉了揉他的頭,笑罵道:“臭小子,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也不給你十四叔來個信兒,爺我白疼你了。說吧,給爺帶了什麼禮物?”
他身旁的十四福晉一聽,紅了俏臉,這這……自家爺們怎麼還朝一個小孩子要起禮物來了……十四福晉看了看一旁笑意吟吟的清雅,小聲的叫道:“九嫂……”。
八阿哥見狀,每到這種時候,便是他出馬的最好時機了,“好了,都杵在城門口也不像個話兒。九弟和弟妹一路上風塵僕僕,辛苦至極,趕緊讓他們回府休息纔是。知道你們今兒個要回來,十弟妹已經差着府中的人,備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了。”
清雅一聽,鬆了一口氣,這算是什麼事兒?這城門口站着的,可不是八爺黨的標配麼?她可不想再待着這兒被人圍觀。趕明兒便傳入宮裡去,八九十以及老十四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
想到這裡,她瞧了瞧圓寧一眼。只見她也無奈的搖了搖頭,心知這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馬車抵達了府中,郎側福晉待着一干小妾孩子在門口垂淚相迎。九阿哥瞅了瞅清雅的臉色,有些兒尷尬。便揮了揮手,叫衆人都散了。只是那周格格所出的小阿哥到底也是他的兒子,還是沒忍住的上前抱了抱,那孩子因着多年未見到阿瑪,有些害怕,卻又激動得紅了臉。
蛐蛐好奇的看了看阿瑪懷裡的小哥哥,悄悄地問一旁的哥哥道:“那個就是你說的虎子哥哥麼?”
蟈蟈冷哼了一聲,“虎子可比他可愛多了。你以後離他遠些。”
蛐蛐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還是唯哥哥馬首是瞻,乖乖的點了點頭。
因着衆人都是相熟的叔伯妯娌,便也沒有講究什麼男女大防,圍了個大桌子,一塊兒吃起來。
八福晉撥了撥面前的梅乾菜扣肉,懨懨的擱下筷子,捂了捂嘴,悄悄地將那扣肉與一旁的泡椒鳳爪換了個位置。
清雅到底是生過三個孩子的人了,心下便懷疑起來,莫非這八福晉是懷上了,不會這麼趕巧吧。再一瞧圓寧,只見她也一臉的疑竇,倒是那十四福晉完顏氏,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不過她不想與八福晉扯上什麼關係,自然是不會多此一舉,讓八福晉對她生了親近之意。只是與圓寧一起扯了扯京中的新時新的花樣子罷了。
八福晉聽得好沒趣兒,那菜色又完全吃不下去。便開口插話道:“九弟與九弟妹回來得可真是時候,明兒個太子妃設了百花盛宴,邀請一干女眷入宮賞花呢。九弟妹你恰恰好趕上。聽說這次九弟可是大大的搶了太子爺的風頭,九弟妹,你可要小心了。”
這話一出,桌面上立即冷場了。八阿哥朝着八福晉使了使眼色,可她像是沒有瞧見似的,依舊我行我素的藐視着清雅。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生兒子麼?再會生兒子又怎麼樣?府裡還不是妾侍如雲,連別的女人的孩子,她都只能夠笑臉相迎。枉費她還曾經以爲同樣被皇阿瑪罵過是“悍婦”的女人,與自己多少有幾分相似之處。
如今看來,也不過還是和四福晉一樣虛僞的標準福晉罷了。
清雅笑了笑,“勞八嫂掛心了。清雅正好多年不見衆位嫂嫂與弟妹,正好太子妃設下此宴,倒是讓清雅一次性的給見全了。明兒個倒正應該給太子妃好好的敬上一杯答謝酒方是。”
八福晉冷哼一聲,也無意再搭話。只是繃着個臉,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圓寧見狀,立即打了個圓場,又與清雅親親熱熱的說起話來。
八阿哥臉上到底有些掛不住。匆匆的吃過飯便離開了。
圓寧雖然有好多話想對清雅說,但也知道如今他們舟車勞頓,根本就不是時候,只是臨走時拍了拍清雅的手,說道:“如今京裡真的是氣氛緊張,八嫂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是說的卻是事實,明兒個對你而言,怕真是個鴻門宴了。太子妃雖然是我表姐,但是我是絕對會站在你這邊的,若是有什麼你不知道的,明兒個我會提點你的,你且寬心罷。”
清雅笑了笑,“如今我們府正在這風口浪尖上,料想太子妃也不會輕舉妄動的。放心吧。我可是給你帶了好些禮物,今夜裡歸置好了,明兒個差人給你送過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