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彷彿凝結在這一刻!
咣噹!
艾一乂手中的鋼筆帽毫無徵兆的脫落,砸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此時的會議室裡,無疑是點燃了一枚重磅炸彈。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讓艾一乂尷尬不已,額頭上滲出幾滴冷汗,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好意思……“
藉着這一下的緩衝,沈珈站了起來,走到外面沖泡了一杯茶,端到溫諒面前,輕聲道:“溫總,先喝點水!”
這是試圖讓溫諒冷靜一下的挽救之舉,畢竟對衝基金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遊戲,最重要的是,沈珈對溫諒觀感不錯,也不認爲寧夕真的會同意他就此退出,簡單的示好,不過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爲呢?
溫諒沉着臉,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算是對沈珈表示感謝,卻並沒有拿起水杯,而是沉默了一會,低着頭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既然意見相左,自然有人要退讓一步,寧總想必這輩子沒有退過,只好我來讓這一步。”
他又重複了一遍,道:“那麼,我退出!”
寧夕仰靠在椅背上,纖細的玉指在真皮包裹的扶手上一下下的敲打,脣邊慢慢浮出一絲譏笑:“退出?你當這是什麼地方?”
溫諒猛的擡頭,兩道凌厲的眼神和寧夕冰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似乎於無形之中,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會議室內噤若寒蟬,沒人敢做聲,連沈珈都暗暗將心提到了嗓子口,掌心也開始有點潮溼。
就這樣對峙了片刻,溫諒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意,道:“寧總,買賣不成仁義在,沒必要鬧到這一步。你們既然決定了要主攻馬來,我自己去碰碰韓國的運氣。大家各安天命,也能互通有無,豈不是兩全其美?”
杜陽明心中一動,隱隱明白溫諒的目的。原來是想另起爐竈,自己去押韓國一注。不過就眼前的形勢,恐怕是異想天開。相處了這麼久,他已經有點了解寧夕的脾氣,不說剛愎自用。至少是一言九鼎,容不得別人違逆,溫諒要是僅僅退出走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還有一丁點的可能性,可要是想自成一家,這一丁點的可能性也眼看要雞飛蛋打了!
他也不想想,要是韓國真的成了索羅斯最後攻擊的目標,寧夕的臉往哪裡隔?這些世家子弟,最看重的不是金錢。而是自家的臉面!
“好一個買賣不成仁義在!”寧夕澄淨的目光此時望來深邃如海,讓人根本無法記得這還僅僅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冷冷道:“話說到這個地步,我要是再咄咄逼人,也顯得太不近人情。這樣吧,你人可以退,但錢要再留一陣,現在是非常時期,洗錢回國內難度太大!”
杜陽明身子一顫,都有點不忍心去看溫諒的臉色。狠。果然夠狠,退人不退錢,你拿什麼去韓國?還別說,寧總平時看着挺和藹的一個人。動起手來真不含糊!
溫諒緩緩的放鬆身體,學着寧夕的樣子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的眯起,道:“寧總,這筆錢我有急用,麻煩你通融一二。至於如何洗回國內,我有自己的法子,你就不用操心了!”
房間的氣氛再一次陷入了冰點,克里斯蒂十分後悔今天沒有穿上外套,雙手環抱而坐,有點自暴自棄的想:如果這一次再鬧的四分五裂,我就徹底退出金融界,這輩子不碰期指了!
突然,寧夕毫無徵兆的笑了起來,平時悅耳動聽的聲線,現在聽來卻讓在座的衆人不寒而慄,道:“溫總果然好魄力,好吧,我就再退一步,你可以走,錢也可以給,但泰銖所有的分紅,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分紅?
杜陽明愕然轉頭,看向寧夕的眼神不僅僅是佩服,而是多了一絲敬畏。原來這位大小姐前面說了那麼多,氣場逼人,架勢十足,最終的目的卻是剋扣溫諒的分紅——按照股東比例,這可是好大一筆錢啊!
不過同樣的事情看在不同人的眼裡,感觸是完全不一樣的,沈珈覺得寧夕是在一直以她的方式挽留溫諒,不管不退錢也好,還是不給分紅也罷,都是想讓溫諒知難而退,收回這個明顯倉促的決定。畢竟爲了一個尚不確定的判斷,就要放棄已經到手的收益,智者所不爲。
雖然這種挽留的方式看上去強硬了一點,也霸氣了一點,但她是寧家的大小姐,難不成還要她去懇請和哀求不成?
克里斯蒂聽到寧夕的話,精神卻恢復了幾成,如果僅僅是溫諒的資金退出,又不拿走分紅,對對衝基金而言傷不到筋骨,又沒了這個總是喜歡錶達不同見解的金主,後續工作應該會輕鬆不少。
這是好事!
克里斯蒂的眼神開始急切起來,熱烈的希望聽到溫諒點頭答應的聲音。艾一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個外國佬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活潑的連手臂上的汗毛都在跳舞。不過眼下他顧不上這些,擔憂的望着溫諒,鼓起勇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溫總,要不您在考慮考慮……”
溫諒對艾一乂和善的點了點頭,雙手有力的放在桌邊,椅子往後移開寸許,然後起身,挺立,目光決然如烈焰燃燒,語氣卻平靜的不帶一絲的波動,道:“好,就這麼決定了!”
砰!
玻璃門打開又重重的合上,寧夕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沈珈對克里斯蒂等人招了招人,幾人會意的起身離開。不過在走出會議室的剎那,似乎聽到寧夕將手中的資料摔在了桌面上,還有一句殺氣凜然的低斥:
“不識擡舉!”
乘坐電梯直抵一樓,溫諒演戲演全套,氣沖沖的往外面走,正好碰上迎面走來的朱子萱。她穿着一條黑紅色爲主打的及膝短裙,白色的純棉t裇,胸前繡着機器貓的卡通圖案,手腕上帶着螺旋狀的十字吊墜,映着窗外的光點,整個人透着青春可愛的味道。
這是溫諒第一次看到這樣打扮的朱子萱,正如同她第一次看到這樣面目猙獰的溫諒一樣,所以剛纔在大廳苦苦等候的時候想過了千萬遍要自信要淡定還要表現出足夠的友善的問好,到了嘴邊卻變作了一聲驚呼:“你怎麼了?”
溫諒沒想到朱子萱會這裡等着自己,收斂了滿臉的怒氣,苦笑道:“沒什麼!”
“一定有事,別騙我!”朱子萱有點焦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到底怎麼了,我在明珠還認識幾個人,不管什麼事,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看得出她是真的擔心自己,溫諒突然有點不忍心,但跟寧夕的決裂牽扯到了太多的內幕,這時候一定不能婦人之仁。並且利用朱子萱並不在預先的計劃內,只是太過湊巧,兩次都遇到了她。
“真的沒什麼!”溫諒笑的十分難看,擡手看了看腕錶,道:“朱小姐,我要趕下一班飛機,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聊。”
“你不是剛剛纔到的嗎?這麼快又要走了?”朱子萱滿肚子的疑問,要是以前,早使用暴力逼迫溫諒就範,不過現在當然不會這麼做,卻也不肯放他離開,搜腸刮肚想不到留下他的理由,猛然憋出一句話,道:“我請你喝酒吧!”
溫諒看着朱子萱,這個曾經那麼刁蠻到不可一世的女孩,卻如此陪着小心哀求着自己,就是再鐵石的人也難免會有些感動,暗暗嘆了口氣,柔聲道:“好意心領了,只是今天實在沒興致,等下次吧,下次再來明珠,我請你!”
“你這次來是爲了……”朱子萱似乎想到了什麼,擡頭看了看高高的樓層,眼眸中露出驚慌的神態,道:“你跟夕姐姐,你們,你們……”
也怪她一見到溫諒,反應就不知怎麼會變的遲鈍,要不然早該想到這一層。他這麼匆匆的趕來明珠,自然是因爲寧夕和對衝基金的事,可呆了不到一個小時又氣沖沖的離開,一定是跟寧夕起了衝突。聯想到上一次遇到時,他們之間就有了芥蒂,看溫諒從來沒有過的惱怒神色,這一次必然完全鬧崩了!
“不行,你不能走,我跟你一起去找夕姐姐!”
溫諒黯然搖頭,道:“不必了,合則來,不合則去,我已經決定退出了。”
“退出?”朱子萱被自己的尖昂的聲音嚇了一跳,道:“什麼退出?”
“退出對衝基金,股本拿回,但沒有此次泰銖的分紅!”
朱子萱愣神半響,纔想清楚溫諒話中的意思,看着他眼眸深處含着的屈辱,心中彷彿針扎似的疼,怒道:“我去找夕姐姐,哪能這樣欺負人!”
說完轉身就要上樓,溫諒一把拉住她的手,輕嘆道:“其實怪不得寧夕……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頂多是少賺了點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你,你……要走了嗎?”
溫諒鬆開了手,眼中露出溫和的笑意,道:“嗯,我要走了,朱小姐,你多保重,明珠炎熱潮溼,平時多注意身體,有機會再見的話,我請你喝酒!”
“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朱子萱目送溫諒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似乎能感覺到兩人之間本來就微弱的聯繫就此斷絕,眼眶微微有了點潮意。
不,這當然不是淚,
這只是,只是被風吹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