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車送回家已經晚上九點了,溫諒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下經過,將自己定位成一個協助衆人擒賊的配角,就這樣還引來丁枚大呼小叫,四下看他有沒有受傷。倒是溫懷明有過之前的經歷,對溫諒另眼相看,樂的老懷大慰,大有虎父無犬子之嘆。
第二天,在市委宣傳部的直接干涉下,各路媒體開始了強勢宣傳,先是青州日報作爲黨報,竟然破天荒的在頭版以大篇幅對此事進行了報道,開篇簡單敘述事件的背景和經過,然後用激情澎湃的文字高度讚揚許瑤和溫諒不畏艱險,機智勇敢跟歹徒做鬥爭的義舉,稱他們是當代青少年的楷模,是青州這方水土養育的少年英雄,並號召全市青少年向他們學習。最後總結說這是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青州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面取得的驕人碩果,是青州擁有良好的社會風氣和人文道德的具體體現。這篇文章做的四平八穩滴水不漏,既不缺乏沉穩客觀的職業素質,也具有蠱惑人心的激情飛揚,真可謂妙筆生花。不過出於保護未成年人的原因,文章只是提到了許瑤和溫諒的名字,說他們剛剛初中畢業,卻並沒有詳細說明他們的家庭背景和其他個人情況。
跑完步回來的溫諒從老爸手裡接過報紙,看完文章後頓感無語:“這也太瞎扯了,我都沒接受過採訪呢,就這樣‘被宣傳’了?”
溫懷明現在當然不瞭解這個“被”字的深刻含義,用力拍了一下溫諒腦袋,笑罵道:“昨晚回來還說假話,這裡面怎麼說是你和另外一個小姑娘一起抓住歹徒的?好小子,這纔像個男人嘛!”
溫諒揉揉腦袋,做賊般噓了一聲,“別讓媽媽聽到,這報紙也別讓她看到,不然她一擔心又嘮叨個沒完。”
“你媽出去了,至於這報紙,呵,從小到大你見過媽媽碰一下跟紙張有關的東西嗎?”
溫諒哈哈大笑,指着溫懷明調侃道:“這話小心被我媽聽到,那時你可慘嘍……”丁枚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可特在意別人拿這個說事,要真聽到這話,不餓老溫兩三天,那是不算完的。溫懷明自知失言,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立時又覺得在兒子面前失了威嚴,臉色一正,訓斥道:“怎麼跟爸爸說話呢,屁股又癢了是不是?”
溫諒無意挑戰惱羞成怒的父親,搖搖手笑着就要出門,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到爸爸在身後溫和的說:“溫諒,雖然我很贊同你昨天的做法,但如果……如果有下次的話,你應該先報警的,明白嗎?”
溫諒心頭一熱,多少年了,雖然知道父親對自己是恨鐵不成鋼,訓斥的多疼愛的少,可能聽到一向嚴厲的父親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心中感動。
他沒有回頭,只是重重的嗯了一聲,出門而去。
中午,青州電視臺午間新聞和今日關注等節目都做了相關報道,採訪了許瑤、談雪和一些參與羣衆,溫諒讓老爸婉拒了電視臺的採訪,一個人溜了出去。電視臺也沒在意,他們的宣傳重心一致放在許瑤身上,晚上等銷量最大的青州晚報和受衆極廣的青州廣播電臺報道之後,許瑤已經變成了家喻戶曉的小明星,而溫諒也成了報道中那個“許瑤在另外一名少年的幫助下”的無名少年,這其實正合他的心意。畢竟,在一個兩世爲人的大叔眼裡,出這樣的風頭實在太無聊了。
喧鬧兩三天後,熱潮漸漸有些消退,溫諒這天正在小操場練拳,突然見到許瑤穿着初見時的那身白色連衣裙從遠處走來,長長的青絲披在肩後,修長動人的雙腿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精緻的俏臉上帶着點點淺笑,將少女的清純和羞澀裝飾的動人心魄。
來到近處,許瑤也不打招呼,徑自指揮身後跟來的兩人在沙池邊上撐起一頂太陽傘,又變魔法似的攤開一張可摺疊的躺椅,在躺椅邊豎了一座小巧玲瓏的金屬三腳架,然後把一個小盒子放在了三腳架上。
溫諒沒搭理她,繼續做着練習,左腳釦地內旋,騰身而起一個後旋踢將虛掛空中的木板踢成兩截。
“好功夫!這一腳橫掃青州幼兒園是絕對沒有問題了,好!”
嬌俏的聲音響在耳邊,溫諒越聽越不是滋味,你丫的在一邊涼快還說風涼話,實在太不厚道了吧?轉身看着悠閒的躺在椅子上的白衣女孩,笑道:“同學,鄙視我就這麼讓你高興麼?”
“那倒也沒有,”許瑤笑眯眯的站了起來,“不過如果鄙視你,能讓你覺得不那麼高興,我就很高興。”
“損人不利己——白開心,有性格!”溫諒伸了伸大拇指,走到許瑤旁邊,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是二十根冒着冷氣的冰淇淋。這小丫頭擺這麼大的譜,費這麼大功夫,原來是想請自己吃東西啊。
呵,真不愧是許瑤,連表達善意的方式都這麼惹人恨!
溫諒苦笑着搖搖頭,抽出一根冰淇淋吃了起來,還毫不客氣的踢了踢許瑤裙子下白嫩的小腿,“一邊去,讓我坐下休息會。”
許瑤柳眉一挑,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要噴火,突然想起那天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一軟,嘟着嘴乖乖的讓出了椅子。溫諒不過是猥瑣大叔的毛病發作,隨便調戲一下美少女,卻沒想過竟然真的能成功,心中頓感遲疑,別是有詐吧?
看他一臉猶豫,許瑤肺都要氣炸了,眼睛頓時瞪大,怒道:“你坐不坐?”
“坐,當然要坐,要大坐特坐!”溫諒哧溜一下就躺倒椅子上,動作比那天飛撲救人要快的多了,臉上還做出一副舒爽的賤樣,要多可恨就有多可恨。
許瑤以前最討厭男生沒皮沒臉的樣子,現在看着溫諒卻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將溫諒放在椅子前端的雙腳踹了下去,拿着一根冰淇淋坐下吃了起來。
風微微吹來,太陽傘將陽光隔絕在俗世之外,一個渾身是汗黑乎乎的平凡少年,一個玉骨冰肌宛若仙子的白衣女孩,就在這煩躁的夏日裡,在這寂靜的紅塵一角,聽着蟬鳴,望着白雲,偶一回頭,眼神在不經意間交匯,彼此微微一笑,滿是溫馨。
接下來的三天,每天下午許瑤都會帶着這副家當準時的來到七號家屬樓的小操場,或者蹦跳着給溫諒加油,或者躺在椅子上說一些嘲諷的話,等溫諒聽不下去怒目而視的時候,許瑤就會哈哈大笑以勝利者的姿態閉嘴,以示不屑跟你爭論。之後兩人一躺一坐的在椅子上吃冰淇淋,閒聊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題,兩人都不是善茬,時常聊着聊着就幾乎要大打出手,場面往往爆笑到死。
溫諒也曾再次邀請許瑤下場較量一番,卻被拒絕了,可憐的大叔哪裡知道小女孩的心思,以前跟你不熟,大家廝打一下有什麼不雅不用太在意,現在要再跟你不顧形象、披頭散髮的打來打去,那叫傻帽!
歡樂的時光總是像兜裡的人民幣一樣消失的飛快,第四天一大早溫諒就被通知要去市裡出席青州十佳共青團員表彰大會。溫懷明特意找了一身名牌西服穿上,這些天市裡的同事見到自己總要誇幾句溫諒,這讓最近被邊緣化的老溫頗有了點自豪。雖然對外的宣傳報道並沒有提及許瑤和溫諒的家世,可青州屁大點地方,什麼事能瞞過圈內人的眼睛?溫懷明甚至知道那些人的本意也不是誇獎溫諒,所有的這一切,包括溫諒能當上十佳,也不過是沾了人家小姑娘的光啊。
溫懷明雖然不苟言笑,可也不是呆子,事發第二天就把一切打聽的清清楚楚,也知道了許瑤的身份,可他並沒有跟溫諒說明,連兩個小孩天天在院子西側的操場上鬥來鬥去,也裝的毫不知情。
小孩子在一起玩鬧,那是友情,別人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可如果自己腆着臉去套近乎,就接近無恥了,溫懷明做不出,也不屑做。並且現在他被外界認定是許復延的人,私下裡更要保持一點距離,不然傳出去名聲實在太難聽了。
溫諒一頭霧水的看着明光滿面的老爸,說:“這怎麼搞的,十佳共青團員不是早定了嗎?我怎麼當選上了?”他前一段曾聽溫懷明提過這件事,是青州今年開展精神文明建設活動的一個環節,半個月前就評審結束了啊,怎麼現在突然有自己了呢?
溫懷明笑了笑沒有說話,早定了的,也是可以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