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之所以急匆匆地出去, 連畫像都忘了收,是因爲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 讓他心神不寧到連最重要的畫像都忘記鎖起來。
一個名叫香怡的女子千里迢迢從丹平前來臨淵, 只爲了狀告丹平守將韓吉, 香怡的夫家在丹平是當地富戶, 但韓吉之子韓章看上他家祖宅, 她夫家不願意賣,韓章此人在丹平張狂慣了,一氣之下, 居然帶了一隊人馬,假裝是山賊, 將香怡夫家滿門全都殺死, 香怡當時在孃家, 這才逃過一劫,一聽到此事, 她立刻喬裝打扮逃出丹平,一路風餐露宿到了臨淵。
楚嵐奇道:“你既然爲了告狀,爲何不去雍都,反而來我臨淵呢?”
香怡神情十分憔悴,看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 她道:“如果民婦去了雍都, 那恐怕沒進城門, 就先被滅口了。”
“在雍都, 誰敢滅你口?”
香怡頓了頓, 道:“殿下不知道,兩年前, 丹平曾經發生過一件一模一樣的事,韓章看上城中一賣油郎的妻子,他糟蹋了那位可憐的女子,那女子當夜就上吊自盡,那賣油郎遠赴雍都告御狀,他千辛萬苦到了雍都,沒想到一到雍都,就被抓進京兆尹府衙,被亂棍活活打死,理由是他殺妻潛逃,明明是苦主,卻變成了殺人兇手,夫妻二人都這般冤枉,所以民婦豈敢去雍都送死,思來想去,這天底下,也只有臨淵王殿下能爲民婦主持公道了。”
楚嵐十分驚愕:“在雍都,居然還有這種事?誰敢在雍都做這種事?”
他心中頓時浮現出一個名字,在雍都,敢做這種事的,能做這種事的,他只想到一個人。
香怡叩首匍匐道:“民婦一介平民,豈敢鬥得過權勢滔天的右相傅懷胥?求殿下爲民婦做主。”
“你說是傅相做的。”楚嵐道:“你可有證據?”
“民婦表兄曾在丹平爲官,他和民婦說過,兩年前,韓將軍爲了掩蓋其子的罪行,求助於傅相,傅相於是反誣賣油郎爲殺妻兇手,在雍都將他亂棍打死,民婦知道,這次韓將軍也不會放過民婦的,所以民婦纔來臨淵,不去雍都。”
楚嵐沉思良久:“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本王自會查探清楚,還你一個公道。”
香怡重重叩了個頭:“在丹平,韓家父子欠的血債實在太多了,民婦先替丹平百姓,叩謝殿下了。”
楚嵐點了點頭,讓下人將香怡帶下,他皺眉不語,靈雀小心翼翼道:“公子,爲何不讓幾個可靠的人將香怡姑娘護送去雍都,直接去見皇上?”
楚嵐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他道:“如果這女子說的是真的,那傅相就是早和韓吉勾結,右相私自和邊臣結交,還不惜掩蓋其子罪行,這可是大罪。”
靈錚思索了一會:“這傅大人,爲什麼這麼做?”
“是啊,他已經是丞相了,爲什麼還要冒這個險呢?”靈雀問道。
“除非他想要更多。”
“難道他想謀反?”靈雀驚道。
楚嵐忽想到什麼:“如果韓吉知道這女子來了我們這喊冤,恐怕會立即通知傅懷胥,那雍都,現在恐怕有變。”
他大驚之下,忙道:“靈雀,速備車馬,我們馬上趕去雍都。”
“公子是說,傅大人會馬上造反嗎?”
楚嵐道:“他知道若我知曉他和韓吉勾結的事,會立刻稟報皇上,那他必死無疑,因此即使他現在沒有準備充分,他也一定會先發制人,傅懷胥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靈雀,快去。”
靈雀遲疑地不挪腳步,楚嵐催促道:“靈雀,你怎麼還不去?”
靈雀咬了咬嘴脣:“公子,您真想聽靈雀的心裡話嗎?”
楚嵐看着她,道:“你說。”
“靈雀不想去。”
“爲何?”
“公子到底是想去救皇上,還是想去救淑妃娘娘?”
楚嵐擡眼,他聲音中隱隱有些怒氣:“你這是什麼話?”
“皇上是怎麼對公子的,淑妃娘娘又是怎麼對公子的?公子何必爲了他們,而以身犯險呢?皇上和淑妃娘娘是不會感激公子的,他們只會覺得這是公子應該做的,可是,這天底下,又有誰,是應該做這些事情的呢?”靈雀咬了咬牙:“走了一個柳浩宇,還有鍾爍,除了鍾爍,還有傅懷胥,皇上和淑妃娘娘爭權奪利的爛攤子,永遠都收不完,這麼多年,公子爲他們盡心盡力,可是又得到了什麼?只得到了一身的傷,還有心裡的傷。”
靈雀已漸漸哽咽:“像皇上和淑妃娘娘這種只顧自己的人,根本不配讓公子爲他們付出,公子還不如等雍都之亂過去,再領兵平叛,自己當這個楚國的皇帝,公子心懷天下,至仁至德,一定能做得比皇上出色千萬倍!”
“住口!”楚嵐喝道:“靈雀,本王若再聽到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本王會殺了你!本王說到做到,你聽到了嗎?”
他轉頭對靈錚道:“靈錚,你去備馬,我們連夜去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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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嵐怒氣未消,他沒有帶上靈雀,只是他沒有想到,葉無瑕帶着靈雀追了上來。
葉無瑕有些心神不寧,楚嵐好言相勸,說這趟行程太危險,讓她回臨淵,葉無瑕只是搖頭:“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死活不願意回臨淵,楚嵐沒有辦法,只好帶她一起上了雍都。
而雍都,此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出楚嵐所料,傅懷胥一得知香怡逃到臨淵的消息,立刻準備起兵奪宮,雖然他性格小心謹慎,但他也知道,香怡的事如果事發,等待他的只能是誅九族,還不如現在賭一把。
傅懷胥早已買通三郡守將,韓吉就是其中之一,這三郡守將都是平日橫行霸道慣了,傅懷胥威逼利誘,將他們三人收買,他打算先讓最近的錦州駐軍將軍劉仲不眠不休帶兵前來雍都,然後打開城門,攻進皇宮,殺了楚桓和太子後,迎皇長子登基,等楚景祥成爲名正言順的皇帝后,再殺楚嵐等舊臣。
元興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史稱雍都之亂的政變開始了,一切都如傅懷胥所料,只是有一個細節,他卻沒有料到。
淑妃樑清安早就讓宮女密切注意賢妃舉動了,她對綺雪說,若有變故,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她。
所以二十四日夜,雖然她早已熟睡,但是綺雪仍然叫醒了她:“娘娘,賢妃和皇長子走了。”
“走了?”清安以爲自己在做夢:“去哪了?”
“不知道,只看見他們倆出宮了。”
“出宮了?”清安一激靈,這下她是徹底醒了:“糟了,傅懷胥要造反,快,跟我去見皇上!”
清安急得就匆匆披了件披風,也沒穿襪子,踏着鞋就匆匆趕到太極殿,今夜楚桓沒有讓妃嬪侍寢,而是獨自一人歇息着,清安到太極殿時,太監總管嚴順阻攔道:“淑妃娘娘,皇上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來吧。”
“明日就遲了!”清安一把推開嚴順,跑到楚桓榻前,楚桓被動靜吵醒:“什麼事?”
清安慌忙跪下道:“皇上,不好了,傅懷胥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