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雲,你我都是做母親的,你希望阿離早日成親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請你理解我這個做母親的心,阿瑤第一次婚姻很不幸,阿離的身體實在有問題,我總不能讓阿瑤嫁過去後過着隨時都有可能成寡婦的日子。”穆夫人見王妃哭得傷心,嘆了一口氣道。
隨時都有可能當寡婦!
穆夫人這話也太過刻薄,任哪個做孃的聽了這話都會受不了,雖然穆夫人確實是爲自己好,但穆清瑤就是聽不下去了,以前只知道他是晉王世子,以爲他錦衣玉食,他身份高貴風光無限,她還不是很想嫁,不想進高門大戶,不想受那侯門深宅約束。
原來,他也和自己一樣,有着如此坎坷堪憐的經歷。他們兩個就是一對同命苦鴛鴦!
“夠了,娘,我已經說過,既使只能當阿離一天的妻,第二天我就會成爲寡婦,我也願意,所以,您不要再多說,這個親,我成定了,阿離我也嫁定了。”穆清瑤轉過身,嚴肅而認真地對穆夫人道。
“你……”穆夫人氣得臉色發白,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進了皮肉裡,但她還是強忍着,她已經打過阿瑤一巴掌,那一巴掌已經將她們母女的心打得出現裂痕,有了距離,不能再打,更不能再用強,阿瑤是個遇強更強的,只能再想法子,再想法子……
“瑤兒,你看,你爹要來了,就算你要成親,也要等你爹來了再說吧,哪有女兒出嫁,父親不在場的呢?”穆夫人想了想道。
穆清瑤淡然一笑:“娘是想等爹來了一起反對女兒麼?沒有用的,阿離,婚書呢?拿給我娘看。”
夜笑離一直溫柔站在她身邊,王妃講述他曾經的過往時,他臉色淡淡的,淺淺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彷彿王妃口中那個三歲時便被人抽乾血,下了劇毒的孩子與他無關?
只是當穆清瑤說,既便第二天便成寡婦也要嫁給他時,眼神微緊,目光越發溫柔沉靜了。
他安靜地將一直貼身帶着的婚書拿出來,遞給穆夫人。
“你……你們什麼時候寫的婚書?”穆夫人有點不相信。
“很久了啊,他選妃招親,我便去應聘晉王世子妃了,還好,他眼光不錯,選了我,然後,就寫下婚書,所以,這門親事是早就訂下的,娘,欽天監下的日子,請您祝福女兒。”穆清瑤握住穆夫人的手道,到底,還是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母親的認可,親人的祝福。
穆夫人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王妃大喜,拉住穆清瑤的手:“瑤兒,瑤兒,好孩子,就知道你是個大義的孩子,你進門後,娘肯定會對你好的,會當你是自具的親生,不,比親生的還要親。”
穆夫人差點氣死,一把奪過穆清瑤的手道:“還沒正式拜堂成親了,你幾時就成了她的娘?就算她過門,你也只能是她的婆婆,我纔是瑤兒的親孃。”
王妃一聽她改了語風,又驚又喜,也不計較這個,連連點頭道:“是,是,瑤兒是你一個人的閨女,是我的兒媳,我不跟你爭。”
穆清婉高興地蹭過來:“阿離哥,現在可以叫你姐夫了麼?”
夜笑離暖暖地看着她,一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穆清婉撫頭道:“好痛,爲什麼要彈我?”
“我怕是在做夢,你痛啊,看來是真的,我真的要和瑤兒成親了。”夜笑離狡滑地說道。
穆清婉氣得一跺腳:“姐,你相公欺負我。”
穆清瑤揉揉她的額發:“那你別叫他姐夫,叫別人去。”
穆清婉歪頭:“那叫誰好呢?怎麼看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姐姐你,啊,花蝴蝶其實也不錯啦……”
話還沒完,眼前就多了一根漂亮的華勝:“小婉,喜不喜歡?姐夫前天特意在慶豐祥爲你挑的。”夜笑離一臉親切,眼神裡卻全是警告。
“喜歡,喜歡,不然,慶豐祥還有一款金鑲玉的手鐲也很好看,花蝴蝶那天請我喝酒,說過要送我的……”
“姐夫買給你,阿鴻窮得很,就不要讓他破費了。”夜笑離道。
“我說怎麼沒事總打噴涕,原來是有人在罵本少爺。”言若鴻幾乎從天而降,誰也不知道他從哪冒出來的。
穆夫人愕然地看着這個俊美得近乎女人的男子:“你是……言家的那個孩子?”
言若鴻冷着臉向她一拱手:“見過穆夫人。”
穆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想到,長這麼大了啊,跟你娘還真象。”
“我娘死很多年了。”言若鴻淡淡地說完,轉到夜笑離身後。
穆清婉突然發現,先前還一直在草地上哼哼的穆清文突然不見了。
“娘,二哥不見了。”
穆夫人冷冷一笑,看向夜笑離:“大錦有人拿活人做實驗,看來,有人的摩天功練到了幾九層了。”
夜笑離臉色一沉,穆夫人武功高強,那人能在穆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可見,武功非同一般,自己方纔也沒聽到半點動靜……
既然談妥了婚事,穆夫人又不再那麼強烈的反對,王妃便讓人將早就備好的聘禮往穆家園子裡搬。
穆老太太坐在自己屋裡恨得牙癢癢,丫環僕人們一個個全去看熱鬧,也沒心思理她。
這還只是爲定禮,晉王府的禮挑子就排成了長隊,那要到了訂親,大婚時,晉王府是不是要
婚時,晉王府是不是要把整個京城的寶貝全搬進園子裡來啊?
雖說穆夫人下了令,這個園子以後就是大姑娘的,但是,到底裡面的人,也跟了穆清文夫妻一段時間,先前對這位被休離回來的大姑娘實在輕視得很,如今才知道,這位大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才被北靖侯休了,立馬就有晉王世子巴巴地上前提親,這面子,比起頭婚還要風光得多。
“二爺呢?你去瞧瞧看,暗中幫着找個大夫瞧瞧,那一身血的,看着就難受。”穆老太太還是惦記穆清文。
“老太太,二爺好象……”趙媽媽就吱吱唔唔,不知如何回答纔好。
“他怎麼了?不會……”穆老太太眼裡滿是慌張。
“好象是被人救走了,才奴婢小英子去偷偷瞧過,地上只有一攤血,沒見着人。”
穆老太太鬆了一口氣:“有人救總比扔在那不管的好,唉,都是我的錯,當年就不該那般慫恿他,也不會弄到今天這個田地。”
趙媽媽就勸道:“您也是爲了二爺好,二爺是三房的,父母又沒得早,您一手拉扯大,自是希望把最好的給他,原想着,穆夫人到底是您的兒媳婦……”
“快別說她了,靖遠要回來了,看我怎麼搓磨她,怎麼着也要讓她把婉兒看重些,婉兒纔是咱們穆家的嫡孫女,靖遠的長女,憑什麼要讓那個野種把好處全得了去?”穆老太太就咬牙切齒地罵。
“主要是二小姐自個也不想爭,您這一邊使再大的力氣也沒什麼用,若是三少爺還能再大些,情況或許會有不同。”趙媽媽嘆口氣道。
外面丫環婆子們一陣鬧哄哄的,小英子進來後,又急急地跑出去,趙媽媽罵道:“跑什麼?有鬼抓魂啊。”
小英子怯怯地挪進來:“回趙媽媽,晉王府正撒賞錢呢,錢是銀角兒,小蓮子都搶了小半兩了。”
穆老太太聽了越發生氣,抓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小英子砸去:“滾,快滾,只認錢的貨。”
小英子巴不得,一溜煙兒跑了。
晉王世子和穆清瑤的婚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賀雪落氣得在家摔東西,滿屋子都是爛瓷碎片,破凳子,一片狼籍。
服侍的丫環們嚇得不敢攏邊,賀夫人想到她的自私,也不想管她,只讓人看着,莫讓她做出更激烈的事情來。
而她三個嫂嫂,平日的疼愛不過是看在她在家中受寵,父母疼愛,面子情罷了,這會子賀相和賀夫人似乎都冷了心,自然更是躲得遠遠的,不願意理她。
賀相聽到這個消息,卻是整個人都呆了,他身子還沒有復元,但已經起身穿衣。
賀夫人急道:“相爺這是要做什麼?身子還不利索呢。”
“我出去一趟。”賀相已經穿好外衣。
“相爺……”賀夫人眼圈紅紅的,浮起了絲痛楚。
賀相卻再也不理她,穿戴好後,便往外走。
賀夫人看着他決然而去的背影,捂嘴悶哭起來。
穆夫人正與自己的屬下在屋裡密談。
“大公主,太后已然下旨,把北院大王的嫡長女嫁給二公主的長子。”黑衣冷峻的年輕人跪在穆夫人面前道。
“你說什麼?殷昊天把女兒嫁給蘭馨的長子?”穆夫人臉色大變。
“不錯,聽說北院大王欣然接旨,並無不豫之色。”黑衣人道。
“殷昊天可是我的長兄,他竟然如此,對得起我這個妹妹嗎?”穆夫人氣得一拳擊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一陣顫慄。
黑衣人不敢吱聲,心中卻想,北院大王是您的長兄,難道就不是二公主的長兄麼?
“不行,必須阻止這門親事,否則,他們兩個一旦聯手,對付我一個人,局面將會大大改變,本宮這麼多年的心血,可不能就此付諸東流。”
穆夫人氣恨道。
黑衣人道:“朔將軍正是讓屬下來請大公主趕緊回國處理,晚了怕會來不及。”
這個時候怎麼回得去?
難道真讓阿瑤嫁給夜笑離麼?
而且,靖遠就要回來了,南楚那邊的兵權可不能隨便讓大錦皇帝收了回去,那姓言的小子好象跟清瑤和清婉關係不錯……
“你且先下去,本宮再作定奪。”穆夫人一揮手,黑衣人身影一閃,隱沒在黑暗裡。
穆夫人剛轉過身,端起桌上的茶正要喝,後面又有動靜,頭也沒回地問:“還有何事?”
“殷紫茹,你騙得我好苦。”
穆夫人猛然回頭,賀相赫然立在房中。
“賀初年,你來做什麼?”前幾天還清俊儒雅的面龐,只不過兩天,就清瘦了許多,那雙曾經牽動迷倒萬千少女的眸子,因爲清瘦,顯得越發清黑起來,眸中的激動與痛苦,讓穆夫人的心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做什麼?你竟同意了清瑤與夜笑離的婚事,那麼,當年你完全就是在騙我是不是?”賀初年逼近一步,雙眸死死地瞪着眼前這個讓他牽掛,讓他愛,讓他恨了近幾十年的女人。
“騙你?什麼事騙了你?當年的事,年代久遠,我早就不記得了。”穆夫人云淡風輕地說道,內心,卻極力壓制着想要上前撫摸一下這個男人的衝動,到底曾經深愛過的男人,雖然,彼此傷害很深,但是,當他爲了清瑤不顧身體虛弱過來質問她時,還是撥動了曾經塵封的感情,讓她不得不爲
她不得不爲之震動。
“還在裝,當年皇家別院裡,你屋裡的那個黑影,你說是晉王,可如果真是晉王,你又怎麼可能應下這門親事?你想讓他們兄妹亂倫嗎?”賀初年又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影迫向穆夫人,垂眸緊盯着她的雙眼,不許她稍有閃避。
“是不是晉王又與你何干?賀初年,你憑什麼來質問我,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當年究竟是誰先背叛誰?”穆夫人眼圈泛紅,猛地一掌向賀相推去,賀相卻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將她往懷裡一拖,附頭就吻了下去。
穆夫人大急,正要運功制止,可賀相比她還快,點中她的穴道,她纖細嬌柔的身子便軟在了賀相的懷裡。
二十年的相思,二十年的恨都交融在這一吻了,賀相吻得動情,吻得肝腸寸斷,似乎要把這二十年的複雜情感都全交還給她。
穆夫人先是一陣激盪,到底是曾在深愛過的男人,久違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將她整個包裹,濃濃的情感鋪天蓋地而來,象要將她淹沒,溺斃一樣。
可她到底還是浸淫權謀多年,理智很快戰勝感情,利益得失在腦中激烈轉了一圈,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賀相吻得動情,吻得誓死如歸,但是,當口中傳來淡淡的,苦澀的,鹹鹹的味道時,他微微睜開眼,觸到穆夫人眸中那麼屈辱,痛苦,還有恨意。
心,象是被飛旋的刀片絞碎了一般,賀相猛然推開了穆夫人,痛苦地瞪着她:“殷紫茹,你真的那麼恨我?真的那麼恨嗎?你明知道,當年,我是爲了什麼纔會……纔會付那場約,我是爲了誰纔會受了這幾十年的屈辱,我是個正常男人,正常男人啊,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穆夫人被制住了穴,動不得,冷笑浮上脣角:“賀初年,別把自己說得這麼委屈,我沒求你去出賣自己,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情願被他逼死,也不願意你受屈辱,是你自己願意選擇他的,因爲你愛權勢,你需要他的寵信,你需要憑藉他來達到你的野心,賀初年,你的野心從來就不比我的小,所以,別在我中前裝聖人,你不配。”
賀相仰天大笑,身子搖晃着連退好幾步,再睜開眼時,眸中的痛苦盡去,只餘殘戾與冷酷:“殷紫茹,我今天來,只要真相,告訴我真相,否則,我會讓你嚐嚐我初發明的一種刑罰,你不是自負美貌,能顛倒衆生,迷到所有男人嗎?那我就將你這張臉揭下來,看還有幾個男人會爲你顛倒,傾心。”
說罷,他猛然上前一步,捏住穆夫人的下巴。
“真相?當年的一切就是真相,賀初年,你別妄相了,本宮怎麼可能會與你這樣的佞臣有後?你想讓本宮給大遼皇上抹黑嗎?想讓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殷紫茹的兒女嗎?好笑!”
穆夫人的話就象一把尖銳的硬刺,直插賀相的心臟,一口血便沒壓得住,直奔向穆夫人嬌美的臉,一陣頭暈目眩,向後連退幾步,扶住牆才穩住身形。
“殷紫茹,你好惡毒!”賀相虛弱地說了一句,然後,突然象瘋了一樣衝過來,一把掐住穆夫人纖細的脖子,儒潤的眸子染上赤紅。
穆夫人頓時感覺呼吸困難,強擠出一句道:“賀……賀初年,你……你要殺……我?”
“是,與其被你如此鄙薄,輕賤,不如與你同歸於盡,也圓了年少時的那段誓言。”賀相淡淡地說着,雙手一緊,力道更加了一分。
穆夫人感覺一陣窒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臉也開始脹得通紅,明麗的眸子淡淡黯淡下來,只是,她始終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賀相,眼神,也由怨,由恨,漸漸變得溫柔,閃出憐惜之色來,兩顆晶瑩的淚始終噙在眸中,倔犟地不肯墜落。
就在她雙眼即將閉上的一瞬,賀相雙手驀然鬆開,轉身踉蹌走出房門。
穆夫人搶得一息,貪婪而痛快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救命空氣,頹然頓坐在地上。
賀相失魂落魄地回到相府,剛要進門時,太子坐轎從身邊經過,似乎很意外地看見了賀相,落轎,太子自轎中下來。
賀相沒有行禮,冷冷地看着太子。
太子不象往常那般倨傲無禮,而是淡淡一笑:“相爺怎麼穿這麼一身?不是說身子不爽利麼?”
“臣願意。”賀相冷冷地回道。
太子嘴角抽了抽,該死的賀初年,從來就沒拿他當儲君過,向來這般傲慢無禮。
可今天不能發火,今天有求於他。
“相爺灑脫。”太子微笑着看了一眼相府高大的門楣:“本宮難得來,相爺就不打算請本宮進去喝杯茶麼?”
賀相很煩躁,正滿腔的鬱憤無處發泄,這當口遇上太子,真讓他有種想上前撕了這小子的衝動,偏生平素見了他討厭還來不及的太子似乎很有興致,一副想跟他深聊的樣子。
本想一口回絕,但太子今天太反常了,定是有什麼事,賀相腦子轉得很快,脣角勾起一抹譏誚,手一伸:“請吧,太子殿下。”
太子背後沁出一層毛毛細汗來,真怕賀相一口回絕,讓他太過下不來吧,還真不知道怎麼把這戲唱下去。
賀相要進書房,太子也無所謂,正好瞧見賀夫人,太子心情很好地對賀夫人笑了笑。
賀夫人象見鬼一樣看着太子,這位殿下可是從不來相府的,見了她,也是一副冷冰冰極其討厭的樣子,今天是刮錯了
天是刮錯了風麼?
“夫人看着精神了許多,府裡怕是要有喜事發生了。”太子笑道。
賀夫人怔住,這話是諷刺呢還是嘲笑呢?
反正也是一個意思。
賀雪落才被穆清瑤當衆羞辱,全天下都知道,賀府教女無方,門風敗壞,幾個兒子出門,都臉色難看得很,喜從何來?
她扯了扯脣角,向太子施了一禮,並沒有答話。
賀相倒沒什麼,反正這位太子殿下自成年以爲,便一直與自己爲敵,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又算得了什麼?早習慣了。
書房落坐,下人沏上茶來,小丫環許是頭一回見太子,如此英俊偉岸又高貴的人物讓她一時錯不開眼,差點就把茶給灑了。
太子眼裡滑過一絲怒氣,面上卻不顯,笑道:“貴府的下人倒也率真。”
話雖象是在誇小丫環,實則罵相府果然沒有家教,下人都如此無禮。
賀相的一顆心還留在穆夫人身上打轉,哪裡注意這些,更沒心情與他打機鋒,不耐煩道:“東宮裡缺茶水麼?殿下有話不如直說。”
“本宮是來向相爺提親的。”太子便很隨便地來了一句。
賀相正端了茶在喝,一口茶就差點直噴出來。
“殿下說什麼?”
“本宮是來求娶賀大小姐的。”太子淡淡地看着賀相,冷靜地說道。
賀相差點沒有拿起杯子砸過去,這是赤果果的羞辱,他的女兒如何,用不着這位太子殿下來置喙!
誰不知道賀雪落清白早失,還懷了公孫昊的身子,名聲早爛臭出幾條街了,這位堂堂的大錦皇儲,太子殿下,竟然要撿他女兒這個破爛,不是來羞辱他的,是來做什麼?
“本宮很真誠,是誠心誠意來求取賀小姐的,雖不能以妃位待之,至少也是良娣,還請相爺多加考慮,不要立即就回絕了回宮。”太子卻一臉誠意地站起來,向賀相一拱手道。
天下竟然還有人搶做爹的,皇家最在乎血脈,他就算真想娶雪落,她肚子裡的孩子,他拿之怎麼辦?打胎?
再怎麼說,那也是自己的外孫,都好幾個月了,就算是孽種,賀相也認了,如果生生就打了,賀相於心不忍,何況,打胎是有風險的,他就這麼個寶貝女兒,已經如此可憐悲慘了,還要讓她再受一次風險?
不,賀相雖然對賀雪落的自私自利極爲痛心,但女兒是自己的,疼着寵着捧在手心裡看着一天一天長大的,疼她成了賀相的習慣,怎麼捨得看她受一丁點的苦?
再聯想到才發生的事,慶豐祥無端毀了,太子遭天遣之說雖還未傳入皇上耳中,卻早已經京城官員中傳開,如今皇室宗親們肯定也全都知曉了,只是沒有一個人敢去皇上跟前去捅破。
這當口,太子的地位汲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遭皇上厭棄,遭羣臣看輕。
所以,就來求自己了?
那倒也是,賀雪落是自己最大的心病,未婚先孕,公孫昊至今還在牢裡,公孫謹那老小子咬死不鬆口,再這樣下去,難道讓雪落就生在孃家不成?
賀相倒不在乎,自己生的女兒,養一輩子都願意,養了她,再替她養兒子又有什麼關係,堂堂賀相府還養不起一個奶娃娃不成?
“對不起,太子殿下,雪落心有所屬,這門親事,臣不能答應,謝過殿下的好意。”賀臣相一口拒絕。
這倒在太子意料之外。
依他看來,賀雪落這塊破爛,現在有人肯撿,賀相應該感激不盡纔是,何況自己身份地位尊貴,給的位份又不低,對賀雪落來說,可說是天賜福星,賀家有了自己這個冤大頭接手難題,當求之不得纔是,沒想到,這老混蛋竟一口回絕了。
“相爺不多考慮考慮?你放心,賀小姐進了宮後,本宮絕不會虧待她肚裡的孩子,也不會讓她受苦,她會有獨立的小院,也不會讓別的侍妾打擾……”太子不甘心,繼續勸道。
賀相擺手:“殿下好意老臣心領了,此事不妥,萬萬不妥,老臣不會答應的,殿下還有沒有別的事?沒事老臣身子倦怠,想要歇息了。”
竟然開始趕人。
太子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這個不識擡舉的老東西,給臉不要臉。
正要拂袖而去,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想想母后的話,忍不住道:“賀相,本宮現在的處境你是知道的,而賀小姐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又是誰人所爲?殷紫茹纔是咱們共同的敵人,眼看着她的女兒就要嫁給晉王世子了,雪落卻如此悽慘,相爺甘心?”
這話正好戳到賀相的痛處,倒不是因爲賀雪落,而是殷紫茹三個字。
不錯,全是殷紫茹的錯,當年殷紫茹明知雪落喜歡公孫昊,還非把穆清瑤嫁進北靖侯府,讓雪落情感落空。
殷紫茹,穆清瑤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拿她的幸福當回事,我賀初年卻不能不管女兒,可是,太子又是個好的?
“相爺,本宮聽母后說起一段陳年舊事,有關於晉王爺與穆夫人之間的風流舊案,不知相爺可還記得?”太子見賀相臉色有所緩和,湊近幾步道。
賀相果然驀然擡眸,目光犀利地看着太子。
“看來,賀相還記憶猶新呢。”太子知道,話戳到賀相的心窩子裡去了,脣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得意,又道:“穆夫人慾蓋彌彰,任由穆清瑤與夜笑離成親,賀
離成親,賀相不覺得,這事情裡還有故事麼?”
賀相原本就懷疑,所以纔去找殷紫茹,想知道真相,可她那句話,生生將他的自尊踩進了泥裡,他還能說什麼?
就算有懷疑,也是飄渺不可尋的一點點蛛絲螞跡。
臉色寡白地頓坐在椅子裡,賀相半晌沒有說話,眼裡一片混頓。
太子耐心地等着,他感覺,賀相動心了。
但是,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良久,賀相才微微嘆了一口氣,冷冷地對太子道:“殿下所說的事,臣糊塗得很,小女配不上殿下,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愕然,沒想到拋出了賀相的陳年舊情,這老東西還是不同意,他怔了半晌,起身,正要拂袖而去,門卻開了,頭纏着紗布的賀雪落被賀夫人扶了進來。
“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賀雪落冷靜地說道。
“雪落,太子不適合你。”賀相喝斥道。
“不適合?現在還有哪個男人是適合雪落的?爹,女兒到了這種地步,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能讓他不至於生下來就遭人唾罵,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何況,女兒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殺了穆清瑤那個賤人,您讓我嫁吧,太子肯定也恨她,女兒和太子有種共同的敵人,一定會感情融洽的。”賀雪落跪在賀相的面前,眼淚汪汪地說道。
女兒眼中的淚,恨,都讓賀相心痛如絞,殷紫茹,你這般看不起我,不可能跟我這個佞臣有後,好,便讓我的女兒去對付你的女兒,雪落自小聰明伶俐,她到這個地步,全拜你所賜,她這一生已經毀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法再給她圓滿的幸福,那就讓她得償所願,泄了心中的恨意吧。
賀相點了點頭,太子長吁一口氣,微垂眸,睃了一眼賀雪落,以前的她,明豔照人,溫柔端賢,現在,雖然頭上裹着紗布,神情憔悴,但明麗的五官仍然動人,更添了一副我見猶憐的悽楚感覺,心中頓時覺得也不那麼難以接受她了。
不由佩服母后的睿智,慶豐祥的是,就是殷紫茹一手造成的。
自己不但沒有得到最大的助力,反而成了一把懸在頭上的致命匕首,隨時有可能刺下來,割破自己的喉嚨,但是,如果跟賀相聯姻,一,對賀家來說,是雪中送碳,能解了賀雪落之醜,賀家門風之危,賀相最愛這個女兒,或許會因賀雪落之故轉而支持自己。
二,便是控制了北靖侯。
北靖侯口口聲聲不想與賀相爲伍,所以才咬死不鬆口讓賀雪落進北靖侯府的門,但是,公孫昊是北靖侯的獨子,如今身陷牢籠無法得救。
賀雪落腹中的胎兒便成了北靖侯府唯一的血脈,只要賀雪落爭氣,生下兒子,這孩子便被自己牢牢掌在手中,還怕北靖侯不乖乖聽話?
差一點便要失去的軍中助力又回來了,母后這條計,簡直就是一箭雙碉。
賀相有了自己這個女婿,肯定會在父皇面前爲自己說好話開脫,有他壓制,羣臣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太子越想越開心,當時就彎下腰去,親切地扶住賀雪落,冷清的眸子裡還含了一絲憐惜:“雪落不哭,以後有本宮憐惜,你再也不會受苦了。”
賀雪落很久沒有聽到如此溫柔憐惜的關切了,淚水不由流理更兇,緩緩依進了太子的懷裡。
這些事,穆清瑤自然不知道,這會子她自扯着夜笑離給他量身。
夜笑離由着她將自己扭過來,擰過去,小手在身上拍拍打打,不疼,卻癢,象小爪子在心口撓一樣癢得慌。
“行了,長得真高,太費布了。”穆清瑤量完,笑着拍了下夜笑離的背。
“娘子心疼了?你可是才得了十萬兩庫銀的。”夜笑離打趣道。
是啊,十萬兩庫銀呢,加上從穆清文庫裡偷來的,足足有六十萬兩,可以做很多事了。
“我不是就要嫁給你了麼?這些銀子我還能留在孃家不成?”穆清瑤也打趣他,“怪不得你要求娶我,怕是早盯上了這十萬兩銀子吧。”
夜笑離捏住她的鼻子:“十萬兩算什麼,拿一千萬兩來,看我肯不肯換娘子?”
穆清瑤放下皮尺,聳了聳鼻子,嗡聲嗡氣道:“嗯,我當然不止一千萬,只要你願意,再多的錢我也能掙回來。”
夜笑離將她攬進懷裡,拿頭拱她:“小牛皮,銀子我不要,我還等着你給我統一這整個大陸呢。”
穆清瑤想起自己在孃親前放的大話,臉也紅了,不過,娘可以用一個小小的慶豐祥就在大遼佔得一席之地,更有可能奪嫡,那慶豐祥原就是自己造的,那還只是在首飾這一個領域裡有作爲,如果是在很多民生行業呢?
暫時不能打下整個天下給他,但創造一個商業帝國總是不成問題的吧。
“阿離,當初究竟是誰會給才三歲的你下毒?現在可查出兇手來了?”想起他小時候受的苦,穆清瑤心就一陣抽痛,眼神柔柔地盯着夜笑離道。
夜笑離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很快便雲淡風輕:“都過去了,我不是還好好的麼?”
“怎麼能過去?對一個孩子那麼狠毒,那人心腸之狠,世上難見,你肯過去,我這裡還過不去,這個仇,一定要報。”穆清瑤道。
夜笑離水洗般的眸子裡就浮起一絲感動而疼愛,傻丫頭,自己還滿身官司呢,圍在她身邊的人,沒幾個是好
沒幾個是好的,她卻還惦記着要給自己報仇雪恨。
一把將她攬進懷裡,頭歪在她的肩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好啊,娘子,以後爲夫就由你罩着了,你可一定要保護好爲夫,誰對爲夫不好,一定要他們很難看。”
穆清瑤的心被他說得軟軟的,柔柔的,這個男人,明明就很強悍,卻常在她面前作出一副病弱的姿態來,有時覺得很好笑,卻也很感覺,她素來冷清慣了,不懂得如何溫柔,他這樣一來,讓她女兒家原有的柔軟不得不顯現出來。
“你還沒告訴我,對方究竟是誰呢?啊,讓我想想,我娘說,事情發生在宮裡……你可是晉王世子,一般的人是不敢對你動這個心思的,那就只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皇室中人了,可是,皇室中人爲何要對你下手呢?如果是皇后對二皇子,或是睿貴妃對太子下手,這個我還相信,你一個親王世子,礙着他們誰了?”
穆清瑤百思不得其解,秀眉皺得老高。
“娘子,下個月我們就要成親了,你能保證,你能把我的這兩身衣服及時完成?”礙着他們誰了?呵呵,夜笑離在心裡冷笑,不就是因爲他是晉王世子麼?當今權勢最大,最英明睿智的王爺,若不是他肯讓,現在的皇帝又怎麼能登上帝位?
先皇當初最疼愛最信任的兒子,差一點就成了太子,若不是父親性子灑脫愛自由……
這些事,太過兇險殘戾,還是不要讓阿瑤摻與的好,他的仇,會自己報,包刮阿瑤的仇一起。
所以,夜笑離捧起穆清瑤的臉,輕輕撫平着她緊皺的秀眉,揶揄道。
穆清瑤先前誇下海口,說什麼要親手爲他做兩身衣服,如今裝模作樣的爲他量身,其實早就有了打算,墨玉的女紅可是一等一的好,她可不再是以前的穆清瑤,殺人放火的事她很在行,可拿針線,做衣服……
還是算了吧,那會要了她的命去。
“放心啦,你的衣服一定會在我的賠嫁箱子裡的。”穆清瑤信心滿滿。
“我可先說明哦,可千萬莫要讓我看出不是你親手做的哦,有一針不是你的手藝,本世子也是不會穿的。”夜笑離一撩下襬,端坐下來,喝了口茶。
啊,好象被他看出來了,他竟然知道她的小心思?
“那個,繡花我不是太在行,墨玉的手藝比較好,我是打算把衣架子自己縫了,再由墨玉添上繡藝……”
“不成,我不穿,我堂堂晉王世子又不是沒有衣服,爲什麼要穿丫頭做的?”夜笑離板着臉,不苟言笑道。
“可是,我做的可能……可能有一點點難看……”穆清瑤頭一回慌了,有時候大話還真是不能說啊,果然說了是要長長鼻子的。
“我不嫌棄!穿出去醜,最多說是我自個縫的就是。”夜笑離還是一本正經。
“可是,會影響你玉樹臨風,丰姿卓約的美男子形象啊。”穆清瑤繼續講條件。
“我是玉樹臨風,丰姿卓約的美男子麼?”果然夜世子被這兩個詞取悅了。
穆清瑤立即點頭如蒜:“豈止玉樹臨風,簡直就是俊美無儔,飄然若仙,比下凡的謫仙還要好看一百倍啦。”
這馬屁拍的,看來,這丫頭是真的不會女紅,可是難得找到一項她不擅長的,又可以爲難她,還真不是一般的有趣,夜笑離立即垮下臉來:
“可我這麼丰姿卓絕的翩翩美男子,怎麼想穿一件自家娘子親手縫製的衣服怎麼那麼難呢?你可是不知道,每當我參加聚會,我的那些叔伯堂兄弟們,一個個穿着自家娘子做的衣服有多意氣風發,有多拽,羨慕死我了,以前還可以說,我沒成親,沒娘子,可是現在……誰家娘子出嫁時,不做幾身衣服給自家相公壓箱底啊。”夜笑離一臉委屈,清俊的眉微微蹙起,難過的樣子讓穆清瑤的心都揪了起來。
不就是一件衣服麼?不會用手縫,還會想別的辦法啊。
突然眼睛就一亮,明麗的眸子裡閃着耀眼的光芒。
這樣的她,自信又明豔。
“娘子又想到了什麼?”
“不告訴你。”還只是個想法,當初她在殺後基地上進行各種殺人手段的訓練,同時也學了不少求生技巧,包括臥底技能,殺手不能光只會殺人,還要學會僞裝,潛伏,有時候,要完成一項任務,得在一個地方潛伏好幾年。
而這個潛伏的過程中,她就曾當過服裝廠工人,親自經歷過修理機器的過程。
只要材料能找齊,能找到手藝高超的工匠,製作一擡好的縫紉機並不成問題。
“相公,我打算把紅豐祥盤下來,你幫我聯繫文大公子吧。”穆清瑤眼睛亮亮地說道。
慶豐祥的首飾生意正紅火着呢,如今沒有了機器設備,打磨製作就要慢了許多,正好可以把紅豐祥改造成一個成衣鋪子,就買高檔成衣,肯定生意很好。
“你是說這個嗎?”夜笑離遞給她一張契書。
穆清瑤大喜:“你什麼時候盤下的?我記得,文大公子可要價不少啊。”
“有些時日了,他要價是不小,不過,紅豐祥的市價也頂多三萬兩,本世子給了他兩萬,算是便宜他了。”夜笑離語氣淡淡地說道。
“市價三萬,你出兩萬,你還便宜了他?文大公子沒躲廁所裡哭死?”穆清瑤白了夜笑離一眼:“你這是強買強賣好吧,我的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