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情爲何物

元興七年六月, 貴妃樑清安誕下一子,帝大悅,賜名景鳴。

“景鳴……”清安懨懨地躺在牀上, 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 眸中如霧繚繞。

“娘娘是不喜歡這個名字嗎?”綺雪問道。

清安搖搖頭, 她注視着懷中的孩子, 景鳴, 楚景鳴,前世如夢被冤死的孩子。

今生,變成了她的孩子。

她的手輕輕撫上孩子的臉, 然後幽幽嘆了口氣,抱緊了懷中幼小的嬰兒。

楚景鳴一天天長大, 清安極其溺愛他, 連楚景鳴的頑皮打鬧都置之不顧, 楚桓曾道:“溺子如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貴妃,你不像這般不分青紅皁白的女子。”

清安微微一笑:“也許是臣妾上輩子欠了這個孩子的吧。”

“子女都是來討債的。”楚桓逗弄着小景鳴,笑道。

“皇上怎麼也這麼喜歡景鳴?”清安假裝微嗔:“臣妾還以爲皇上除了太子,哪個孩子都不喜歡呢。”

“怎麼會呢?朕現在,除了太子、榮真公主、就只有景鳴這個孩子了。”楚桓道:“太子身體不好, 性情也軟弱, 景鳴看起來是個機靈孩子, 以後可以幫幫太子治國。”

清安似笑非笑:“臣妾倒希望景鳴當個閒散王爺, 可別參與治國, 這天下,有才的能人多得是, 臣妾只希望景鳴平平安安就好了。”

“你呀,自家兄弟,當然要幫襯着點。”

“兄弟也靠不住。”清安看着楚桓,輕笑道:“皇上,臣妾說得不對嗎?”

楚桓一怔,知道清安在影射楚嵐,但他不知道,清安的弦外之音,卻是他這個大哥對楚嵐這個功高震主的弟弟,還不是鳥盡弓藏。

楚桓道:“爲了幾十年後沒影的事,有什麼好爭的?”

清安見好就收,她嘆了聲:“臣妾從來不敢跟太子爭。”

她幽幽道:“臣妾知道皇上對皇后的深情,也從來不敢覬覦皇后的東西,但是這世上小人太多,難免有些利慾薰心的人,想拿臣妾和景鳴當槍使,臣妾每思及此,就爲景鳴感到害怕,只能再加倍疼愛他一些,哪怕是被皇上說成溺愛,臣妾也不在乎。”

楚桓安慰道:“別人不知道,朕是知道你和瑾兒的情誼的,你拿太子也當親生兒子看待,又怎麼會覬覦他的位置呢?放心,朕不會相信那些謠言的。”

“多謝皇上。”清安莞爾,她忽正色道:“聽聞皇上又開始服用浮歡散了,這藥不是有毒嗎?皇上還是趁早停了吧。”

楚桓沉默了下:“太醫說,偶爾吃一點,不礙事的。”

“但是……”

楚桓擺擺手:“別再勸朕了。”

就算明知道浮歡散有毒,他也忍不住要繼續服用,只是因爲,他還想繼續見到洛容瑾。

哪怕需要損傷自己的身體,才能見到你的容顏,那我也心甘情願。

清安默然不語,她微微有些悵然若失,浮歡散,浮生若夢,爲歡幾何?

彼岸那側,奈何橋邊,你是否已經投胎轉世?是吧,應是投胎轉世了,楚嵐,你幫了那麼多人,應會投一個好人家,今生之後,我就會魂飛魄散,你我已無再見之時,但我仍然希望能再見你一面,縱使你已飲過孟婆湯,忘記樑清安這個人。

情爲何物?相思蝕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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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赫連國發生政變,蟄伏兩年的赫連宗焱逃出京城,併發檄文直斥其逼死先帝和先皇后,得位不正,赫連宗焱聯合八大將領舉兵直逼皇城,一路勢如破竹,一月後就包圍京師,活捉赫連宗赤,楚桓欲救不得。

赫連宗焱登基後,赫連宗赤乞命,赫連宗焱沒有理睬,而是將他與其九個子女一起,扔入狩獵場,並放出二十條餓了三天三夜的獵犬,活活將其咬死,連其僅三歲的幼子都沒有放過,屍體全被獵犬撕扯吞下,場面血腥聞者變色。

赫連宗焱以鐵腕血腥手段立下權威後,爲鞏固地位,迎娶丞相之女爲後,洞房花燭夜,他看着鳳冠霞帔的柔婉皇后,恍惚間,想起了楚國那個清麗女子,相國寺中,他苦苦哀求她和他一起走,當時她說:“九王子,你的人生太過順遂,你沒有經歷過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你不明白權勢富貴這四個字有多麼重要,而現在的楚桓,恰恰就能給我我想要的,至於愛這個字,又何必在意呢?”

赫連宗焱微彎嘴角,挑起皇后的紅蓋頭,與她柔情蜜意地一起喝下交杯酒。

你說得對,樑清安,權勢富貴這四個字,纔是最重要的,至於愛這個字,何必在意?

我們都變了呢,樑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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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的政變,讓楚桓大爲擔憂,他當初幫助赫連宗赤登上皇位,但如今赫連宗赤被殺,赫連宗焱一定會報復的,果不其然,赫連宗焱稱帝后,就和楚國斷了邦交,還是清安說,現在赫連國國內局勢未穩,赫連宗焱暫時無暇分身出來對付楚國,這段期間,楚國應厲兵秣馬,加大對邊關兵力投入,以防萬一。

楚桓思索再三,也同意了,清安暗自鬆了一口氣,自從上次金卓一事後,明致遠就暫時停了永福錢莊的計劃,起事步伐也放緩,以求穩妥,如今赫連和楚國斷交,加上祁國也說不會再管楚樑之爭,等於說楚桓已經孤立無援,楚桓爲求自保,要向赫連邊境增加兵力,而邊境駐守的將領姜郢,剛好是他們的人,時機已經一步步成熟了,再過不了多久,她和明致遠就要各自實現心中所願了。

如今他們最大的障礙是洛欽霖,洛欽霖權力也日益越來越大,在朝廷和明致遠分庭抗禮,這也是楚桓的策略,讓大臣互相掣肘,避免出現一人大權獨攬的現象。

只是洛欽霖與明致遠對抗時,由於智計不如他,每每都落於下風,再加上一個將項家勢力收歸已用的項旭,更加不是對手,只能依賴國舅的身份和楚桓的信任,勉強與明致遠和項旭抗衡。

但是元興七年十月,機會終於來了。

因爲太子病了。

而且病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