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學校門口,葉雨婷做賊心虛,死活不肯跟溫諒一起進去,讓他先去周邊轉轉,自己偷偷溜了進去。溫諒只好在附近找了家租書店,進去翻了翻書架,還是金古溫樑瓊瑤亦舒劉墉餘秋雨那些早就看膩的作品,正百無聊賴的時候,書店老闆湊了過來,消瘦的個頭,稀疏的頭髮,兩條吊梢眉下是黃豆大小的眼睛,不用說話就能聞到一股子的猥瑣味。
“第一次來?以前沒見過啊。”
“老闆好眼力!”溫諒讚了一句。
老闆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殷勤的道:“想看什麼書?”
溫諒笑道:“什麼書都行,只要我沒看過的。要不老闆你推薦一本?”
“架子上的都看過了?”
溫諒點點頭,作爲那一段陰暗人生裡爲數不多的娛樂,瘋狂閱讀是他遺忘現實最有效的途徑之一。老闆鬼鬼祟祟的看了下門口,正是上午上課的時間,店裡只有溫諒一個顧客,蹲下去從書架底層的箱子裡摸出一本六七公分厚度的書,寶貝似的遞了過來道:“這可是好東西,只賣不租,要不要?”
溫諒都不用手接,只瞄了眼封皮,加上老闆淫蕩的表情,立刻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少男必備熬夜神器,多是從島國直接翻譯過來或者託以島國背景的“言情”小說,一本合裝集裡大概有四十多篇中短不一的文章,裡面的內容在90年代中期可謂十分的重口和刺激,所代表的意義絲毫不低於後世愛情動作片對宅男的影響。
不過他也是從任毅口中道聽途說了一點,並沒有真正見過實物,抱着重生一黨彌補任何人生遺憾的崇高理想,當即決定買下來。
“多少錢?”
“二十!”
“太貴了,五塊行嗎?”
“小夥,這東西可是我好不容易纔搞來的。最低十塊,你要是不買,我只管賣給別人好了,又不是沒人要。”
溫諒掏了掏口袋,摸出了八塊七,道:“我只有這麼多了……”
老闆苦着臉,道:“好吧,開門頭場生意,不能黃了,八塊七就八塊七吧。”
溫諒接過書。給錢的時候又拿走了五毛,道:“老闆,好歹給我留點錢中午買饅頭。”
老闆頓時火了,道:“傻啊,都有這玩意了,還吃什麼饅頭?中午趕緊躺被窩裡看,比你吃饅頭爽多了。”
溫諒不屑的撇撇嘴,對閱盡萬千艾薇,心中自然無碼的過來人。想要從單純的文字描寫中得到快感,除非是白潔老師妻子慾望陳皮皮那樣的神作,否則的話,其難度不亞於對着魔獸世界裡的亡靈一族擼到出血。
興許是被溫諒的不屑傷到了自尊。老闆乾脆連兩毛也不要了,道:“我好人做到底,吃點虧,只收你八塊。等這本看完了。記得再來,我給你搞點更厲害的。”
溫諒夾着書剛走出書店,耳邊傳來下課的鈴聲。便一晃三搖的回了學校。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人,他才發現自己的心理素質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手裡的書彷彿一塊燒紅的鐵板,燙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咱果然是正經人啊,偶爾做點不正經的事,竟然還知道羞恥,比起任毅致和那些沒節操的貨,簡直純潔的像個天使!
正在九班教室埋頭做題的任毅突的打了個噴嚏,把鼻涕直接噴到前面同學的背上,悄悄的用手紙幫他擦了擦,然後抓了抓腦袋,自語道:“哪個傢伙罵我呢?靠,莫非又是溫兄那個恬不知恥的貨?”
劉致和昨個剛開了新盤,賭新任學生會主席的人選,正和張鬆他們蹲在廁所研究候選人的賠率,冷不丁的腳下一滑,要不是江濤拉的及時,半條腿差點掉進坑裡。
“老大,沒事吧?”
劉致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摔倒不可怕,摔倒廁所裡可就太糟踐人了,道:“真他媽的晦氣,不行,今晚得跟溫老大打個電話見見面,借他的煞氣避避邪。”
所謂損友,莫過於此!
回到六班教室,溫諒將書塞進抽屜裡,這才鬆了一口氣。黃岡不是老三班的人,還沒適應溫諒這種神出鬼沒的校園生活方式,瞪大眼睛問道:“偶像,我太崇拜你了,纔開學一星期,遲到早退請假曠課,所有違規的事你都幹了,老劉不管的嗎?”
劉慶心裡是怎麼想的,溫諒不清楚,但每次請假他都批的極其爽快,一邊簽字還一邊關心的問一天夠不夠,不行多請兩天也沒關係,跟當初從葉雨婷手裡批假之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溫諒笑道:“我是沒法子,你可千萬別跟着學。對了,寢室都分好了吧,睡上鋪還是下鋪?”
“分到了407,本來是下鋪,不過楊虹她恐高,睡上面害怕半夜掉下來,我就跟她換了換。”
“楊虹?”
溫諒聽到這個名字覺得耳熟,黃岡指了指三排靠右邊的一個女孩,道:“喏,就是她,人很好的,我倆挺合得來。”
看到女孩的樣子,尤其臉上醒目的粒粒雀斑,某些不那麼重要的記憶又重新回到腦海,溫諒笑了笑,道:“是她啊,你挺厲害的嘛,開學沒幾天就認識新的朋友了。”
“那是,我又不像你人緣那麼差!”
黃岡得意的晃了晃小腦袋,她知道溫諒不會計較,故意開起他的玩笑。提起這個,溫諒也感到無語,道:“我就納悶了,到六班以後貌似沒得罪過同學們吧,怎麼還是一個個看我跟看階級敵人似的?”
“哈哈,其實沒那麼慘了,告訴你個秘密哦,咱們班裡有三個女生暗戀你呢。”
溫諒詫異道:“這麼少?我以爲至少得十幾個……”
黃岡差點笑出內傷,道:“臭美!想不想知道是哪三個?”
溫諒搖搖頭,嘆道:“縱使情深,奈何緣淺,替我告訴她們,不要爲了我這樣的浪子辜負大好年華,那並不值得!”
黃岡眉眼間全是暢懷的笑意,很入戲的附和道:“既然如此,有沒有什麼要訣別時的贈言?”
溫諒深思之後,正氣凌然的道:“好好學學,天天向上,共勉吧!”
黃岡再也按捺不住,和溫諒一起大笑了起來。旁邊的人詫然極了,看着溫諒和黃岡的眼神,彷彿他們是長了三隻眼睛兩根尾巴的怪物。
多年以後,回首以前的自己,那時的青春,那時的理想,是不是也像怪物般的陌生?然後再看看現在的自己,艱難的掙扎,迷茫的奮鬥,是不是也像怪物般的不合時宜?
我們都是怪物,區別僅僅在於,有些學會了僞裝的技巧,讓自己終於融合在了人羣裡,而有些一直堅持着固有的容貌,慢慢的成了孤獨的流浪者!
第二節是劉慶的數學課,四十五分鐘全程無尿點,單單講一個“集合中元素的特徵”的知識點,他就能口若懸河、不帶逗號的講上十分鐘。溫諒不知道其他聽衆什麼脾氣,照他的性格,要不是顧忌着學校是教書育人的神聖地方,早拿着一把粉筆頭塞到他嘴裡去了。
忍了一會實在忍不了,溫諒靈機一動,見黃岡正聚精會神的聽講,從抽屜裡拿出那本剛買的書,側着身子看了起來。有道是見面不如聞名,聽任毅吹的活靈活現,結果讓溫諒大失所望,這種地攤文學,文筆什麼的就不強求了,像流域風默默猴這樣的牛人畢竟是一百年纔出一個,可拋開文筆,情節也太弱了點,搞曖昧只會往衣服上倒酒,搞偷窺只會在洗澡時摔倒,搞牀戲只會啪啪啪,真是毫無可取之處。
左右閒來無事,看到氣悶處,溫諒直接提筆畫畫圈圈改改,或是在頁眉寫點評語,倒也自得其樂,比起書中那些不知所謂,尚處在“言情文”初級階段的生硬橋段好玩多了。
“溫諒,你來下辦公室!”
聽到劉慶的聲音,溫諒一驚擡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下課了。怪不得聖人說逝者如斯夫,有追求的日子就是過的飛快,忙把書往抽屜裡一塞,起身跟着劉慶往走廊另一邊的辦公室走去。
黃岡坐姿端正,目不斜視,等溫諒從身後過去,偷偷回頭看了下他的背影,然後黑眼珠滴溜溜的一轉,視線偏離,盯着旁邊的桌子陷入了思考當中。
“上課揹着我看什麼呢,那麼認真,還一直笑……”
黃岡起初沒有在意,不過偶然看到溫諒側着身子,面向着牆壁,好像故意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好奇心才遏制不住的升騰起來。她遲疑了一會,實在忍不住一探究竟的衝動,嘻嘻一笑,將手伸進溫諒的抽屜裡,嘴裡飛快的念道:“阿彌陀佛,竊書不叫偷,讀書人的事能叫偷麼?”
溫諒尚不知道他已經陷入了正面形象即將崩塌的危險境地,到了辦公室坐下,劉慶給他倒了杯水,笑道:“最近找了幾個同學談話,大家對你反映不錯,這個班長當的很稱職,以後要再接再厲。”
不管劉慶到底安的什麼心,花花轎子衆人擡,溫諒謙虛道:“都是劉老師領導有方,我只是革命的一塊磚,你需要哪裡,我就往哪裡搬!”
“好!”劉慶竟然還伸了伸大拇指,道:“要是大家都有你這覺悟,還怕六班搞不好嗎?溫諒,我推薦你競選校學生會主席,看來是推薦對了!”
溫諒微微一愣,看着劉慶笑的開花的臉,真想揪住他的衣領問問: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我改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