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看她, “你還想跑?”
“不是跑!”秦王一語中的,紫蘇不過是想爲自己留條後路。
青銅酒樽內的佳釀入喉,萬般苦澀滋味, “夏紫蘇, 你真是養不熟!你若不這麼想, 安心給寡人生育後嗣, 寡人這輩子都會感激你的。”她是他唯一的解藥, 他不能沒了她。
“我也想有自己的一番作爲,阿政,紫蘇不想依附你而活。紫蘇不希望變成被圈養的寵物, 假使有一天主人不要它了,它又該怎麼辦?”秦王遲早會有後宮三千, 歷史上的秦始皇也沒有王后。
“寡人讓你這麼這麼的不信任?”秦王沉下臉色。
“和信任無關。人心是會變的, 誓言的最初, 沒有誰會想要背叛誓言。但是事實總是不隨人願。”何況在這樣的年代,沒有人會推崇“願得一心人, 白首不離分”。
“開店鋪可以,但是你要是想逃,天涯海角,寡人都會將你捉回來!”秦王讓步了,屆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看她能有什麼小動作!
紫蘇笑了, “只要你不惹我不開心, 我就不逃!”
秦王挑眉, “寡人的生辰都過了。”
“我知道呀。”他生辰那天, 嫪毐造反,多麼大的“驚喜”!
“你欠着寡人的東西……”
額, 她欠着什麼了?日月星辰,江河大海?她可給不起!她忽然想起來了,紫蘇的臉不好意思的紅了。
“飽了嗎?”
秦王的嗓音惑人,紫蘇彷彿被攝了心魄,咬着櫻桃小口輕輕地點了點頭。
秦王的手臂強勁有力,穩穩地將她拖着懷中。她嬌羞低垂着頭,只用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兩世爲人,她都未經人事。這對她來說,真是太羞澀了!
紗帳飄飛,旖旎無限。
秦王的脣剛要落下她額頭上,便聽到一聲長長的“報——”
此時來報,必是有不可耽擱之要事。
四目相對間,紫蘇輕輕一笑,秦王憋得臉色通紅,俊臉因壓抑而扭曲。他平息了激盪的新潮,整理了衣冠,“寡人這幾日事忙,回咸陽後寡人讓蒙毅帶你去看鋪子,他平日裡每個正行,對這些事卻是在行。欠我的暫且先欠着……”
前朝裡,秦王聽着御史來報呂相在舉家遷蜀的途中自殺,脣角翹起一抹涼薄的笑。功過是非,富貴榮華,過眼雲煙。
“呂不韋門客中不乏有才之人,不妨用起來。對大秦也是一樁好事。至於那些一味死忠,看不清局勢的,也不必留情,殺了便是。”秦王如此對新相說。總要有一次徹底的清洗,才能迎來更輝煌的明天。
紫蘇和靜姝到了宮門口,便遠遠地見到蒙毅朝他們招手。紫蘇讓蒙毅上了馬車,“紫蘇對咸陽城不熟,找店鋪的事還得麻煩蒙二公子。”
蒙毅笑意融融地看着她,“我聽阿政說了你想要開鋪子,只是,是想要開什麼鋪子呢?”像夏紫蘇這樣有主心骨的女子蒙毅還是第一次見,對她的行動自然就充滿了好奇。
“我想開一家胭脂鋪,賣女子的妝品。”
“胭脂鋪!”蒙毅震驚!
“紫蘇一屆女子,若是做其他的,恐怕也不懂。對胭脂水粉還有一點研究,索性做自己熟悉一些的。”她哪裡是熟悉,根本就是在現代看着各大化妝品牌炒概念看多了,多多少少會一點點。
“也好,也好。我倒是知道有一塊地做這個不錯。”胭脂鋪嘛,主要是提供給達官貴人的家眷使用,平民百姓又有幾個用得起的,這樣的店鋪選址自然是選在貴婦小姐們愛去的地方最好。
到了地,紫蘇直接忽略蒙毅伸過來的手,縱身下車。秦國民風剽悍,男女之間避嫌的意識也較爲淡薄。因此街上可以看到許多衣着華麗的夫人、小姐們帶着家奴走動。紫蘇看了蒙毅說的那鋪子,鋪面大小適中,正適合她這樣剛起步又想做高端市場的人。
“這家店主人的兒子犯事進了獄,急着將店鋪脫手籌錢救兒子。”
紫蘇一愣,而後輕笑,蒙毅這是仗着大秦的律法來趁火打劫呢!“我覺得挺好的,不過還是再看一看吧。”紫蘇又將沿街的鋪子看了一遍,有賣錦緞製衣的,有賣首飾的,有裝修精緻的食館,也有同樣的胭脂鋪子。
紫蘇停住腳步,吩咐靜姝,“靜姝,你進去幫我買一盒胭脂。”
靜姝不解,“夫人,宮裡的胭脂哪個不比這的好。”
紫蘇搖頭,蒙毅將靜姝一推,“主子叫你去你就去,這些話是你一個奴才該說的?”
靜姝不情不願地走進去,蒙毅轉過頭問紫蘇,“你要買這的胭脂做什麼。”
紫蘇眨眨眼,嬉笑道,“蒙小將可曾聽過一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要做好自己的東西,自然要深入瞭解對方的東西。若是他們的東西不好,我便要做好;若是他們做到了極致,我暫時追不上,我就要做出些旁的他們沒有的東西。”
蒙毅訝然失笑,“你還真是……!”
兩人相談甚歡間見靜姝低垂着頭出來了,“夫人,他們不賣給靜姝。說……”
“說什麼?”紫蘇急了,真是奇了怪了,還有這樣的店鋪。
“說他們的東西不賣給靜姝這樣的下人。”靜姝低頭,再堅強地心也會難過的。
紫蘇拍拍她,真是欺人太甚。她讓蒙毅走在前面,她和靜姝跟隨在蒙毅後面一起進了店鋪。店裡的掌櫃迎上來,第一句話問的竟是蒙毅是哪家的!紫蘇頓時明瞭,這高端客戶計劃搞得真是不咋地。
“不才,蒙老家軍正是在下祖父。”蒙毅往那兒一戰,高挑的身形吸引住了店內些許正在挑選妝品的官家小姐們的目光。
“原是蒙小將,蒙小將是給這位姑娘買東西嗎?”那掌櫃笑得合花兒一樣,“姑娘面若桃花,氣色好極……”
紫蘇面帶微笑地聽她說出大段大段地溢美之詞,在她話音落下後,才鄙夷地一笑,“我並沒有說要給自己買胭脂水粉,我是要給我的婢女買。”
此語一出,衆人側目。嬌氣的官家小姐們語氣不善,“她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奴才怎麼能用這裡的水粉。”
“怎麼可以這樣!奴才和我用的一樣呢!”
“我不買了!”其中一位小姐氣大,砸下手中的東西就帶着家中奴僕拂袖離去。
那掌櫃氣得想要讓人抄傢伙,奈何對方是蒙小將,只能繼續陪了笑臉,“蒙小將和這位姑娘是第一次來扶搖閣買東西吧,小將有所不知,咱們這扶搖閣的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用的。”
“我是隨隨便便的人?”蒙毅不怒自威。
“不是,不是!”掌櫃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便是了,我出錢買東西,你管我愛給誰用。”轉頭對了靜姝道,“靜姝,給我大了膽子隨便挑。今日小爺付錢。”被他們這一鬧,店裡的顧客少了大半,剩下大半都是看熱鬧的。
靜姝的心理素質也不賴,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指着櫃檯上的東西,“這個,這個,這個,我都要了。還有那個……”店裡打雜的小丫鬟只好一個個地將東西拿出來,小心放在托盤裡,案子感慨同樣是奴婢,命運卻是千差萬別。
三人風風光光地出了胭脂鋪,蒙毅垮下了臉,心中流淚不已。這個靜姝當真是個心狠的,他蒙毅這月裡剩下的日子都不能出去玩耍了。還有今天這事兒傳到他爺爺和爹爹耳朵裡,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他!
紫蘇扯扯他,“我讓大王把錢給你。”潛意識裡,紫蘇覺得自己不能欠着蒙毅錢。
“別,千萬別。小錢,不足掛齒。”蒙毅忍着心痛說道。
紫蘇的眼珠子一轉,看到前面的食肆,“沒想到蒙二公子這麼有錢!快到晌午了,我們到那用膳吧。”蒙毅打眼一看,差點沒昏死過去。那可是咸陽城裡的第一食肆,也是最貴的啊啊啊啊!
“我覺得今日看的那家店鋪不錯,就這樣定下吧。”
“是不錯的,可是……”他沒錢阿!
靜姝:“公子,錢你不用擔心的,我和夫人出來時,大王是給撥了款的,就在馬車上。”
蒙毅覺得自己今日出門像是沒穿衣裳,這輩子都沒在女人面前如此坦蕩的被看個一清二楚,妄他自詡風流。
回宮之後大半從扶搖閣買的胭脂水粉還是入了紫蘇的囊中,秦王從前朝時紫蘇趴在几案上拿着那些小東西一個個地研究,根本不理他呢!
他順手拿出一個,女人家畫皮用的東西。紫蘇先前和他提過,秦王以爲這就是她的產品,“這是你做的?”香味兒撲鼻,薰得他有些難受。
“大王喜歡嗎?”紫蘇仰頭輕笑。
親王將那東西一拋三尺遠,“不喜歡。”簡直是討厭透了,不知他身上的隱疾和這個可有關係。起先他還只是討厭女人身上的氣息,臨幸宮人還是可以做到的;年紀再大一點時,聞見那些女人身上的味兒就噁心的要死,自此也就不再入後宮了;自遇到紫蘇,那種感覺是全新的、歡喜的,想要全力接近的。
“這是城內最大的胭脂鋪扶搖閣,大王可有聽說過?”
“略有耳聞,大半朝臣的妻妾女兒都在這兒採買。”凡是生意極盛的商戶,秦王暗中都會讓人盯着,扶搖閣在胭脂鋪裡首屈一指,又經常有重臣家眷出入,自然也被盯得極緊。
“其實不過如此。”紫蘇撇撇嘴,“壓制鬆散,偏色嚴重,原料常見且對身體有害,妝感極不自然。呀,你別皺眉!”紫蘇扶開秦王越攏越緊的眉頭。
秦王握住她的手,“寡人什麼都聽不到。在前朝,寡人要被那些臣子嘮叨得耳朵起繭子,在這兒,只有你和我,你卻要和寡人說你們女人家的事。”
紫蘇鄭重其事地反握住他的手,“阿政,我要開一個比扶搖閣更大的胭脂鋪。這個鋪子現在只是在咸陽城內,但也許有一天,它會遍及六國。你明白嗎?”
秦王的胸腔一振,腦海間疏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