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路邊,溫諒拉開車門,道:“你們先回去吧,今晚多陪陪霍阿姨。我等下去找範博,明天再給你們電話。”
葉雨婷看了看停車場那邊,眼中透着擔心,左雨溪笑着拉了她一把,道:“走吧,男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就不要管了。”
葉雨婷彎腰上車,搖下車窗,低聲道:“你小心點,這裡可不是青州……”
溫諒笑道:“明白,不用擔心!”
目送兩女乘車離開,溫諒轉身往停車場走了過去。胖男人打了一個耳光還不解氣臃腫的手在保安身前指指戳戳,口中言辭更是不堪入耳。保安木然而立,不發一言,突然他的視線越過男人,停留在越走越近的溫諒身上,辱罵、捱打都不曾變過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一片。
“瓜娃子怕了撒?老子跟你說……”
男人以爲保安終於服了軟,正要得瑟一下,不妨聽到有人在身後說道:“好了,得饒人處且饒人,青天白日的,說話別這麼難聽,也不怕嘴角生爛瘡嗎?”
男人嚇了一跳,回頭打量溫諒一眼,看他穿着普通,年齡又小,該是過路的路人,頓時怒不可遏,道:“老子罵老子的,管你娃個錘子事?”
溫諒懶得跟這種人多廢話,直視着保安片刻,嘆了口氣道:“這樣的人,你也忍的下去?”
保安的身子有點輕微的顫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的事不用你來插手……”
“我倒是不想管,不過,”溫諒退後一步,閃開了胖男人冷不丁抽過來的耳光,然後漫不經心的擡起右腳,狠狠的踢了回去。道:“我可不會跟個娘們似的,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男人慘叫一聲,捂着大腿內側躺倒了地上,肉山似的身子不住的蠕動,讓人看一眼都快要吐出來。豔麗女人忙蹲下去試圖把男人拉起來,卻一不小心,連着自己都崴了腳,頭朝下栽到地上,摔了個灰頭土臉。披頭散髮,哼哼唧唧的哭了起來。
保安雙手猛的一緊,卻又緩緩放開,默然了一會,低頭道:“你走吧,我不用你做好人,你也不要給我惹麻煩。”
溫諒笑道:“這人貌似有點來頭,我一走,你的工作豈不是保不住了?”
保安終於按捺不住。擡起頭怒視着溫諒,道:“原來你也知道我需要這份工作……”
不是需要工作,不是需要賺錢,又有哪一個男人會忍受這樣的恥辱?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從古到今,許多人的際遇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溫諒沒有回答,轉頭對胖男人道:“打電話啊?趕緊打,我看看你究竟認識哪位靈陽的大人物。敢這麼囂張跋扈?”
男人剛偷偷摸摸的掏出手機,不妨被溫諒發現,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到了地上。聞言忙不迭的撥了個號碼,接通後喊道:“羅科長,羅科長,我老劉啊,對對,你快點過來,我在中心廣場這邊被人欺負了,對,快點,快點來。”
溫諒好奇道:“羅科長?哪個羅科長?”
男人也許是打完電話後漲了底氣,態度又強硬了起來,自信滿滿的道:“公安局治安科的羅尚陽,羅科長,瓜娃子,靈陽這地界誰敢不給羅科長面子?你娃有幾個腦袋,敢得罪我,就是得罪了他,等着死翹翹吧!”
“哦,原來是羅尚陽啊,”溫諒笑道:“換了別人,說不定我也得打個電話叫個支援,不過是他出面,那就一切都好辦了。”
胖男人驚疑不定,道:“你,你跟羅科長認識?”
“認識談不上,不過打過一次交道。”溫諒眼睛眯了起來,道:“對了,劉老闆,是叫劉老闆吧?難道你不知道羅尚陽還兼任靈陽保安服務公司的總經理嗎,這位保安同志可是他正兒八經的下屬,你動手打了他的人,還敢找他來撐腰,膽子也夠肥啊!”
男人剛從西川過來,跟羅韞有幾筆生意要談,負責接待的是羅尚陽,也只見過數面而已,說不上熟識,不知道他還負責保安公司的事宜,聽了溫諒的話不僅不怕,反而大喜過望,對保安叫囂道:“好啊,老子這就讓羅科長扒了你身上這層皮,讓你這個破保安幹不成!還有你,不是要出頭嗎,等會讓你跪下來給老子磕頭……”
砰!
胖子臉上又捱了一腳,重重的一腳幾乎把胖子的牙齒給踢掉幾枚,嘴角順着流下了血絲,叫的跟殺豬一樣悽慘。
溫諒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對保安笑道:“這一腳力道如何?
保安微微張了張嘴,末了還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
兩輛桑塔納從遠處急速駛來,在路邊停下來後,車上下來七八個人,有穿便服的,有公安的,有協警的,猛一看去,就像一羣黑社會集體盜竊了公安局的更衣室,沐猴而冠,人模狗樣。
走在前頭的是羅尚陽,跟當初在青山之上比起來沒有大的變化,依然的精悍陰沉,遠遠的看到地上的胖子,臉色黑的可怕,道:“劉總?”
胖子聽到這個聲音,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身手之矯捷,幾乎讓人忽略了他那圓滾滾的大肚子,撲到羅尚陽跟前,叫道:“羅科長,你可一定要給我出這口氣,他們太欺負人了……”
羅尚陽安撫了兩句,目光在背對着的溫諒身上打了個轉,往前走了幾步,陰笑道:“不知是哪裡的朋友……”
溫諒轉過身,笑道:“羅科長,這麼久不見,出行還是好大的威風啊。”
羅尚陽這纔看清楚溫諒的臉,大吃一驚,也沒空計較這番話裡的譏嘲,浮出了十二分熱忱的笑意,道:“啊,溫少怎麼來靈陽了?也不通知一聲,好讓兄弟做東擺酒,大家坐一起敘敘舊。”
溫諒中午在左敬家裡吃的飯,下午又有左家的兩位千金陪着逛街,一般人也許不知道,但以羅尚陽的身份,要是還沒得到消息,可真是連海里的蠢魚都不信。
“過來隨便玩玩,就不必驚動羅科長大駕了。現在先說正事,”溫諒指了指保安,道:“他在羅科長手下混飯吃,按照規定不許外來車輛進入,只是恪盡職守的好員工該做的本分。可沒想到這位劉老闆仗勢欺人,一點不給你這個大科長面子,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幫你教訓了他一下,不礙事吧?”
這叫做先下手爲強,溫諒不僅把責任都推到了胖子頭上,還打着維護羅尚陽的名義,佔住了道理,就能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胖子捂着臉叫道:“老子都快破相了,這叫不礙事?”
羅尚陽看了看劉老闆,對他的不識相大感不滿,難道沒看出我對人家都得陪着小心,你個土老帽還叫什麼叫?
“你給我閉嘴!”羅尚陽訓斥了胖子,笑道:“不礙事,不礙事,都是自己人,一場誤會,說開了就沒事了。”
“羅科長,你……”
胖子還要不依不饒,羅尚陽對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幾人上來把胖子和女人架到了車裡,然後又說了些客套話,和溫諒客客氣氣的告辭。不過臨走的時候對保安道:“明天來公司一趟,你這麼盡職,我要重重的獎勵你。”
等幾輛車子消失在街道的盡頭,溫諒雙手插在兜裡,笑道:“明天你去不去?”
羅尚陽擺明了要給胖子一個說法,既然溫諒不能動,保安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要是明天真的去了,被打一頓都是輕的,說不定會被怎樣整治。
保安好一會才沙啞着嗓子,道:“我需要這份工作!”
溫諒定定的看着他,沉聲道:“你是需要工作,但不是站在這裡,被人罵了祖宗八輩,被人打的鼻青臉腫,還不敢有一點反抗的所謂工作。你以爲你去見了羅尚陽,受了懲罰,讓那個胖子出了氣,就能保住這個工作,幼稚!”
保安沉默不語,眼中有痛苦,有掙扎,曾經刀刻斧鑿般的臉龐佈滿了塵世的風霜,可見這麼長時間以來過的並不如意,甚至可以說落魄之極。
風從夜空中拂來,颳起了幾片楓葉,悠長的街道通向繁華的都市,卻更顯得此刻此時,有一人是何等的蕭索和寂寥。
保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對溫諒擺擺手,轉身往值班室走去:“我不是你,我,沒得選擇!”
沒有選擇,是浮沉的人生中最常見到的字眼,也是浮沉的人生中最無奈的經歷。有的人熬了過去,從此大浪淘沙,一往無前,有的人沒有熬過去,從此顛倒黑白,痛不欲生。
溫諒衝着他的背影高聲道:“那個夜中雄鷹,敢雨中殺人的常成哪裡去了?”
保安腳步一頓,猛然回頭,惡狠狠的道:“不許你提夜鷹這兩個字!”
“怎麼?是不是覺得自己丟了夜鷹的臉,讓你的部隊和夥伴蒙羞?”溫諒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還是說,你怕許庭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會感到失望?”
常成一拳砸到身邊的柱子上,凌厲沉穩的拳勁似乎讓這個混凝土澆築的柱子爲之一顫,道:“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