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陣子柳家蕭條的都快聽不見人聲相比,自打皇上賜婚的聖旨下來,柳家可謂是客似雲來。不光是楊氏每日接待的來打探柳相思容貌的貴夫人多,就是柳明每日也閒不下來。
雖說蔣崢嶸是個武將出身,可架不住人家是百年望族啊,根基深厚,雖然人丁不怎麼興旺,但是有一個算一個,老太爺自不必說,雖然早已年邁解甲歸田,可威望猶在。蔣家大爺,官至一品,也是十分得皇上器重。蔣家小公子,年齡不大,卻也有了紅纓將軍的美譽。
明眼人誰不看不出來,攀上蔣家,那就是攀上棵大樹。
可這數雖大,卻也不是誰想攀就能攀上的。這賜婚聖旨一下,衆多官員就像是螞蟻見到蜂蜜似的,一窩蜂的呼了上來。
柳明這幾日見到的官員真是比入京三個月加起來的總和都多,而且以前是他處處討好別人,低頭逢迎着,現在正好相反,甭管是官職比他高還是比他低的,奉承話那是張口就來。
他入京後在衙門裡坐了幾個月的冷板凳,負責安排面聖之事的官員就給他看了幾個月的冷臉。那官員接觸不到蔣崢嶸這個級別的,他只是聽上級吩咐辦事。上級吩咐讓他晾着柳明,他自當是認爲柳明得罪了人,哪裡會給他好臉色看?
現下聽說這位馬上就要成爲蔣大將軍的岳丈大人,聖旨下達的那天,他在家嚇得差點尿了褲子。第二天賣房子賣地的買了一副前朝大儒董真卿大學士的畫作,上門給柳明柳大人賠罪來了——現在柳明雖然官職未變,但是人人都得敬稱一句柳大人。
這神反轉的劇情柳明雖然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可看到原本收了自己不少好處卻不給自己辦事,還趾高氣昂諷刺他的官員小心翼翼的低頭給他賠罪,生怕惹得他一點不快的樣子也是暢快極了。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蔣家,大將軍甚至一句話都不用說,下面的人自會揣測他的意思,湊上來巴結討好。
可被晾了這幾個月的柳明也深深的明白,想掌控蔣崢嶸,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他或是識趣,將軍大人自會敬着他。可他若是妄想像楊氏那樣拿捏住蔣崢嶸,那將軍大人就有一百種手段叫他在京城混不下去。
因此柳明雖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卻沒有飄起來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蔣家大夫人上門來定婚期之時,也很痛快的從欽天監選出的幾個黃道吉日裡面選了一個。
話說上回蔣大夫人來柳府時,可是被楊氏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的,這次再來心中自是沒有好氣兒。對於一個不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都離自己差着一大截兒的親家,她也沒委屈自己硬裝出來一副好臉,當真就是撩着臉子來的。
對楊氏呼來喝去、頤指氣使的,就跟呼喝自家小丫鬟似的。楊氏什麼時候受過這等閒氣啊?可她又能怎麼辦?一來,她沒那能力報復回去。二來,平時給她撐腰的柳大人在此事上絕不讓步,還多次吩咐她一定不能得罪了蔣大夫人,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得咽回肚子裡去。
她這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可讓蔣大夫人舒心了不少,當初客客氣氣的上門求親你不要,還敢提這提那的要求,現在處處受制於人倒是小意逢迎上了!
這就是一個字兒:賤的!
蔣大夫人這日過的非常爽快,也沒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一個是定下婚期,再一個也是受了婆婆的囑咐,來親眼看看那位傳說中的五小姐。
可柳相思那副模樣楊氏哪裡敢讓蔣大夫人看見啊?她越是不讓蔣大夫人看,蔣大夫人就越是使勁拿捏楊氏,要不是天色晚了,她還真不想回府。
這一日不管是對於柳家還是對於蔣家來說,都是不順遂的一天。
好不容易把這尊佛送走了吧,楊氏提着的一口氣鬆了下來,身體和精神上雙重反應上來了,悶得頭疼的快要炸開,晚飯都沒吃。回屋躺在牀上也睡不着覺,和身邊興奮地睡不着覺的丈夫,夫妻兩個睜着眼睛過了一整夜。
而對於蔣家呢?
柳家將那位五小姐藏得嚴嚴實實的,不讓她出來見人,連未來的嫂子都不敢見,那還有什麼可說的?肯定正應了市井傳言,貌醜無比唄?
老夫人心疼小兒子要娶這麼個醜八怪,心疼的夠嗆,拉着大兒媳絮叨了半宿,邊說還邊哭,蔣大夫人怎麼也勸不住。
老人家年紀大了,覺就少了,心中藏着事,怎麼也沒有睏意。可大夫人不一樣啊,她是當家夫人,本就事忙,又和楊氏周旋了一天了,真是疲憊不堪,只想回去好好的睡一覺。可老夫人這樣,讓她怎麼撤退?
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在老夫人哭得起興之時還得應和着,也掏出帕子抹抹眼淚。最後實在是支撐不住了,倒叫她想出一個好法子:雖然她沒見過柳家五小姐,可有人見過啊?
二弟和柳家小姐是怎麼勾搭……哦不,是認識上的?
當初蔣大將軍去雲州城辦事,身受重傷,被那位五小姐所救。可領了這趟差事的,可不僅是小叔子一個人啊?小叔子是先行軍,後面還有接應的人——她親兒子蔣宜臻呢?
宜臻當初也是在柳家借住過一段時間的,而且上次聽楊氏說起過,宜臻同柳家三小姐是認識的。既是識得三小姐,說不準也曾見過那位五小姐一面呢?
老夫人一聽大兒媳這話,說得有道理啊!當即也不哭也不鬧了,抹抹眼睛,也不管天色多晚,也不管蔣宜臻睡下了沒有,就叫身邊的大丫鬟去把大少爺請來!
就是睡下了,也得從牀上挖起來!
老夫人做事向來有成算,還不曾有過半夜傳召的事。來傳信的大丫鬟又說得不清不楚的——老小孩、老小孩,她實在是不好意思和大少爺說明白老夫人這是小孩子脾氣犯了。
一頭霧水的蔣宜臻摸不清情況,只以爲是老夫人身體不好了。他和老夫人感情深厚,自是心急如焚。衣服都沒穿好,急得他從牀上起來直接外面批了件褻衣就跑出去了。
腳下使上輕功,將後面的小丫鬟落了老遠。等他到老夫人院子裡時,來尋他的丫鬟還在大少爺院子裡沒出來呢!
心急如焚的奔到老夫人面前,看着祖母和孃親都紅着眼眶,他便真以爲是祖母的身子不好了,當即眼睛一紅,流下了一滴珍貴的男兒淚,“祖母……”
蔣大夫人正哄着婆婆,沒想到兒子這麼快就來了。看他這幅模樣,心疼的不得了,趕緊拿帕子幫他把眼淚擦了。邊把自己的手爐塞進他冰冷的手中取暖,邊怒罵:“你這孩子,身邊的人都是死的不成?怎麼敢讓大少爺穿這麼少就出來?真是太沒規矩了!看我明日怎麼收拾他們!”
蔣宜臻:……
若是祖母身子真不好了,就算是母親心疼他身體,這樣的話此時說出來也是不合時宜的吧?
身爲紅纓將軍,這稱號也不是白來的,跟着叔叔上過幾次戰場,敏銳的觀察力還是有點的。見祖母除了眼眶紅紅的,其他還好,心才放下了一半。
“宜臻,你在雲州城,可曾見過柳家五小姐?和你二叔定親的那位?”老夫人不知道孫兒是以怎樣的心情飛奔過來的,不待蔣宜臻喘口雲呼氣兒,就將壓在心頭一晚上的話給問了出來。
蔣宜臻一頭霧水,照實回答:“見過。”
老夫人眼睛一亮,頓時精神頭好了不少,繼續追問道:“那位五小姐長相怎樣?可是如市井傳言的那般,長得……醜陋了些?”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在雲州城時,他曾經對三小姐柳香雪心有所屬過。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即便是在他襄王有夢的情況下,他也不能否認柳相思的美貌。
市井的傳言他也聽說過,可從未放在心上過,怎麼會想到祖母因這事揪心了這麼久?
“祖母,您放心好了,市井的謠言不足爲信。等二叔把人娶進門,您老人家見到了不就知道了嗎?”
模棱兩可的話讓老夫人心裡更沒底,緊緊抓着孫兒的手,真誠的盯着他的眼睛,嚴肅的問道:“你和祖母說實話,那柳家小姐,是貌美還是醜?”
祖母難得有這麼較真的時候,蔣宜臻無奈,只得嘆了口氣,回答,“美。而且美若天仙、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得人神共憤。二叔能娶到這樣美的新娘子那是福分,這位新二嬸可比過世的那位嬸嬸美多了!”
蔣宜臻是個武將,一口氣說了不少溢美之詞,感覺已經到腦容量的上限了,真不知道再該用什麼形容詞來誇讚柳相思了,皺着眉頭想了半天,才說出個點睛之筆:“美極了!”
老夫人看着顯得有些苦惱的孫兒,鬆開了抓着他的手,像是卸下了一口氣似的,半晌才幽幽的嘆了口氣,“我不信,你是唬我老太婆子……”
蔣宜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