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給左雨溪打了個電話,知道她剛從雲水回來,今晚許復延設宴招待閻吉澤,她要出席作陪,便沒有多問。不過聽她的語氣,昨夜兩人的心血沒有白費,閻吉澤對那份內容詳盡、措施完善的提案十分感興趣,甚至可以說大加讚賞。
以閻王爺的爲人,聽他夸人可不是容易的事!
掛了電話,溫諒斜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考慮先處理手頭哪一件事。他如今也算是事務繁忙,有時候各條線交織在一起,腦子真的會變得遲鈍和混亂。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迫切的盼望有一個能幹的秘書來幫自己安排這一切。
當然,有事幹秘書,沒事秘書幹,只是某些無恥中年大叔們的下流趣味,以溫大叔的爲人,自然是不屑跟他們同流合污的。
手機滴滴滴的響了起來,溫諒一看名字,臉上露出笑意,看來接下來做什麼,已經有了答案。
“紀廠長,你好啊……”
雖然股權置換協議早就簽了,但這麼敏感的交易還是讓牽扯到的各方小心翼翼,力爭讓合作方式少一點爭議,日後也少一點風險。所以溫諒離京這一個多月,紀政代表新興化工一直在跟青投和青化廠談具體合作事宜,從雙方共享設備、人力、科研資源,到股東會、管理層的人員構成,再到溝通機制和常設部門的組建,條條框框,方方面面,繁瑣到了極致。
換了後世逐漸成熟的市場體制下。但凡牽扯到國企和民企合資的問題,都是扯不完的蛋。何況在這個摸着石頭過河的時代?華之苕帶領她的諮詢小組天天的關山青州兩頭跑,據說一個月換了四次輪胎,整個人都不好了,每次打電話都跟溫諒吵鬧着要提高分成比例,抗議薪酬抵不過付出云云。
不過何西華稍前已經被溫諒設計一步步拉攏過來,人前人後沒少出力,加上許復延親口答應過溫諒,市裡支持的力度很大。又有青投的溫懷明從中斡旋,青化廠的新任廠長魯傑也是紀政的老部下,合作意願強烈,誠意十足。因此各方一起努力,道路固然崎嶇難行,但好在一路綠燈,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有了似模似樣的合作雛形,在當前的體制束縛下,堪稱神速!
當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時,回想此前的種種,紀政,華之苕。溫懷明等知根知底的人才恍然大悟,爲什麼溫諒費盡心思布這麼大的局,當然是未雨綢繆,早就料到了這種局面。所以才用新興廠綁住何西華,用林莊水庫對許復延施壓。用溫懷明引導青投的視線與方向,用紀政和魯傑這一對好基友實現零對接。用華之苕的麥肯錫背景和專業來促成雙方的融合。
於是,就這樣一步步,終於將顧時同和範恆安都無法染指的青化廠拉入自己的陣營之內,還讓人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他的每一步看似無意,實則妙至巔峰,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期間多少機心,多少籌算,仔細品味,讓人不寒而慄。
溫諒雖然人在京城,可每隔兩天就會跟紀政和華之苕通電話,對諸項事宜知之甚詳,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與此同時,青化廠的最終改制方案也通過了省計委、財政廳、國資管理局的審批,並同時報備省委省政府研究通過。這家曾經光芒萬丈,卻又差點垂垂死去,且在一年內從青州到靈陽再到關山掀起了莫大風波的龍頭化工企業,終於一刀斬斷了長達數十年的後計劃經濟時代的企業制度,在青投的領導下開始進行深層次的全面改革。通過初步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實現政企分開,通過引入股份制,改革勞動、人事與分配製度,激起企業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通過建立健全監管機制,完善獎懲辦法,試圖在荊棘遍佈的一片沼澤裡走出一條涅槃重生的道路。
青投以50%的股權明確了其國有資產投資主體的身份地位,依法對改制後的青化廠中的國有資產實行股權管理——這一點十分重要,可以說在這個極有特色的國度,想要做事,做大事,首先要保證顏色不能變,或者到了必須要變的時候,也要儘量變的清風細雨,潤物無聲。
新興廠以25%的股權置換青化廠15%的股份,拋開管理層的5%,職工認購的30%,實際上已經成爲第二大股東,在青化廠擁有足夠的話語權。
今晚紀政之所以打這個電話,正是爲了所謂的話語權而來。
要知道93年《公司法》頒佈之後,又經歷了99年,04年,05年三次大規模的修訂,共十三章二百一十九條的內容,只有二十餘條沒有改變,其他的條款均有添加和刪改,可以說基本就是推到了重新來過,纔有了後世《公司法》更爲嚴謹的立法體系和法律結構。但就算如此,牽扯到國企這個龐大的怪物,依然有許多或明或暗的潛規則,在影響《公司法》的落實和執行。
更別提現在才96年,《公司法》僅僅是一個框架,國企改革也剛剛開了一個頭,如何在合作中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甚至在某些具有決定意義時刻爭奪話語權,成了一個需要高度重視的問題。
溫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管是爲了自身利益,還是爲了青化廠的發展,他都需要足夠的權力來影響青化廠的決策。
跟紀政約定了地方,溫諒又撥給了溫懷明,好一會電話接通,問道:“忙着呢?今晚宴請閻吉澤的飯局你去不去?”
溫懷明那邊明顯處在忙碌狀態,也懶的問溫諒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道:“我晚上要請四大行的負責人吃飯,許書記那邊就不參加了。對了,你現在在哪裡?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連電話都不打,你媽憋了一肚子火,回家當心點。”
說起這一茬,溫諒立馬頭疼起來,任他在外面如何的呼風喚雨,可面對丁枚依然無力,苦着臉道:“老爸,幫個忙,你幾點能脫身?我等你一起回吧……”
溫懷明發出一聲輕笑,道:“這個忙幫不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我這還忙着呢,有什麼事說吧,難得給我打一次電話,總不是爲了怕被你媽揍吧?”
溫諒也是一笑,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父親,道:“紀政今晚請客吃飯,要不來宰他一頓?”
溫懷明沉吟一會,道:“地址說一下,我陪完四大行的人就過去,你們倆先吃飯,不用等我!”
開車往酒店去的路上天色突然陰暗下來,厚厚的雲層席捲了大半個天幕,沒幾分鐘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一時連路面都看不清楚。
四月份這樣的大雨並不多見,溫諒將車開的擠慢,青州的基礎設施不算好,一旦下雨過急,路面積水比較嚴重,看不清路況還是小事,最怕的是有井蓋被沖走,一不小心就會出事故。
拐了一個十字路口,透過雨簾能看到一座樓頂上碩大的燙金字體:菘藍服裝城,溫諒上次陪丁枚選店鋪的時候來過一次,今天雨下的太大,中間拐了幾次路,倒是沒留心竟然從菘藍經過。正在想是不是順道去看看丁枚的時候,一個女孩從大門衝進了雨中,瞬間整個身體淋的溼透。在她後面又跑出來三四個男人,追出了幾步見雨勢太大,又紛紛退了回去,其中一個對着女孩的背影大罵道:“跑了初一跑不過十五,我數到三,尼瑪的要是不乖乖的回來,老子這就去樓上把你那個小姐妹剛開的鋪子給砸了!”
女孩本來已經遠遠的跑開,距離溫諒的大切也就兩三步遠,不過她沒注意到車,更沒注意到車中的人,聽到男人的話猛的停下了腳步,扭過頭去任由雨水衝打着臉蛋,大聲道:“你有什麼衝我來,敢去動我姐妹一下,我跟你拼命!”
男人對着她吐了一口吐沫,猥褻的道:“就你那三兩肉的身子,除了牀上伺候男人還行,拼命?你tmd的也配!我數到三,你看勞資敢不敢去砸,一,二……”
女孩的背影在一直的顫抖,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在男人“三”字即將脫口的時候,猛的跺了下腳,道:“好,我跟你們走……”
大切的窗戶打開,溫諒淡淡的聲音卻如同響雷般傳入女孩的耳中:“站着別動,讓他們去砸!”
女孩整個人都愣住了,呆呆的背對着溫諒,一動不動。
“三!”
男人伸出食指,遙指着女孩,哈哈大笑道:“行,就知道婊子無義,勞資這就砸了你小姐妹的店,讓她也看看你是什麼狼心狗肺的玩意!”
他手一揮,一羣人凶神惡煞的往大樓內走去。女孩又是一跺腳就準備回去,溫諒再一次開口:“貝米,你站着別動!”
女孩猛然轉身,溼透的身子凹凸有致,渾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婀娜,她的臉色慘白,幾綹髮絲貼在頰邊,雨水嘩啦啦的流個不停。
“你什麼人,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