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溫諒跑步去了學校,中途拐到八一店見了見李勝利,兩人湊在一起談起了青河第三家門店的具體安排。第三家店的選址擺脫了八一店以生活區和十九中店以學生區爲重的原則,首次進入青州的核心地帶——華山區。華山區作爲目前青州經濟的龍頭,無論是繁華程度,人口密度,每日人流量以及人均消費力都將其他地方遠遠的拋在了身後。大至一家企業,小到一戶門店,能進駐華山區,在青州都是正走紅的象徵。
所以這一次開業也跟八一店和十九中店不同,要製造影響,擴大聲勢,不能像前兩次那樣,請個草臺班子唱兩嗓子,掛幾張假冒的敬賀條幅,然後就熱熱鬧鬧的開張。可要做到光鮮照人,擺在面前的首要問題是錢,李勝利將賬本拿了出來,八一店每日的營業額已經升至近兩千元,一個月下來就是五六萬,加上十九中店的收入,在95年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
溫諒笑道:“一不小心,李叔就成了萬元戶了。”
李勝利認真的說:“這裡還有你的70%……”
溫諒哈哈大笑:“李叔呀李叔,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李勝利也笑了起來,擡手抓了抓腦袋。如果要做一個普通商人,照這個勢頭慢慢熬下去,幾年後也能成爲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富豪,但對李勝利來說,溫諒曾給他規劃了一個大大的藍圖,描繪了一個璀璨的未來,他的心和夢,早已無法被侷限在小富即安的世界裡。
何況,有多少次,在不爲人知的午夜,一想起趙亞青的背叛,總以爲早死去多年的心,依然會刀割般的疼。
所以,青河,不僅僅是他賴以生存的工具,也是他試圖找回男人尊嚴的寄託。
“這點錢只是杯水車薪,”李勝利苦笑道:“華山店的門面,裝修,設備比這邊兩家店加起來都貴好多,如果要大張旗鼓的宣傳,我怕錢不夠……”
溫諒點點頭,將有限的資金用在宣傳上也不是不行,但要考慮到飲食業的發展規律——那是企業做大之後才考慮的事,像青河這樣剛起步的店,一來靠經營,二來靠口碑,一旦流動資金受到影響,就可能陷入資金匱乏的困境。
當然,眼前有寧夕這個財神爺,但溫諒並不敢保證她一定會投資青河,所以還得精打細算,爭取將邊際效益最大化。
他沉吟一下,道:“這樣吧,你人緣好,八一路這邊,或者十九中那附近,有交情不錯的店家都請過去,其他的我來想辦法。嗯,爭取請幾個領導來剪綵,然後找朋友問問有沒有媒體的關係,要是能上一上電視臺和報紙的版面,效果就更好了。當然了,僅僅靠這些也擴大不了多少名聲,不過開業嘛,總得搞的喜慶熱鬧纔像個樣子……”
請領導的話,溫諒的最大願望自然是許復延能親自來,不過這個念頭還是被他硬生生的嚼碎了嚥下去。雖然一個市委書記的工作沒有日理萬機那麼誇張,但也實在沒時間來給一個小小的豆漿店剪綵,說句誅心的話,這樣的事連提都沒人敢給他提……
溫諒暗暗腹誹了一句,有個這樣的未來岳父,實在是傷不起啊他走到一邊撥通了左雨溪的電話:“小懶豬,起牀了。”
話筒另一側傳來左雨溪帶點睡意的沙啞聲音:“誰啊,這麼早……”
“猜猜哥是誰?”
“呵,你是豬”
溫諒一下子呆在當場,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似乎又回到了那浮光掠影般的前世。在流行煲電話粥的21世紀,他曾無數次跟柳雁進行過這樣的對話,此時聽來,彷彿剎那間置換了時空,恍惚了歲月,電話的這端是我,那一端是你,傻傻的男女,刻骨銘心的愛……
“喂,怎麼了,你沒事吧?”
左雨溪好像感受到了什麼,聲音突然變得溫柔,溫諒如今的心神堅若磐石,極快的收拾好情懷,笑道:“也沒什麼大事,我有個叔叔開了家店……”
左雨溪靜靜的聽完,道:“嗯,這個好說,市經貿委,政協和工會的領導都可以去,不過最好華山區的領導也請一些……”
華山區自然不能漏下,畢竟在人家的地盤開店,縣官不如現管,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華山區眼下羣龍無首,楊一行被周遠庭搞下臺,侯傳海喜滋滋的走馬上任,誰知道沒風光兩天呢,就被許復延拿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生啊,有時候就是一場笑話
不過楊一行在華山這麼多年,位高權重,說一不二,應該還能說的上話。
溫諒道:“也該給楊一行見個面,昨晚跟我爸爸提過了,他去依山的事應該能定的下來。”
“真的?”左雨溪的聲音裡透着驚喜,“溫主任同意的話,許復延那裡就好辦一點。”
溫諒自然知道以左雨溪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可能爲了楊一行的復位而流露出一丁點的情緒波動,更別說會覺得驚喜。她之所以如此,還不是覺得有楊一行在依山,自己的收購大業會順利一點。
美人恩重,得之何幸啊
又敲定了一些細節,溫諒掛了電話,對李勝利做了個OK的手勢。李勝利早已習慣溫諒的神通廣大,也不驚訝,喜上眉梢的說:“那我去安排了,一定辦的風風光光。”
溫諒笑着點了點頭,有層意思他並沒有說破,這樣做也是想讓寧夕看看,青河,生於青州,人脈和資源一樣不少而這些,正是她所缺少的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溫諒準備離開,李勝利送出門時有點扭捏的提了提李思青,溫諒纔想起上次見面時曾承諾要在週末帶她去公園玩,結果忙碌起來就給忘掉了。
他拍了拍腦袋,心裡懊惱不已。失信於人是最要不得的惡習,更何況她是暖暖,比起別人又是不同。溫諒玲瓏剔透,知道李勝利一般是絕對不會拿這些小事來煩自己的,可見此次爽約對李思青打擊很大,李勝利才無奈的提起。
“等考完試吧,可能會放兩天假,我來找暖暖道歉。”
李勝利何時見過溫諒這副自責的神情,嚇的不輕,忙道:“她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我也就順口一說,真的沒什麼事。”
溫諒搖搖頭,轉身離去。
之後重複昨日的行程,先在學校集合,然後坐校車前往十九中。可能是今天考完剩下的幾門課可以休息兩天,大家看上去興奮極了,一車子的人不知在誰的鼓動下唱起了水手和星星點燈。溫諒跟着吼了幾嗓子,便歪倒在窗戶上,靜靜的看起了青州的早晨。
東方微白,明月尚早,偶有一道風過,吹的地上的枯葉吱吱作響,突然想起了張九齡的那首詩,低吟道:“晨興步北林,蕭散一開襟。復見林上月,娟娟猶未沉。片雲自孤遠,叢筱亦清深。無事由來貴,方知物外心。”
一旁的任毅本斜着身子跟過道另一邊的李寶說話,卻不知怎的聽到了溫諒的話,轉過身嘲諷道:“敢在我面前吟詩,不是扯着虎尾巴喊救命——找死”
他爬過來看了看天色,突然打個響指,道:“有了,看我起步成詩。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溫諒本懶得搭理這貨?,不過聽這開篇兩句清遠流麗,好奇的回過頭。
任毅得意的眨了眨眼,大聲道:“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溫諒確實被震了一下,不過立刻回過神來,鄙視道:“這要是你寫的,我就下輩子做個女人,嫁一個像你這樣拉風的男人。”
任毅被這個惡毒的詛咒噁心到了,艱難的嚥了口吐沫,嘴裡快速的嘀咕道:“我沒聽到,我沒聽到,我沒聽到……”
四五遍之後,臉上浮現一股被侮辱的怒容,委屈的眼神幾乎能讓死人落淚,道:“不是我寫的,還能誰寫的?你敢說以前聽過,或者說在哪裡看到過?”
溫諒雖然不敢說博覽羣書,但也不是什麼不學無術的廢材,可這首古風還真的不知道是誰所作,單看任毅的臉色,莫不是他會說的真的?
“這個……”
溫諒抓了抓腦袋,表情疑惑不定。身後的紀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見慣了胸有成竹的溫諒,還真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不過,真的很可愛哦
“這是漢武帝劉徹的《秋風辭》,就應景來說,其實還不如張九齡的《晨出郡舍林下》。任毅同學,雖然你是文化人,可我們也不真的都是文盲啊……”
這一句話把溫諒和任毅都帶了進去,可謂用心險惡。溫諒看了一臉狡黠的紀蘇,嘆道:“連羣嘲都會了,紀蘇,你跟着孟珂越來越學壞了啊。”
孟姑娘躺着中槍,自然大爲不滿,一幫人唧唧歪歪熱鬧起來。
青春最好,少年時啊
(趕在12點前,鬆口氣)
(菊,其實寓意真的很雅。。看到標題就有錯覺的同學,請單手入林,抓鳥而歸,然後左三圈右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