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名節都是女子最寶貴的東西,甚至能凌駕於生命之上。
宋夫人如此出言不遜,稱柳香雪與宋家二公子宋鵬義有私情,將楊氏氣得直哆嗦,手中端着的茶碗都撒出水來。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楊氏頓時火冒三丈,她雖然面甜心苦,可對於一雙兒女卻是真心疼愛的。宋夫人求親不成便用這種方法詆譭她寶貝女兒的名聲,瞬間讓她忘卻丈夫要她好好招待不可得罪宋夫人的囑託,化身護崽的母老虎,滿滿的攻擊性。
“夫人,我們家老爺是進士出身,飽讀詩書,我們楊家在雲州城也是禮教傳家的世家大族,最是注重女子閨譽。我這女兒從小聰慧,五歲便已習得《女戒》,七歲開始讀聖賢書,斷不可能做出那些敗壞名聲之事。也不知道夫人從哪裡聽來的讒言,竟然就信以爲真?”
這是說宋夫人不明是非,聽信讒言。
“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是京中難得的才俊,宋夫人何必出此下策呢?”
這是諷刺宋夫人宋鵬義的名聲在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有好人家願意把姑娘嫁給他。欺負他們是外來人員,在京中沒有根基,這才盯上了他們家的嫡女。爲了求娶柳香雪,敗壞她的名聲,可謂不擇手段。
楊氏話就像是一柄尖刀般插在宋夫人的心頭。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就像楊氏待柳宏瑞一樣,將他看得是天上有地上無,沒有比他更優秀的了,就是有些小毛病,那也是頑皮而已,瑕不掩瑜。
宋夫人對待宋鵬義也是如此,恨不能寵到天上去。以他們家的地位,就是想尚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柳家除了有門好姻親外還有什麼?偏偏還心比天高!
其實她心中對那姓柳的是一點喜愛都沒有,看着是個乖巧的姑娘,可若是如此,怎的能讓她久經花場的兒子失了魂魄?定是個風騷狐媚的!不過是不忍兒子傷心,才一次次往柳家跑,想遂了他的心願罷了。
宋鵬義本沒打算將他與柳香雪有肌膚之親的事說出來,可見母親一次次失望而歸,他也等的心焦,生怕轉過年來柳家給柳香雪定了別的親事,纔不得不將這事說給母親聽,求母親一定給他辦成這事。
宋夫人氣得打了這個不着調的兒子一頓。可她這個做孃親的,又不得不爲兒子遮掩。
那楊氏待自己禮數十分周全,看來還不知道此事。若是此時能將柳香雪娶回家,不僅能將這事順順利利的遮掩過去,媳婦婚前失了貞,以後在自己面前頭也要低下去三分,好拿捏。
這是最好。
若是時間長了,這事被柳家知道了,捏在手裡可就成了把柄。雖然結果同樣是讓兩個孩子成婚,可柳家若是以此相挾,提些讓人爲難的條件也未可知。
從頭到尾,宋夫人都沒想過讓兒子概不認賬,提上褲子不認人。一來,她到底還不是楊氏那樣心狠之人,能毫無愧疚的毀了一個姑娘。二來,若是柳香雪嫁到別家去,這失貞之事被夫家發現,夫家不可能會忍氣吞聲,到時候傳揚開來,她兒子的名聲就更難聽了!
不管是從哪一方面考慮,能促成兩個孩子的婚事實在是唯一出路。也因此,宋夫人還能耐着性子和楊氏周旋。
若不是楊氏那輕蔑的態度惹惱了她,她也不會將這事兜出來。還飽讀詩書,飽讀詩書的姑娘會去客棧與人私會?
便是鵬義主動的,那姑娘也太輕浮了!偏偏楊氏還口出狂言,譏諷她兒子找不到好親事,反將自家那個風騷狐媚的當成個寶呢!
宋夫人冷哼一聲,“柳夫人若是不信,不妨將三小姐請出來詢問一番,就知道我所說是不是實情了。”
楊氏自是篤信自家姑娘的品行,香雪最喜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心中又曾傾慕過蔣小將軍那樣的人中龍鳳,怎麼可能看得上那宋鵬義?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宋夫人那言之鑿鑿的態度讓楊氏十分氣憤,“宋大人是難得是豁達之人,又急公好義,幫了我們柳家不少的忙,老爺與我感激於心。可夫人今日此番……今日家中事忙,恕我招待不週了。”
狠狠將茶杯摔在桌子上,這是要送客了。
宋夫人嘴角含着一抹冷笑,真是……自家姑娘做出那不要臉面與人私會之事不認賬,反倒無賴自己成搬弄是非之人,好笑!真是好笑!
“無妨。我撂下臉面親自登門求娶,你柳家雖是不同意,可我該做的已是做到了。”宋夫人邊說邊往外走,“不過我看夫人最好也去問問三小姐,免得三小姐肚子都大了您還矇在鼓裡呢!”
宋夫人心中的一口濁氣吐了出去,真是得意極了。這是她最後一次登柳家的大門,若是柳家想明白了,再想繼續談這門親事,就讓柳家主動上門求她吧!上趕着不是買賣,她放低身價好言相求楊氏卻這個態度,看到時候楊氏還能不能像今天這樣傲氣得起來?
原本她還不希望鵬義還未成親就先有了孩子,這樣鵬義做下的事就瞞不過他父親了……可現在,她無比希望柳香雪肚子裡已經揣進一個大孫子。
幾乎都能想象得到楊氏氣得倒仰,卻不得不上門求她的模樣了……
宋夫人走後,楊氏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擲在地上。
自有小丫鬟收拾殘局,楊氏目光犀利看着她們用帕子包着手,一點點的將碎片拾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丫鬟們剛剛收拾乾淨,楊氏抓起桌子上另一個茶碗,就是方纔宋夫人用過的那個,也狠狠的摔在地上。
因力道太大,摔碎的瓷片有的彈起老高,差點劃在還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小丫鬟臉上。可那丫鬟知道夫人心情不好,連吭都沒敢吭一聲,戰戰兢兢的繼續收拾着。
鄭媽媽見夫人被氣得不輕,連忙勸慰道:“夫人不必聽信宋夫人一面之詞,那宋家二公子是什麼人您還不知道嗎?就是老奴,都看不上那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更別說咱們家三小姐了!別說在雲州城那麼多好小夥兒偷偷的傾慕咱們三小姐,就是在這京城,這新科狀元,還有裕王府的公子,不都對咱們家小姐有傾慕之心嗎?您就放寬了心,就是咱們小姐閉着眼睛胡亂抓一個,也比那宋公子強百倍!”
鄭媽媽這話,正寬了楊氏的心。她也是這麼想的,那宋夫人着實可恨,他們家不同意這門親事,她就污衊姑娘的名節,真是給宋大人丟人!
“不過,既然宋夫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定是對咱們柳家懷恨在心了。雖說咱們是光明正大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那宋家勢大,夫人您也該想辦法提防宋夫人出去胡言亂語。”
楊氏仔細想想,皺緊了眉頭。若是宋夫人真的胡亂在外面造謠,識她咱們家姑娘、知道內情的人自然不會相信,可那些講究的人家若是想和咱們家姑娘結親,卻也免不了束手束腳的。尤其是那些皇親,最注重女子的名聲,若是宋夫人真的出去胡言亂語,裕王府那邊王妃那關就更不好過了。
她總不好見誰就和誰澄清他們家姑娘和宋府的二公子沒關係吧?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這事,還真的得和丈夫商量商量。
這麼想着,楊氏就更覺得頭大如鬥了。之前丈夫分明囑咐了自己好好招待宋夫人,可見他是十分看重和宋大人之間的關係,眼下鬧得不歡而散,宋夫人懷恨在心,雖是她的不對,可丈夫心中怎麼想,會不會怪自己辦事不利,楊氏心裡也沒底。
自從出了柳陵容生日那事以後,楊氏就有點摸不準丈夫對她的態度了。
揉了揉額頭,起身招呼鄭媽媽,“走,咱們去三小姐那兒轉轉。”
眼看就要過年,家中不少事務等着楊氏處理呢,可她現下心情不好,誰也不敢來勸,鄭媽媽也只能跟在楊氏旁邊,邊往三小姐院子裡去邊說些話幫她排解排解。
可惜,鄭媽媽唸叨的話楊氏都沒有聽到耳朵裡。她們在雲州城的宅子又大又漂亮,而在京中這個宅子雖然託柳相思的福景緻也不錯,卻比雲州城的小了很多,尤其是到底還是借了別人的光,因此雖是宅子裡處處掛滿了紅燈籠,楊氏卻越走越有一種蕭瑟的感覺,心情更低落了。
院子不大,走上半刻鐘時間也就到了。楊氏站在柳香雪院子門口,忽然想到這一陣子她一直忽略的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女兒變得更嫺靜了,每日到她院子裡請安,就只是坐在那裡,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她這陣子忙着府裡過年的事,竟然就一直忽略掉了!
想到宋夫人言之鑿鑿的那些話,楊氏心中有些不安。但很快,她又堅定的搖了搖頭,她蓮花一樣高潔、美麗的女兒,和那個混混似的宋二宋鵬義,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