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重生幼年
趙令儀悠悠轉醒的時候,躺在榻上。
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看到了周圍似曾相識的佈置,只覺得有些怔怔的。
她在這裡生活過四年的時間,怎麼能不熟悉?可是這樣的房間早已成爲自己塵封在夢裡的往事,如何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沒錯,這裡是她小時候和母親李氏日常起居的地方。從她出生到四歲母親過世,一直都是住在這裡。
這裡處處都是母親精心佈置過的,清雅淡然,就和母親的性子一樣。
趙令儀不自覺的擡頭朝着窗前的酸枝木桌子上望去,桌子上面的青玉花瓶裡果然就插着一束開的正好的合·歡花,隨着窗戶吹進來的縷縷清風微微搖曳。
合·歡花,是母親最喜歡的花。也是初夏時節長期擺着母親這張酸枝木桌子上的花。
母親常說,合·歡花是兩兩相對,夫妻好合的花,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好比夫妻二人濃情蜜意。
母親也常常對自己說起關於合·歡花的傳說,據傳說:虞舜南巡倉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終未尋見。二妃終日慟哭,淚盡滴血,血盡而死,逐爲其神。後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爲一”,變成了合·歡樹。自此合·歡花也成爲閨中女子心中對美好愛情的象徵。
趙令儀盯着這一束粉嫩嫩絨嘟嘟的合·歡花,嘴角卻是一絲不屑。
母親一生只知道合·歡花的合·歡之意很好,卻不知道,合·歡花,又叫苦情花。
母親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合·歡花並不是兩個人的愛情,合·歡花的故事裡,有三個人。
愛情故事裡的三個人並不顯得有人多餘,可是在現實的世界裡,三個人的愛情總有一個是多餘的。
在母親這一段類似*合·歡的愛情裡,母親便是多餘的哪一個吧。所以母親這一生是悲劇,連帶自己這一生也成爲悲劇。
可是這一切卻都不是母親的錯。母親不過是嚮往愛情而不得的可憐女子罷了。
趙令儀在短暫的發怔之後,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卻發現自己的手便的很小,大概不過是四五歲的模樣。
她纔算是驚訝的發現自己並不是做夢,而是活過來了,真真切切的活過來了。
而且不是活在自己備受苦難的二十歲,而是到了自己年幼的時候,是母親依然活着的年紀。
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挽救一切還來得及嗎?
合·歡還在,母親還在,可是代表一切還有機會挽回?
不對,現在是合·歡花開的季節,那麼是五月還是六月?而自己的年紀就算是不清楚,可也應當是四歲的年紀而不會更小。
想到這個,趙令儀也不懶懶的躺着,急忙就要起來,卻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反而又重重的跌倒在牀上。
雖然她如今體格小,就算是摔倒也不算重,可是她這一番舉動卻也驚動了人,急急忙忙的腳步從隔着簾子的外間傳來。
“姑娘醒來了?”關切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趙令儀覺得心裡暖暖的,鼻子酸酸的。
這女孩子是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叫做清芷,事自己三歲時候母親爲自己精心挑選的丫頭。
如今她正是十來歲如花年紀。
只可惜的是,前世自己喪母,弱小懵懂的自己,卻連身邊的丫頭都保不住,後來這丫頭被繼母許配給了她陪房的傻兒子,受盡苦難、潦倒一生。
可是這丫頭對自己忠心耿耿,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前世的時候,她不知道苦口婆心的勸了自己多少回,可惜的是,自己居然真是個傻的,不領情也就算了,還徹底的厭了她,任由她自生自滅。
前世自己只覺得這丫頭是在挑撥自己和繼母的關係,居然沒有看出來,繼母包藏禍心,養廢了自己,把自己一步步的帶上邪路,而這丫頭說的都是好話,自己卻一句都聽不進去。若是當年能聽她一句,大約也不至於如此吧。
趙令儀還在想着前世的事情,卻不想清芷忽然就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姑娘,您醒來了就趕緊過去吧,舅老爺和舅太太已經過來有一會兒了,這會兒正在陪着太太說話呢。”清芷的臉上帶着淚痕,說話的語氣中也略微帶着些許的哽咽。
眼看着趙令儀醒來,她急急忙忙的要扶着她起身,連她現在身體衰弱都顧不得,可見果真就是事態緊急。
清芷如此,趙令儀就明白了,現在確實是最不好的時候,連舅舅和舅母都過來了,可見母親垂危。
前世舅舅和舅母們這時候也是守在母親牀前的。
因此,就是這一句話,就險些讓剛剛在清芷扶持下坐起來的趙令儀再次跌倒。
可就算是身上再怎麼沒有力氣,趙令儀還是堅持起身下牀。
心中卻有些悽悽然,重回一會,難道一切都還是來不及了麼?
趙令儀急急忙忙的套上鞋子,連整理衣服都來不及就扯着清芷的手朝外朗朗蹌蹌的跑去。
果然,母親正奄奄一息的在西次間的牀上躺着。
一旁坐自己的祖母和三嬸、四嬸,還有自己的兩位舅舅和舅母。
這一切都和前世的記憶沒有半分差別,趙令儀只覺得自己腳下一軟,若是沒有清芷拉着,只怕又要倒下來。
果然還是晚了?
“娘!”趙令儀叫了一聲,便撲到李氏牀前。
她這一聲娘叫的撕心裂肺,就算是在一旁看着的人也由不得心酸難過。
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子已經不是剛纔哭暈過去被擡到裡間的女孩子了,現在的她距離上一次見過母親已有十六年之久。
前世受苦受難的時候,趙令儀一直在想,哪怕是隻見母親一面,只一面也好。
可是沒想到,老天真的這麼殘忍,讓自己重活一回,卻也只能見母親一面,這何等諷刺,何等悲慘!
李氏本來已經是昏昏欲睡,卻也被趙令儀也一聲淒厲的叫聲驚醒過來,她奮力擡手摸着女兒細軟的頭髮。
這孩子這些日子熬壞了,以至於適才居然體力不支暈厥過去。她怎麼就不多休息一會兒呢?小小年紀,要是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