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沉香躺在牀上輾轉難眠。這屋是四處透風的雜貨間,裡面蟑螂老鼠遍地。快要入冬了,可是,李氏母女竟然只給了她一件破爛的被單裹身。
既然睡不着,沉香索性坐了起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粗暴的敲門聲:“死丫頭,快開門!”
是君兒的聲音。葉沉香皺眉,這麼晚了,君兒來這裡做什麼?葉沉香拉開門,君兒便推搡着她走了進來。後面跟着的還有李氏。
她們多餘的話也不說,直接開始就綁了葉沉香,往外走。
“你們這是幹什麼?”葉沉香掙扎,卻是兩拳難敵四手,怎麼都掙脫不了。
君兒冷笑道:“我看你還是老實點吧,今天晚上就讓你跟傻子成親,你高興不?”
“跟她廢什麼話,把她賣了,還不是要給你存點嫁妝錢。”李氏生怕夜長夢多,畢竟,李權是葉沉香的舅舅,若是被他知道了,就糟了。不過,想起對方給的銀子,李氏就喜上眉梢,“沒想到,這死丫頭還能賣一百兩銀子。”
這對母女已經給人家談好了,當面交貨付款,對方就在十里外的八角亭裡等着呢。
夜色寂寥,沉香知道,若是被這麼帶走,只怕就真的無法脫身了。沉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氏母女平日都是囂張跋扈,對她非打即罵,如今要偷偷摸摸把她賣了。實在不像她們平日的作風。
難道,李權回來了?
李權是李氏的相公,農閒的時候,跟本村的人一同到外地做工,一去就是大半年。往年,都是到冬至纔回。
李權到底是個男人,對葉沉香不算好,卻也不壞,起碼不會任由李氏母女欺負她。葉沉香到底是丞相府的人,保不準哪一天就被接回去了。所以,李權在家的時候,葉沉香相對來說過的還算安穩。
在李家,也只有李權才能救她了。
想到這裡,葉沉香立刻扯開嗓子大喊起來:“君兒姐姐,你偷男人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就放了我吧。”
她知道,自己若喊救命,未必會有人搭理。她只要這麼一鬧,肯定會有許多人看熱鬧。就算李權不來,鄉親們也未必會讓她們得逞。
李氏母女急了,手忙腳亂的把她的嘴給塞了起來。可是,等她們弄好,李權已經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他看見被五花大綁的葉沉香,又看了一眼心虛的李氏母女,喝問:“這大晚上的,你們幹什麼呢?”
李氏不敢說出實情,慌亂間,撒了個慌:“這丫頭,吃裡扒外,偷我的東西。我正要抓她去見官呢。”
君兒也急忙附和:“沒錯,爹,你這段時間不在家,這丫頭已經不是第一次偷東西了。她手腳不乾淨,這次能偷金釵,下次就能偷人,萬一……哎,我們李家可丟不起這人。”
葉沉香的嘴被塞着,不能辯駁,只好拼命的搖頭。
李權半信半疑,伸手把葉沉香嘴裡的布扯了下來。李氏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見葉沉香“撲通”跪在李權面前。
戰戰兢兢的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君兒。似是下了大決心,張口說道:“舅舅,您不在家這段時間。君兒姐姐常與一男子在家中幽會。前兩日不小心被我撞破,便威脅我,若是我說出去,便讓我嫁給隔壁村富商的傻兒子。”
她臉頰清瘦,一張嘴,眼淚頓時便溢滿眼角,那楚楚可憐的燕子,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可是,我一句都沒有說出去,舅母和姐姐卻還是打算將我賣了……”說到這裡,沉香已是泣不成聲。
君兒一聽,這葉沉香竟然信口雌黃,什麼屎盆子都往她頭上扣。氣的當即就要打她:“你這個死丫頭,學會睜着眼睛說瞎話了!”
李權卻一把抓住女兒的手,黑着臉,呵斥她:“你若心中沒鬼,爲何不讓她說下去。”
“舅舅,與舅母交易的人只怕就在村口,您去一看便知我說的是真是假。”葉沉香目光清澈而堅定,李權又想到李氏平日裡總看葉沉香不順眼,對她非打即罵,偷偷將她賣了也不是不可能。
當即便喝問李氏:“她說的可是真的?”
“相公,就……就算是……我想將她賣了,可我敢對天發誓,君兒絕對沒有偷男人。她一個黃花大閨女,這話若傳出去,名聲可就毀了。”
李權思來想去,決定事情還是不要鬧大爲好。雖然他可憐葉沉香,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更爲重要。於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大半夜的,鬧什麼鬧,趕快把人送回房間。都洗洗睡了。”
“是,是。”李氏急忙迎合。
李權走後,君兒拉住李氏的胳膊,不甘心道:“娘,我們不能就這麼把人給放了。”
她還想說什麼,被李氏狠狠瞪了一眼。
“我們若執意如此,只怕會惹怒你父親。”李氏拍了拍女兒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那一百兩銀子跑不了。我們再找機會就是。”
君兒噘着嘴,只好給葉沉香鬆了綁,然後氣惱的回自己房間了。
眼看天就要亮了,李權回去之後,屋外徹夜貓叫,他怎麼也睡不着了。沉香的話,在他耳邊不斷迴響。
女人的名節比天大,若是君兒真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他們整個李家都跟着蒙羞。不行,不管怎麼樣,他得去警告女兒一番。
這一去不要緊,竟然發現君兒並不在房中。
這麼晚了,君兒會去哪裡?李權心裡有不快,不過,他並未張揚,而是推門走了進去。坐在桌子前等她。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的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正是他的女兒。
“你怎麼找到這裡了,萬一被我父親發現,我就死定了。”君兒故意壓低聲音,謹慎道,“你先離開,下一次,我再跟你聯絡。”
“嗯,我等你消息。”另一個是男人的聲音。
他說完,似乎轉身想走。
君兒急忙拉住他道:“別走門口,小心讓我爹發現了。”她指着旁邊的矮牆,道:“從這裡翻過去。”
李權從窗口看到,灰白色的天空下,那高大的男人很快從牆頭跳過去消失不見了。
君兒送走了人之後,長舒了口氣,可是一轉身,整個人都呆住了。
因爲,自己的父親此刻正站在她的房門口,冷冷的看着她。君兒嚇得一激靈,脫口而出:“爹,你都看見了?”說完之後,便“撲通”跪地,大聲辯解:“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偷男人,我……其實……”
君兒越着急,越說的語無倫次。李權走過來,上去就是一巴掌:“葉沉香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爹,那是要買葉沉香的人……他一直沒等到我們送人,便找來了……”
李權看着眼神真誠的女兒,有些猶豫。這時,葉沉香拿着君兒的手帕走了過來:“君兒姐姐,我在那邊撿到一個帕子,好像是你的。”
李權一看,果然是女兒繡的鴛鴦戲水,只是看到那上面提的兩句詩,當即氣的火冒三丈。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李權把帕子摔在君兒臉上,抄起一旁的棍在,狠狠的朝君兒打去。
“爹,這帕子我早就丟了。這不是我寫的……”
李權卻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一邊打一邊罵:“我今天非要打死你,省的你敗壞我李家門風。”
葉沉香聽着這殺豬似的慘叫,勾起了嘴角,轉身離開了。
李氏聽到聲音,趕忙衝出來,拉住李權,勸道:“家醜不可外揚,相公,咱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別拉我,今天我非要把她打死。”李權向來好面子,親眼目睹女兒做出這樣的事,早就氣瘋了。一邊踢一邊打,而且是下了死手。
君兒被打的嗷嗷叫,一看母親來了,爬起來就往外面跑。
村民們聽到這麼大動靜,也都紛紛起來看熱鬧。正瞧見君兒披頭散髮的跑過來,腳上還跑丟了一隻鞋子。一邊跑還一邊哭喊:“爹,我真的沒偷人……”
不過,沒跑兩步,不知道絆了什麼,一頭栽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之後鄰里街坊便傳開了,說君兒一黃花大閨女,半夜偷人被親爹撞見。而且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好像他們都親眼看見了似的。
君兒徹底成了本村的笑話。
葉沉香每日仍舊安分守己的餵馬養豬,洗衣做飯,好像這一切她都渾然不知。偶爾端着盆子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聽到人們議論,她也從不多說一句。
不過,她卻在心底冷笑:李氏,君兒,你們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