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鐟沉凝片刻,見明鑲目光沉靜如水,心裡想着她果然是早有猜測,現在才能巋然不動。
他本來也沒打算瞞着,兀自倒了杯水喝了,才道:“沈鉚是衝着報仇而來的。”
明鑲一頓,等着慕容鐟繼續說下去。
“爲了你。她,爲你報仇而來了。天脊山的鬆善已經死了,還有幾個人受了傷,六弟也傷了。”
話已至此,明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又是暖又是驚訝,溫暖的是姐姐是想着她的,她不僅僅只是個貨物和交易,詫異的則是慕容鈺。
慕容鈺,倒是真出乎她的意料。
到目前爲止,她已經知曉了不少的真相,要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便是將她引到山頂的黑衣人,以及暗害爺爺的兇手。
眸子深沉幽暗了幾分,脣邊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你要攔着我嗎?”
慕容鐟嘆了口氣,早就知道會這樣,這個女人連自己都不放過,好歹他們還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六弟這次……到底做了什麼,他還不清楚,但是就衝着明鑲這陰測測的神情,就猜到,可能嚴重了。
六弟早就不是在自己羽翼之下不知世事的閒散王爺,他主意大着呢。
他無奈的看着明鑲,又是一聲嘆息:“能夠留他一條命嗎?別的…我都不求你。他畢竟是我的弟弟。”
明鑲冷笑一聲:“也許,你該去求的是我姐姐,畢竟現在是在落英城,他活不活的成,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說完便往外走出去了,懷中自然是抱着阿鬼,她們母子是不會分離片刻的,這個地方,她也沒有一點安全感。
慕容鐟也跟着出來了,一臉的疲憊,就怕明鑲突然動手,他那弟弟本來就只剩下半條命,再被折騰一把,恐怕就交代在落英城了。
慕容鈺的房間門只半闔着,飄出一股血腥味,還有細碎的申銀聲。
一個侍衛從房間出來,手上端着一盆子血水,盆子上搭着一條帶血的布巾,看着好像還真很嚴重。
十分應景的,裡面傳來一聲大叫:“好痛!該死的沈鉚!”
慕容鈺終於是忍不住了,也顧不得還在落英城,沈鉚的眼皮子底下就開始罵了起來。
明鑲站了一會,手一揮,這本立馬敞開了,格局和慕容鐟那邊是一樣的,慕容鈺在內室,看不見他的人影,只是這聲音又清晰了些。
慕容鐟無聲的看着明鑲,明鑲剛跨出一步,身後突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
伴着一個小童的聲音:“城主,就在這邊。”
明鑲身後驟然一陣強烈的氣流,她斂眉,這殺意倒是迅猛強烈,迅速的進了屋,剛纔她站立的地方落下一柄匕首,冒着森森寒光。
“妖女,你……”華洛澤的憤怒的聲音傳來,一雙眼睛,掙的銅鈴大,看着明鑲冒着寒氣的臉,要說什麼,被沈鉚攔住了。
沈鉚一雙杏眼眼角微微上翹,小巧的鼻子輕哼了聲,看着明鑲,卻是對華洛澤說話:“一會再找她算賬,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華洛澤還是惡狠狠地看着明鑲。
慕容鐟在一邊濃眉微皺,下意識的看了看明鑲,這兩姐妹是不打算相認了?
明鑲伸手遮住阿鬼的眼睛,將他按在懷中。阿鬼掙扎了兩下,反倒往明鑲懷裡亂拱,明鑲被他一鬧騰,心裡好受多了。
她的親姐姐如此這般的仇視自己,是不是也是因爲她是夜煞,是害自己的間接兇手?
她該不該告知沈鉚她就是明鑲?
眼神微微一閃,她摸了摸懷中的玉佩,姐妹相殘什麼的,的確沒必要,就算……就算姐姐還是打着利用她的心思,她也要說的。
沈鉚已經走近了,這次方鴻盛不在,只華洛澤陪同,身後還跟着幾個黑衣護衛,臉上帶着煞氣。
慕容鐟上前一步,他身邊的護衛也都攏了過來,兩邊倒是氣勢相當:“沈城主、華城主所來何事?”
沈鉚還未說話,華洛澤搶先一步:“來看看慕容鈺死了沒有。”
慕容鐟眉頭一挑,他能對着明鑲低頭,但是旁人可沒有這待遇,就算他弟弟做錯了,也不容別人來欺負的,聲音就冷了幾分:“沈城主這是何意?六皇弟在落英莊受傷,你們不來問候,反倒氣勢洶洶的來,這就是落英城的待客之道?”
華洛澤濃眉倒豎:“慕容鈺這個縮頭烏龜,還不滾出來!讓爺一刀劈了你爲我妹子報仇!”
慕容鐟一聽,就覺得華洛澤口中的妹子,指的是明鑲。
雖然早就知道如此,因爲是明鑲,此時也覺得有些理虧,但是氣勢上分毫不讓,雖然他已經有了別的打算,回京恐怕是不會了,但是也不想讓六弟死在這裡,到時候,皇兄若是拿這個作伐子,他一個“不顧手足”的罪名怎麼都逃脫不掉的。
他想保住慕容鈺,以後在邊城立足,也不想與落英城爲敵,這次來就是打着交好的目的來的,想不到,他吃吃查不到的兇手居然有他的六弟,就不知道六弟做了什麼,讓沈鉚和華洛澤非殺他不可。
明鑲就在他身側,視線無比專注的盯着那柄匕首,不言不語,面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慕容鐟想,要解決這次危機,恐怕還是得靠明鑲出面。
心中盤算已定,面上微冷:“不知道的還以爲落英城華城主當家,還是說,落英城主已經和華城主兩情相悅。這選夫其實另有所圖?”
華洛澤聽到“選夫”二字面色不佳,語氣更加不善,若不是沈鉚提前和他說過選夫的意圖,他只怕是要跳腳了,此時雖然是怒容滿面,卻能忍得住。
跟着他們一起圍在院子外,趕來瞧熱鬧的人,卻個個面色不善,他們都是衝着沈鉚和落英城來的,難道反而落在落英城的算計之中?
有幾人已經動了心思,從入落英城到現在的一切,細節之處,都開始在腦子裡一再回顧,他們有什麼可以被人算計的?
面色自然就有些不善了。
雖然沒明說,但是那神情分明就是讓沈鉚給個說法。
沈鉚上前一步,對着慕容鐟她還能笑的出來,這個曾經是妹夫,如今是仇敵,卻即將比鄰而居的男人,與虎謀皮,沈鉚也不是沒有膽色的,慕容鐟早就在她的算計之中。
“慕容鐟,我沈鉚恨嫁又不是什麼秘密,華大哥與我親如兄妹,我們大漠五城更是相交甚好,自然比旁人親密一些,再說了,你覺得我圖謀諸位什麼呢?財?色?還是性命?”
沈鉚說着呵呵一笑,華洛澤想說什麼,最終張了張嘴,垂下頭,掩下眸子裡的暗色。
沈鉚轉身,看着身後的衆人。
“我沈鉚雖然愛財,但是取之有道,諸位送上來的禮物,留下了十份,其餘的也是原樣歸還了,至於沒還的,也是因爲有人破壞了第三回合的比試。”
那些人被她看的,有幾人已經臉上有些掛不住,對呀,人家貪圖了什麼?沈鉚見好就收,收回了視線,對着慕容鐟,臉色又沉了下來。
“慕容鐟,你曾經是我的妹婿,我妹妹的死你有一大半的責任。”
此言一出,場面頓時嘈雜起來,不少人竊竊私語,慕容鐟是龍騰最有權勢的王爺,他的婚事自然是舉世矚目,知曉的人真不少,就這些遠離朝堂的江湖客也知道的很多,第一任王妃是明太傅之孫女,後來被休棄後落崖而亡。
第二任是如非樂坊出來的舞姬,姿色過人,一進王府,就擠走了正王妃,一舉從舞姬變成側妃,身下誠王長子,不到三年已經是誠王妃,也是一代麻雀變鳳凰的奇女子了。
聽沈鉚的語氣,她的妹妹應該是已死的明氏女了?
衆人拉長了耳朵聽着。站在人羣外圍,有幾個心思活泛的,卻陷入深思。
司軒之退出人羣,雲炎也跟着走了。
兩人互相點點頭,各自離去,沒有引起半分變化。
倒是端木睿,突然眼睛一亮,心道:和沈鉚聊天的時候,似乎她真的對慕容兄弟多說了幾句,原來目的再此啊。
沈鉚和慕容鐟、慕容鈺都不對付,若是和沈鉚接近,失去了龍騰國這個助力就不好了。
端木戎也是抱着同樣的心思,但是他想的更多一些,沈鉚也不是笨蛋,肯定不會大張旗鼓的和龍騰爲敵,她若是繼續傷人,龍騰皇帝不管和兄弟合不合,都會出兵對付落英城的,到時候落英城可不是現在的香餑餑,而是燙手山芋。
繼續看看再說。
打定了主意,這兩堂兄弟,倒是站在人羣最前面,注視着慕容鐟和沈鉚的動作。
慕容鐟沉着臉不語,明鑲雖然是看着那匕首,耳朵卻豎着等着沈鉚說話。
她心裡是希望沈鉚可以爲自己出氣,不惜得罪慕容鐟和慕容鈺的,但是也考慮到落英城這麼做了之後的後果,若是她突然站出來認親,倒是可以緩解此時的劍拔弩張氣氛,但是慕容鈺她就別想殺了,只要和落英城扯上關係,以後她就要考慮自己的所作所爲給落英城的影響。
她心中嘆息,還是先聽聽看姐姐的打算,私心裡,她是想等處理了慕容鈺再偷偷的和姐姐相認的。
匕首刀刃銳利,刀面亮的跟鏡子似的,能清晰的看到人影,阿鬼在刀面上看見自己,咯咯咯的笑起來,明鑲握着匕首柄,觸及慕容鐟看過來的視線,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慕容鐟不管什麼時候,總是會爲自己謀求更多的打算,即便他最近時時刻刻用那種深邃溫柔的神色看着自己,但是關鍵時候,他也會不顧自己意願而用她的身份爲自己謀取更大利益的。
慕容鐟看到明鑲厭惡嘲笑的神色,臉上微微一動,偏過頭去。
“慕容鐟,你不會以爲我們落英城好欺負吧!我沈鉚的妹子,就容你作踐!今ri你要不給我個說法,落英城也不怕你的身份!”
華洛澤也道:“鑲兒也是我華洛澤看着長大的,慕容鐟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欺負弱女子,雅將之名原來是這般來的,真是讓人開眼了!”
慕容鐟看向沈鉚,眸子微眯:“本王對誠王妃是有虧欠,也會盡己所能去彌補,她那樣良善溫柔的女子,若是知曉,夫家和孃家鬧的不愉快,恐怕也是心中難安的。”
沈鉚譏笑一聲。
慕容鐟看着明鑲,對她越發嘲弄的神情直接無視了,眸子也深邃了幾分,倒是投入了幾分感情,聲音都更加低沉了:“本王發誓,明鑲是本王的髮妻,本王此生唯一的摯愛,她不在的這幾年,本王后院如同虛設,王妃上官氏不過是個掛名,就連本王的長子,也不是本王親生,本王……”
隨着慕容鐟深情款款的表白,滿院子從寂寂無聲到譁然。
慕容鐟不惜承認自己戴綠帽子,跟明鑲表白。
無人注意,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說明鑲死了,只說她不在,先給她扣上一頂高帽子,然後展示自己的愛意。
他說的情意款款,配上溫和儒雅的長相,也有一番風采,相信了的人佔了多數。
明鑲氣的有些想笑了,他的綠帽子是自己甘願戴的嗎?還不是他太蠢被人鑽了空子,現在居然被他找到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無人會嘲笑他處心積慮娶回去的女子,讓他當了烏龜王八蛋,只會說他對前王妃的愛慕。
但是當初他休妻再娶也是事實。
沈鉚臉上有些僵硬,華洛澤目瞪口呆,但是也沒呆到真的把慕容鐟當知己,出口問道:“慕容鐟,你別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既然你對鑲兒情深意重,爲何爲了一個不愛的女子休妻?她的屍骨都是葬在明家祖墳,和你可沒有關係。”
慕容鐟聲音都有些低啞了:“實不相瞞,當初我和鑲兒被人挑撥離間,才落得如今夫妻分離,如今我每一日都是煎熬,華城主,你沒有成過親,愛過人,自然不知道相思之苦,尤其我讓鑲兒受苦受罪……”
“慕容鐟,本公子倒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臉皮如此之厚。本公子白佔了三俗之名,以後讓給你吧!世人不知,我卻是知曉,當初你爲了救新寵,將明鑲踩入崖底,藉着她的頭頂生還的,若不是她被你一腳踩下去,也不會死的那麼悽慘,腸穿肚爛,面容俱灰,支離破碎!現在你又是想鬧哪一齣?”
突然不知道對面屋頂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影,他輕飄飄的落在院子裡,衝着慕容鐟一碗腰,鞠了個躬:“本公子真是佩服你的演技和巧舌如簧啊,我拜你爲師可好?說到惡俗,我還真是自愧不如啊。”
說完站起身,不顧慕容鐟徹底黑透的臉,對衆人嘻嘻哈哈的道:“大家以後可別稱呼本公子爲‘三俗’了,至少惡俗一樣,本公子是比不過雅將的,充其量,以後在粗俗、媚俗二俗上壓過雅將一頭。我看不如以後誠王成爲一俗王,誰敢不服啊!”
沈鉚見卓不凡出現,臉色變了變。
明鑲靠着門扉,心中卻是頭一次覺得卓不凡真是爲自己出了口惡氣。
惡人自有惡人磨,慕容鐟說那些噁心巴拉的東西膈應她,現在被卓不凡氣到了吧。
看戲的衆人臉上五彩紛呈,今天知道了這麼多秘辛,就算是沒被選中爲落英城的女婿,也是不虛此行啊。
一個武林頂尖人物卓不凡,一個龍騰兵權在手的王爺。
他們看戲看的爽歪歪了,只覺得一出接一出的,目不暇接。
卓不凡說完,面上的笑意更濃了。本就張揚的五官,氣勢全開,越發的狂肆。
這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三俗公子,卓不凡。
氣死人不償命。
卓不凡一開口,堵死了慕容鐟想要順理成章的暴露明鑲身份的意圖。視線相觸,他揚眉挑眼,很是得意。
再笑意吟吟的看着明鑲,這話也是提醒明鑲,慕容鐟是個什麼貨色,當初的那些所作所爲不要忘記了,雖然自己纔是始作俑者,現在眼瞅着明鑲越來越厭惡自己,他也要拉上慕容鐟。
卓不凡看慕容鐟黑沉沉的臉,頓時心裡那點陰鬱消散了。
近水樓臺,你也是水中撈月一場空!
沈鉚和華洛澤回過神來,他們雖然是知曉了一些內情的,但是還真沒有見過明鑲的屍體,明知道明鑲是墜入崖底而亡的,肯定不會死相好看,但是經卓不凡一形容,頓時怒氣蒸騰。
沈鉚是打着和慕容鐟合作的心思的,之前那般說,也不過是希望落英城在合作中能夠藉着慕容鐟的理虧,多得一些好處。
現在是真的生氣了。
卓不凡看到沈鉚的臉色,就知道要壞事了,慕容鐟必須和落英城合作,不合作,慕容鐟和慕容錚兩強相爭,一方太弱,可沒什麼看頭。
-----------
考試月來了,更新斷了,抱歉啊,這幾天結束了一門,儘量補上,5000字奉上,可能還有一更。慚愧的碼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