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王府中, 楚嵐拿着那封密信,他展開時,忽一怔, 然後久久不語。
此時靈錚忽然急報, 靈錚說, 皇上已經知道他們拿到金卓密信了, 皇上讓楚桓即刻進宮上交密信。
楚嵐一驚, 問:“皇上怎麼知道得這麼快?”
靈錚臉色慘白:“應該是有人一直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楚嵐手指敲擊着桌子,一言不發,靈錚道:“公子, 快把密信給皇上吧,我還聽說, 皇上不知道聽了洛小侯爺什麼讒言, 大發雷霆, 還調遣京中兵力,準備圍困臨淵王府。”
“什麼?”楚嵐不可置信。
“小侯爺想陷害殿下。”靈錚道:“他定是編排我們殺了柳兒, 搶奪密信,公子,快把密信給皇上吧,否則,皇上不會放過公子的。”
楚嵐苦笑一聲, 將密信展開, 遞給靈錚, 靈錚定睛一看, 那居然是一張空白的信紙, 什麼都沒有。
靈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怎麼會?”
“根本沒什麼密信, 一切都是假的。”楚嵐喃喃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我們都落入洛欽霖的陷阱了。”
“小侯爺爲什麼要捏造一封假信?”
“因爲金卓是前朝降將,一向和樑毓齋關係親厚,如果淑妃和明致遠想謀反,就一定會聯絡他。金卓被牽扯進傅案,被押解入京,此時洛欽霖放出風聲,說金卓供認有人聯絡他圖謀不軌,明致遠心狠手辣,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一定會不留任何後患,他在押解途中殺了金卓,自忖不會留下一點痕跡,但卻不知道,已經不知不覺掉入洛欽霖陷阱。洛欽霖又捏造出一封不存在的信,引明致遠上鉤,果然明致遠爲了以防萬一,開始追殺柳兒。”
靈錚不解:“那既然明致遠上了鉤,洛欽霖收網就是了,爲什麼又要讓柳兒來找我們?”
楚嵐苦笑:“因爲他解決一個不夠,他要一箭雙鵰,而且明致遠是何等滴水不漏的人物,無論是殺金卓,還是殺柳兒,他必然都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只會丟一些替罪羊出去,所以洛欽霖就讓柳兒來找我,並送上一封空白的信,你說,我若將這封信給皇上,皇上信嗎?”
靈錚恍然:“皇上定然不信。”
“是啊。”楚嵐輕嘆:“連我自己都不信。這下,我恐難脫身,就連淑妃,因爲金卓是前朝降將,所以她也會被皇上懷疑,打入冷宮是最輕的了,淑妃一倒,明致遠自然獨臂難支,這樣,洛欽霖就輕巧解決了他的三個眼中釘。”
“洛皇后如此賢德,爲何小侯爺這般陰險?”靈錚憤憤不平。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楚嵐道:“沒想到,他能這般狠毒。”
靈錚沉默了一陣:“但是公子還是有辦法全身而退的,是嗎?”
他激動起來:“公子可以去跟皇上說明所有的事情,說永福錢莊的事,還有萬長米行的事,還有這次的事,關於萬長米行這些商號與前朝千絲萬縷的聯繫,我們是有證據的,與淑妃相比,皇上會相信公子的。”
楚嵐按着他的肩:“靈錚,我想靜靜。”
靈錚默然不答,雖然心急如焚,但是這個一貫沉默少語的侍衛還是退了下去,楚嵐只是看着那封信出神,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幼時雍都城中,那個穿着碧色衣衫,跳着霓裳舞的小女孩。
他想起那個說着“人生在世,本來就是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樑清安。
他還想起在澤城,那個吐吐舌,巧笑嫣然,將他的魚都倒掉的樑清安。
還有那一天的漫天煙火,星隕如雨,是怎麼忘,都忘不了的回憶。
可是,靈雀,也死得冤枉。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阿鸞了,他早應該知道這點。
他睜開眼,也許,這一切,是應該了結的時候了。
點點燭光之中,他打開匣子,拿出那副畫像,畫像上的少女清麗脫俗,神情嬌蠻得意,他看了很久,然後將畫像放在燭火上點燃,寸寸成灰。
徒留下一地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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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桓端坐良久,忽然有隨從稟報:“殿下,宮中有人要見您。”
那人徐徐走來,步步生蓮,她脫下身上黑紗,楚嵐愕然:“是你。”
清安一襲碧色衣衫,清麗如畫,她坐在楚嵐對面:“是我。”
“你深夜造訪,不怕皇上發現嗎?”
清安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如今的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看向楚嵐手邊信封:“你將它交給皇上吧。”她繼續道:“洛欽霖進讒,說你私自截下密信,定是與金卓一案有關,皇上已經疑心你要謀反了,密令京兆尹調動兵力,一旦你有異動,就圍了臨淵王府,這件事,定難善終。”
她雙頰微醺:“沒想到,到最後,我會栽在金卓手上。”
楚嵐默然:“說不定金卓根本沒有供認出你,你和明致遠都太心狠,不但不想辦法救他,還要殺他滅口,否則,不就沒有今日密信之事了嗎?”
“也許吧。”清安道:“但是金卓被牽連進傅案,也形同廢了,與其留下禍患,倒不如先除了,我不心狠,難道等着坐以待斃嗎?”
楚嵐搖頭:“你們不留後患,反而將自己送上絕路。”
“說什麼都遲了。”清安又喝了一杯,楚嵐按下她的手;“你深夜冒險來此,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見見你,你信嗎?”清安擡眼,忽一笑。
楚嵐不答,清安嘆道:“我知道,你定是疑心,我是來哀求你的,是嗎?”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楚嵐,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哀求你,我可以哀求任何人,但是唯獨對你,不會說出哀求二字。”
“你就這般恨我嗎?”楚嵐看向她,眸中帶了些許苦澀。
“是,我恨你,我恨到恨不得當初沒有救過你,現在,就不會如此痛苦。”清安道:“你讓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國家,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哥哥,可是,爲什麼……”
她欲言又止,於是又喝了一口酒:“反正,一切都要結束了。”
“既然知道結束了,爲什麼要來呢?”
清安看着他,忽然彎起嘴角,又灌了一杯酒,然後放下酒杯,裹上黑紗,轉身離去。
如果我說,我來,只是想最後再看看你,你信嗎?
但是,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
你也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年在澤城,我也曾真心實意想跟着你,海闊天空。
楚嵐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他一直很想問她,可否有一點點喜歡過自己,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既然都是要結束的,那問與不問,又有何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