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鑲打起精神來,這個如非說兩句話就突然發狂,這就是遺世獨立的所謂謫仙?
她凝眉,扣住如非的手臂,使力將他往後推至屋外,一把按在廊柱上,仰着頭瞪着他憤怒的眼睛,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下一個是不是輪到進去過的慕容鐟?你別壞了好事,慕容鐟若是死了,龍騰怎麼能斗的起來,亂的起來!”
如非咬牙切齒:“慕容鐟沒有進去過!”
明鑲按着他手臂的手微僵,心中莫名的慌亂起來:“不可能……”
四周一陣細微的響動,她心中狂躁,一手按着如非,一手往後一揮,銀針唰唰唰的射中,傳來幾聲悶響,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公子…”是保護如非的護衛,之前如非被賀海山襲擊暈倒在屋內,他們沒出現,現在才稍稍有點響動就出來了。
如非也未看那幾個失職的護衛,他們明爲保護,實則是那人派來暗中監視的幾個蠢貨!若是等他們來救命,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幾回了,夜煞住進來一整日,他們都不知曉,現在死了也活該。
“夜…夜…夜頭領。”天色放亮了,其中一個漏網之魚看到明鑲的臉,驚疑不定,趴伏在地,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明鑲一怔,想不到這還有個認識夜煞的,就手在如非腰上一扯,將他的玉佩扯下來,往身後一甩,打到了那護衛的穴位,那人一動不動了,聲音發顫,夜頭領殺人太過殘暴,他是見過的,此時仍然心有餘悸。
“一會有你說話的時候,現在先閉上你的嘴!”明鑲低吼一聲,那人趕緊死死的抿住了嘴。
稍後自然會找他問清楚背後那個‘他’,當務之急,還是先從如非口中敲出信息來。
如非脣角抽動,下一瞬,明鑲快速的在他身上一點,渾身無法動彈,就聽明鑲問:“上官傾的孩子不是在這間房裡?”
“當然不是,你這妖女,放開我,我若是死了,他別指望找到這麼好的合夥人!”
“那你剛纔是騙我的,上官傾和他,根本不是這間…?”
如非瞪了她一眼,她不爲所動,手中發力掐住他的脖子,如非點點頭。
明鑲的個子在女子之中屬高的,此時按着如非也不過頭頂剛到她的鼻端,她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手臂,鳳眸中像是有兩團跳動的火焰,聲音刻意低沉,極爲陰森恐怖。
“明鑲是被你害死的?據說有人在誠王府後花園公然調戲明鑲,慕容鐟不信明鑲腹中的孩兒是自己的,這裡有你的手筆?”
如非看不到她的神色,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女人渾身散發的戾氣超過他的想象,果然是個瘋子!
他慢慢冷靜下來:“你何不去問問他?我就算是想,也沒有這個能耐逃得過誠王府的弓弩手。”
明鑲想起那日在誠王府後花園,那個黑衣人沒有徵兆的出現,的確是躲過了慕容鐟的弓弩隊,趁亂還摸了自己的臉,動作快的根本躲不開,再加上他刻意爲之的言語,明裡是要爲自己做主,打掉上官傾腹中的胎兒,實則,是將自己推入死地,那天慕容鐟的那一紙休書甩在她臉上,還冠冕堂皇的說是給她自由!
黑衣人的步法,她看的清楚,變成夜煞之後,她居然也會這步法,還有那聲音渾厚很有磁性,和如非,卓不凡這些她懷疑的目標都不相同,當然卓不凡會掩飾聲音…
最可疑的,還真就是如非說的那個‘他’!畢竟那步法和夜煞有關!
理清楚了思緒,她一擡頭,就見如非一臉探究狐疑,她聽到自己的死因太過激動了。
斂住心緒,她現在還不到和如非徹底翻臉的時候,至少他知曉很多自己亟待查清的內情,鎮定下來,她道:“他沒有愛上明鑲吧?”
如非緊蹙的眉頭鬆開,心道,這妖女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吃醋罐子,打聽明鑲原來是爲了這個,不知這是明鑲的刻意引導,他道:“自然不可能,你那個主子怎麼會看上那隻破鞋。”
明鑲心火洶洶,好不容易纔忍住了,被人當面辱罵,豈能不怒,別人罵夜煞,她沒有自己是夜煞的覺悟,當然不痛不癢,只是自己何其無辜,二十年的人生從未對不起任何人,從未做過一件有違本分的事情,從未!
“將明鑲引至崖頂,綁架上官傾嫁禍明鑲的也是他?”她心中煎熬,面上卻做出一臉喜色,性感的脣微揚,似乎很是欣喜那個‘他’對明鑲無心。
如非果斷搖頭,還有些譏諷:“不如你意,不是他,至於是誰,我也不知。”
明鑲臉色一垮,難怪如非說,明家的今日是所謂神仙局了,這其中你一手我一腳,這些幕後黑手一步一步,推她和爺爺入死局。
“明鑲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她略帶了試探問,心中煩亂。
如非一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色又起了波瀾,神色陰沉的可怕,卻還是給她一個答案:“不是!”
心中說不出的複雜慌亂,有個念頭呼之欲出,明鑲是唯一進過那間房的人,那間房對如非如此重要,卓不凡總讓他情緒激動…..她從未懷疑過阿鬼不是慕容鐟的孩子,如果不是,那麼慕容鐟的血爲什麼可以救治阿鬼?
眼中閃過狂亂,太多的不知不解和猜疑,讓她頭痛欲裂,她退後兩步,雙手放在耳邊,抱着頭,腦海裡是那天晚上模模糊糊的身影,精壯的胸膛,淡淡的冷梅香氣,搖曳的紗帳,以及第二日身體的不適,是誰,到底是誰!
突然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來,她赫然擡頭,如非對她這般癲狂的模樣沒有半點懷疑,只是冷淡的瞧着,在他看來,夜煞本就有癲狂之症,時不時發瘋沒什麼好懷疑的。
明鑲正要進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渾厚粗放。
她收住腳,一回頭,見如非變了臉色。
循聲看去,院內多了一個青灰色的身影,甚至沒有看見那男人做了什麼,原本跪伏在地被點穴的護衛突然倒地,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卻已經沒了生氣。
“這般沒用,只能去死了。”男人說着,甚至沒有看那屍體一眼,視線掃過如非,落在明鑲臉上。
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視線有短暫的凝固和疑惑:“我道是誰,原來是夜煞,我們找了你兩年,想不到你竟然在龍騰。”
明鑲凝眉,這男人也是夜煞的故人!
屋內的阿鬼哭聲變小,以往他只要哭一聲,就會有人來趕緊給他把尿或者換尿布,此時哭了一會,還沒有人進來,聲音也就小了下來。
明鑲不是不想進屋,只是屋外這突如其來的故人,讓她心中不安,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如非冷聲道:“青衣,你出現在這裡,他也來了?”聲音裡夾着了幾分不耐煩:“怎麼,接二連三的派人來監督我?既然這麼沒有合作的誠意,我看咱們還是就此作罷算了!”
被喚作‘青衣’的男人又看了眼明鑲,“夜煞,你是來監督的?”
明鑲不語,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直視他。
青衣遂“哼”了一聲,才轉向如非:“殿下天亮後到…如非,要不要作罷,可輪不到你來指示。”
如非神色一暗,眸中閃過恨意、怒意還有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明鑲目光微冷,殿下?可以被稱爲殿下的男人,普天之下只有兩位。
當今天下三分,龍騰皇帝繼位不過四載,雖然已有子嗣,但並未立儲,沒有太子。
南平和西岐倒是都有太子,南平昔日國盛民強,居三國之首,龍騰和西岐爲求自保,不得不結成婚姻同盟,以示同氣連枝,龍騰的連着兩任皇后都是西岐公主,但是隨着皇帝老邁,居然越發昏聵,如今南平已是江河日下,現在根本不敵其他兩國,那憋屈太子已逾四旬,現在南平皇帝將死,太子有一大票的兄弟、子侄虎視眈眈,肯定不會這個時候離開南平的。
那這位來龍騰的殿下……就是西岐太子,雲姜!
眼波流轉,夜煞竟然是雲姜的人,她未見過雲姜,細細想了下關於這位西岐太子的傳聞,年二十有四,兩年前立太子妃,如今已有一子一女,傳聞這位太子雄韜武略,文武全才,若是繼位的話,西岐說不定就能超越龍騰,一躍成爲最強國。
西岐皇室子嗣單薄,除了太子,還有另兩位皇子,比之雲姜,毫無光彩,外人知之極少。
青衣不以爲意,笑了笑:“我來是通知你,好好表現,這次殿下爲龍騰太后壽誕而來,少不得會在宴會上見到你,該怎麼做,你自己心中可得有一杆秤。”
如非沉聲不悅道:“還有什麼,一次性說完!”
青衣挑挑眉,冷峻的脣勾起,笑容滲人,道:“讓慕容鐟謀反!”
明鑲一愣,收斂了思緒,如非面色凝重,狹長的眸子嚴肅的看着青衣,旋即,緩緩點頭。
明鑲幾乎能夠猜到了,雲姜不只是文武全才,更是早就有了讓龍騰亂起來,趁亂而入的野心,就不知明家之事,他參與了多少,還有之前自己懷疑卓不凡……
一頭亂麻,理不清!
青衣滿意的點頭,“廢話我不多說,不管什麼代價也要完成這個任務,殿下會派人暗中配合你。”
如非慎重的點頭,可惜被點了穴,面上閃過惱怒,瞪了明鑲一眼。
明鑲此時手心冒汗,得知了部分真相,已經讓她驚疑不定,現在自己的身份竟然是西岐太子云姜的人,夜煞殺人如麻,雲姜帶着她做什麼?當初卓不凡用夜煞之神供她還魂,究竟有什麼陰謀?
她像是從一個局進了另一個局,環環相扣,將她一步一步推向絕望,眼前迷霧重重,她突然有些不敢掀開這迷霧,就怕掀起一重,還是無止境,這個真相……
“夜煞,殿下想必會很高興見到你,你跟我一起去城外迎接!”青衣看着明鑲出聲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明鑲後背僵直,面色不好,“你憑什麼支使我,青衣?”她說完,目光肅冷,看向青衣。
青衣面上無波:“夜煞,今時不同往日,記住你的身份。”
明鑲瞪了他一眼,正要推門,青衣又道:“夜煞,你這偷人嬰兒的毛病還未改過來,殿下要是知曉……”竟然帶着幾分威脅之意。
明鑲手微微一頓,還是推開了門,威脅?她不是原來的夜煞,對雲姜沒有絲毫情義,只有仇恨,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幕後元兇,威脅她?呸!
“你儘管去告狀!”冷冷的說完,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屋內,chuang上的阿鬼小身子翻了個身正對着門口,大眼睛還有些泛着藍光,但是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水汪汪的看着她,十分可憐委屈,他身後一*水漬。
明鑲神情柔和了下來,露出笑意,這才幾天,阿鬼已經會翻身了,雖然比起其他兩歲的娃娃來說是晚了,但是他先前如剛出生的嬰孩,現在已經是飛速的進步了。
想到身後還有兩人虎視眈眈,面上又凝重起來。
視線落在那小包袱上,眼中一派堅定,給阿鬼換了乾爽的衣服,昨日被下的牛乳還剩下一小碗被她灌在水囊中,此時還有些餘溫,喂阿鬼喝下,迅速成長的身體似乎不堪重負,他喝完又沉沉睡去。
明鑲舒了口氣,將阿鬼置於襁褓之中,縛在身前,拿了包袱,拉開門。
門口只有如非還是原來的姿勢,美顏沉思,青衣已經不見蹤影。
見她出來,如非瞪了她一眼,見到她的包袱,略略舒展了些,諷道:“算你識相,還是看着你那好主人來了,上趕着去?”
明鑲不動聲色,面上不變:“如非,卓不凡對你很重要吧?”
話落,果見如非臉色變了,意料之中,她再問:“你會幫殿下還是卓不凡?”
如非臉色鐵青,雙目圓瞪,有些駭人。
“呵~”她輕笑一聲,心中百轉千回,沒有誰是笨蛋,這個如非,這麼不會隱藏情緒,偏偏可以將慕容鐟耍的團團轉。又或者只要是跟卓不凡有關的就會讓他失控?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那個已經慘死的明鑲和卓不凡是不是…”她下顎揚了揚,指向那間緊閉的房門,要說出自己和別人chuang幃之事,還是有些羞於啓齒。
如非咬牙切齒,目光中一抹明顯的憤恨。
她懂了,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慕容鐟做人還真是失敗。”她低語,將懷裡的襁褓緊了緊,熟睡的阿鬼已經有一般嬰兒的柔嫩,但是五官還是看不出像誰。
“慕容鐟就這麼蠢麼…”她摸了摸孩子的臉,自語,慕容鐟現在的態度,擺明了是相信阿鬼是他的孩子的,是不是…他自己都信,這其中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復雜,還有那天,她明明問道慕容鐟的氣息,怎麼就變成慕容鐟從未進過那間房了!
赫然擡頭,看向如非猙獰的模樣,什麼翩翩公子,此時真的毫無一絲美感。
“你既然是受迫,何不反抗,至少可以求卓不凡出手,他有多少手段,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如非怒道:“你知道什麼!”
她咧開嘴角一笑,極爲詭異,眸光閃爍,如非怒氣衝心,卻是沒有注意。
“我是不知道,但是…”清冷的聲音在清寒寂寂的黎明像是一把鋒利的刀鋒,聽者生寒,“這個孩子,”手指在阿鬼面上刮過,心中冰冷,面上滿是玩味:“這是明鑲的遺腹子,聽說她和慕容鐟從未同房…”
話已至此,如非雙眸驟然一眯,寒光迸發,惡狠狠的盯着明鑲懷中的襁褓:“那又如何?”
明鑲視線在他臉上逡巡,心中有些訝異,他不是最在乎卓不凡麼,怎麼這毒蛇般的眼光對着阿鬼?
“這樣吧,我突然對慕容鐟當了兩回綠頭王八的事情很是好奇,你若是告訴我,箇中詳情,這個孩子我給你,你拿去給卓不凡邀功,如何?這無本的買賣,你不虧。”她挑眉,襁褓下的胳膊有些顫抖。
“哼!這個孩子你要殺便殺!”他恨恨的說完,再不發一言,視線繞過她,看着對面的門扉。
明鑲一愣,還真有些摸不準了,他這一副又怒又恨的神色到底是爲何!
剛纔這一試探,反而讓她有些不解如非和卓不凡的交情,如果這是和…卓不凡的孩子,以如非的在乎程度,爲何反而只有怒意。
四下寂寂,她輕嘆一聲,抱緊懷中的阿鬼,再不看如非一眼,從他這裡已經找不到答案,毫不留戀的飛身離開。
晨光之中,那僵硬如石柱的男人終於衝開了穴道,他能夠靈活自如之後做的頭一件事情,竟是衝進那間百般寶貝的房屋,將裡面的東西砸了個稀爛。
連着幾天未曾好好休息,明鑲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路上行人稀少,她才讓自己稍稍放鬆下來,美目之中滿是疲憊。
爺爺的死因,姐姐的嫌疑,阿鬼…的來歷,慕容鐟找她一起查真相的邀約,還有剛到龍騰京師的雲姜,暗地裡不知道圖謀什麼的卓不凡,這些讓她極爲疲憊。
本打算直奔大漠,直接問姐姐,現在…因爲阿鬼,這個念頭也打消了。
有些事情她想要確認一下。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回大漠去。
待回過神來,她腳步有些虛浮,迷茫的看看四周,竟然正對着西門卓不凡那數不清的產業中的一處。昨日她才從這裡離開,只是一天*,竟然像是過了許久一般。
她本來就打算回來看看,悄悄確認一番,主動求答案?不過是自取其辱.
她不認爲卓不凡會跟她說什麼,哪怕他們曾經相處了兩年,她甚至以爲他對自己和阿鬼是真心的好,爲了阿鬼奔走只爲了找一味藥材,爲了自己能夠活下來,甚至想出借屍還魂的做法來…現在看來,這些都不過是他謀劃的一部分罷。
她將襁褓從身上取下,放在其中一處屋頂上檐角那的一處稍平的地方,將襁褓上的繩子綁在檐角上,阿鬼睡的正香,應該也不至於會滾落下去,沒辦法,天下雖大,她卻沒有可以信任和託付的人了,在阿鬼面上親了親,明知他聽不見聽不懂,她還是說了句:“我很快就回來。”
然後才悄聲進了院子,她來過這裡,自然知曉格局,也知道卓不凡的住處,斂去氣息,直奔卓不凡的房間而去,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她就會有答案了。
黑色的身影在晨光裡很清晰,但是,一般,沒人會往這屋頂上看,她無聲的靠近卓不凡的房間,落在房門口。
卓不凡武藝超羣,她敵不過,只能儘量小心了。
黴運纏生的她,此時居然覺得運氣不錯,卓不凡的門扉虛掩,屋內,一家山水四扇屏風後熱氣升騰,他正在沐浴。
明鑲運氣不錯,當然不是因爲可以看他沐浴,而是……
從走廊那端走過來一個提着木桶的小丫頭,木桶上散着白煙,應該是給卓不凡沐浴用的水,這西門大宅中,常年都有人打掃,這丫頭,她也見過一面的。
她身形一晃落在這小丫頭身後,快速的伸出手,在她後頸處一敲,迅速的往前一步接住她軟軟倒下的身體,一手前伸,在水桶落地前握住了桶上的提手。
將已經暈過去的丫頭挪到角落,提了水桶,深吸一口氣,斂住情緒,很快到了門口,輕輕的叩了叩門扉。
裡面傳來稍顯慵懶的男聲:“進來~”
明鑲垂着頭進去,站在屏風後,依稀能見到屏風後一個巨大的浴盆,卓不凡只露出一個頭靠在盆沿上,黑髮溼噠噠的披散着。
這還是她頭一回伺候他沐浴,當然今天來主要是爲了看看他的腳趾頭。按照孟大哥說的,凡是慕容家的男兒都會有那種扁醜的大腳趾頭…
如果如非沒有撒謊,慕容鐟的血能夠給阿鬼,那卓不凡也該是慕容鐟的血親。
心中忐忑,手緊了緊,就聽卓不凡道:“阿金,爺等你這桶水等的夠久的,快點,要冷死爺啊!”
他說着,並未回頭,身子反而往水裡沉了沉,明鑲提着桶繞過了屏風,屋內熱氣蒸騰,白霧漫漫的,加上門窗都是關上的,視線並不太清晰,她小心的將水桶裡的水往浴盆中倒。
“哎,今年可真夠倒黴的,爺花了大價錢引來的溫泉水被毀了,這浴盆洗的真是憋屈。”他嘟囔了句,北門那處小院子,雖然看着簡陋,但是離山近,這小青山上有處溫泉,幾年前他費了不少功夫引水入室,更是造價不菲做成奢華的浴室,可惜,全被那一場大火燒了個乾淨。
明鑲心中也覺得有些可惜。
水倒完了,熱氣迷住眼,水面上都是朦朧一片,只能隱隱看見兩條白長腿,根本腳都看不清楚。
有些失望,恐怕得等卓不凡從水中出來才能一窺真容了。
她默默的提着桶,正擔心卓不凡起疑,打算先推出去,一會再找機會出其不意的進來,只看一眼就成。
“阿金,來,給爺搓搓背,捏捏肩,爺這幾日累的慘。”
明鑲腳步一頓,有些猶豫,若是被他發現了……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怎麼,怕爺吃了你不成。”他說着帶了幾分笑意,並未回頭。
明鑲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只得放下桶,走過來,拿起浴盆邊緣搭着的布巾,卓不凡總算坐直了些,不再是那副沒有骨頭的樣子,眼睛依舊是閉着的。
明鑲淺淺的吐出一口氣,開始在那白希精壯的肩頭,後背搓了起來。
他喟嘆一聲:“用點力氣。”
明鑲手中加大了力道。
“別總是搓這一處啊,爺這背心都被你搓破皮了。”低聲報怨,“往下一點,對,對,下一點,你別厚此薄彼嘛~”
明鑲額頭都冒出了細汗,不知道是發力太大了,還是被這熱氣蒸的,亦或是羞的怒的?
她不敢往卓不凡面上看,就怕他突然睜開眼睛,也不敢往底下看,就怕看了什麼不該看的長針眼,只是盯着他的背看,原本稍顯白希的背部,被她這一搓,泛着紅色,甚至出現了幾條隱隱的血色痕跡。
這是她相處了兩年,但是卻完全不瞭解的男人。
腦海中還想着不久前如非的那些話,卓不凡,卓不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毀了自己的一切,重塑一個明鑲,又意欲何爲?
“嘶~輕點,爺這也是一層人皮!”他動了動,確實翻了個身,趴在盆緣上,露出整個看着有些悽慘的背部,明鑲一不小心,指甲劃破他的皮膚,一條小口子頓時衝了血,變得通紅。
“好了,阿金,你是對爺開的工錢不滿意,還是怎麼了,爺這背都火辣辣的,你別搓了,揉揉肩膀。”
明鑲任勞任怨的,十指按在他肩頭,被熱氣熱水薰的泛紅的男人的脖子露在她眼前,脖子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憑她的身手,若是快速扣住他的脖子……她看了看十指丹蔻,若是迅速劃破血管,他…必死無疑。
鳳眸眯了眯,閃爍着亮光,她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卓不凡想利用她,她先下手爲強,有何不對?
不管他是不是阿鬼的父親,他從來不是好人,若他不是,他存心利用自己,若他是,那他更加可惡,若只從救命恩人的角度,他幫着阿鬼,她承他的情,若他是生父,明知阿鬼需要換血,卻一直拖着不肯救治,直到來到鳳城,去慕容鐟的血……這是個多麼無情無義的人,也是,對一個棋子,哪裡需要情義。
心緒稍煩亂,那按在肩頭的手指不自覺的用了力,微紅的脖頸上露出青色的血管,她抿着脣,指尖正要觸上那青色,卓不凡突然道:“阿金,還好你是爺親手培養的,爺信任你,不然要是誰存心要弄死爺,這沐浴搓背的時候,可是個最佳時機。”
指尖一頓,心中一凜,她“唔”了一聲,那個叫阿金的小丫頭,本來就話不多,她這表現應該不會讓他生疑了吧。
卓不凡趴着黑髮垂在脖子兩側,遮住了臉,“真是舒服……就這個勁道,別停。”
她手上不停,心中卻在掙扎,動手?不動手?
秀眉不由得糾結起來,她信任他兩年,依靠了兩年,他騙了兩年,還打算利用不知道多久,一杆秤在心中左搖右擺,她有些下不去手,不知不覺水霧散了不少。
“水快涼了……阿金,這次的手藝不錯,夠力道,看來是這一年吃的不錯,長力氣了,以前,爺差點以爲你是對爺上下其手。”
明鑲板着臉,臉上的熱氣散了,她低下頭,面上微赧。
他半側着身子趴在盆沿上,不該露出來的部分完全被身形遮住了,但緊實的臀在透明又無白煙籠罩其上的水中無所遁形,兩條結實的長腿,再往下,一雙大腳,兩隻腳大腳趾頭互相靠着,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小腳趾頭。
“好了,給爺擦乾頭髮。”
明鑲視線一頓,只得起身去扯屏風上的乾布巾,她轉身的瞬間,原本趴着一動不動的人,直起身來,黑亮的眸子一閃,脣角勾起,一臉興味,迅速斂去所有光芒,慢吞吞的背對着她靠在盆壁上。
明鑲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光裸的男人的背影,咬牙,趕緊垂下眼簾,視而不見,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有什麼看頭。
卓不凡緩慢的坐下,“阿金,快點,別慢吞吞的,水冷了,你要凍死爺啊。”
明鑲暗惱,卻什麼也不能說,趕緊過來,他頭髮溼噠噠的垂在胸前,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黑髮拿到他後背來,卓不凡看着那丹寇,半眯着的眸子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趕在明鑲有動作之前,他道:“阿金,爺最怕疼了,你可得輕點,爺還未娶妻,可不想變成禿頭。”
明鑲:“唔…”按捺住粗暴的想法,布巾裹住了他的發,卓不凡髮色不錯,黑亮黑亮的,柔順,摸着手感還行。
“阿金,你知道爺最厲害的功夫是什麼嗎?”卓不凡半仰着頭,明鑲可以看見飽滿白希的額頭,斜飛的英挺劍眉,以及上翹的睫毛,她想往下看看,平日裡慣見的那張臉是不是易容的,沐浴的時候,他總會是真容吧?
但是她剛動了動,卓不凡就道:“爺最厲害的功夫不是靠劍法,也不是那套所向無敵的掌法……”他興致勃勃的道。
明鑲暗啐:也只有三俗公子這般臉皮厚的,才說的出來自己所向無敵,但是不是掌法,不是劍法,他還有什麼?她還真有些好奇了,這兩年因爲夜煞的身份,他們遇到不少襲擊,最危急的時候,也沒有見他有別的功夫。
卓不凡心情頗好,聲音也帶了幾分愉悅輕鬆:“其實爺最厲害的功夫就指着爺的嘴。”
聽聞答案,明鑲一愣,手中微頓,趕緊又有一下每一下的擦起來。
“你這麼笨肯定也猜不到,爺不怪你,你別看小鑲兒經常嘴巴里吐出銀針來傷人,這都是粗淺的,爺的嘴不僅能掙錢,更是……算了,不說也罷,你趕緊的吧,水冷了。”
明鑲回過神,才發現竟然被他牽着思緒走了,殺不殺他的念頭,拋至九霄雲外。
這麼會功夫,他的髮絲雖然未全乾,但也已經不再滴水了。
她看向水底,卓不凡是仰躺着,她本欲看看他的腳趾,哪知,他突然身體一動,原本腳趾朝上被這一番,變成側倒着,大腳趾對着大腳趾,隱在水底,收回視線,看到他腹下三寸之地蠢蠢欲動的那一抹幽深,手中一緊,暗咒:這個流氓!
卓不凡像是極不舒服,怎麼擺姿勢,折騰他的長腿都不對勁。
明鑲趁機看到他的側顏,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果真和從前見慣的那個有些不同,之前那張臉更爲粗狂,現在這個雖然也是透着冷厲,但是到底柔和了不少,這個人…能夠兩年來以假面對着她,還真是……深藏不露又心思縝密!
她恨恨的看了眼那兩隻糾纏在一起的腳,原本還和連體嬰似的,突然就分開了,他仰面而躺,四仰八叉的樣子,渾身都暴露在她眼中,她咬牙切齒的避開那根紫紅色的柱狀物,看向他的腳。
大大的、扁扁的、醜醜的兩隻大腳趾頭!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此時看見,心中仍是一條,雙手死死的握着布巾,忘了擦拭。
如非恐怕是真的沒有騙她,她還是誠王妃的時候,那一晚春風一度,不是和她曾心心念唸的夫君,卻是和眼前這個人,她還爲此心滿意足過一陣……爲何會是他,爲何會是他!
呼吸加重,變得急促,她瞪大眼,看着那兩隻大腳趾頭,只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他玷污自己,讓慕容鐟厭惡自己,推動了這一切,就算其中有云姜的手筆,他卓不凡也在其中踹了重重的一腳。
甚至,阿鬼是他的孩子,他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兩年多,他明明可以救,卻不救,反而帶自己來找慕容鐟!
這個人的心......
手伸向他的脖子,她應該掐死他,扭着他的頭,只需要“咔嚓”一聲,就爲自己報仇了。
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阿金,爺跟你說話你沒聽見?爺要起身了,你要是還想看,就盡情的看吧,爺不是那等小氣的人,若是你能夠幫幫爺……”
他突然語氣說的無比曖昧:“你懂的,嗯哼?”
明鑲頓時臉上陣紅陣白,他……這纔是他的真面目,如此不要臉,下流無恥,那個小丫頭阿金不過十二歲,還沒有及笄,他還真是禽獸,也對,若非如此,也不會對自己……
怒從心起,靠在盆沿的男人一無所覺,只是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明鑲身體緊繃,她就算年歲比阿金大,真正的人事,也不過那昏迷時的一次而已,此時看見卓不凡握着她的手離那個幾乎在跳動的命根越來越近,她惡狠狠的想,就一把拔掉他的命根!原本微拳起的手鬆開,看着有些張牙舞爪。
卓不凡突然停下手,輕呼一聲,放開了她的手,語氣一沉:“出去!”
明鑲手一僵,才發現滿手心都是汗,這一失神,她已經錯過了機會,殺他的機會。
她轉過身,身體還有些僵硬,空着手就出去了。
卓不凡……和慕容鐟有血親,她的阿鬼和卓不凡……
冷風吹來,迷濛的雙眼頓時恢復了清明,隱隱有說話聲傳來:“阿銀,新傳來的消息,西岐……已經進鳳城了。”
“再過一個時辰……”
她看看角落裡睡的沒有聲息的小丫頭……已經得到了想知道的訊息,下一步,該避開什麼人,心中有了底。
百般滋味在心頭,她果然是個失去楨潔的女子,慕容鐟兩年前那些罵她的話都沒有錯,她果然是最笨的人,好人壞人,到現在都沒有分清。
她飛身上了屋頂,單薄的身影迅速的找到阿鬼,將他抱在懷中,又迅速的離開。
她的阿鬼,還有她這個孃親!
屋內,卓不凡長腿邁出浴盆,手一勾,衣袂翻飛,只是一瞬,一件月牙白的長衫已經穿在身上,他將半乾的發撈出衣襟,看着還未偃旗息鼓的某處,俊顏露出一抹幽思,細長的黑眸蘊藏着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