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上面有着曹致遠龍飛鳳舞的紅色的批文——“此人觀點中肯實用,很可能成爲未來國企改革的方法制度,偉業你務必要好好研究,仔細領會,提前佈局,搶佔先機。”
而那份書信的落款就是“夏小洛,於1990年10月5日匆匆”。
他當時看到以後,就留心記住了夏小洛的這個名字,但是在他所能觸碰到的人際圈子,誰都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曹致遠是誰?一方諸侯,封疆大吏,曹氏家族二代的扛鼎人物,自己老總曹偉業的叔父,能讓自己老總“好好研究仔細領會”的文章,那將是何等水平?能讓曹致遠看重的人,那又是何方高人?
可是,他怎麼也無法將那個書信的作者與眼前這個衣着普通的少年聯繫起來,可是,他忽然想起老蔣的一句話“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或許用在這裡很合適。
認錯人的話,無非是把他趕出去,而萬一認對的話,或許自己就此鹹魚翻身。
李德偉在信華集團已經幹了十年,這十年雖然混到了一箇中層幹部,在京城也算是有房有車的高收入者,但是他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不想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埋沒過去了,他希望有一天能夠成爲別人仰望的存在。
至少也給家裡那個一直埋怨自己不如這人不如那人的黃臉婆看看。所以他看見這次有機會接觸這個終極boss,他有預感只要自己機會把握的好一定能夠達成自己的野心。
於是,他迅速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走過去問道:“李茹,什麼事情?這樣吵吵鬧鬧地像什麼樣子?”
語氣有幾分嚴厲。
那個叫李茹的前臺服務生委屈地道:“這位先生沒有邀請函,還要進去。”
李德偉側過臉看了一眼夏小洛,道:“這位是夏先生麼,我好像聽說過您。”然後殷勤地道:“請進吧,35樓就是酒會活動場所,曹總辦公室在38樓。”
夏小洛一向腹黑,用魯迅爺爺的話說“我一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猜度他人”,心想,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過,這種沒有惡意的殷勤,他也不願意點破,微微一點頭,道:“我是夏小洛,我想見見你們曹總。”
李德偉連連點頭,道:“您好,您好,真抱歉,這小丫頭剛剛來公司不久,不認識您,還請您多多包涵。”然後轉身對李茹低沉地說道:“以後接待客人再遇到這種情況客氣一點,前臺雖然是小職位,但是代表着公司形象,很多客人對公司的第一印象取決於你們。如果不是夏先生大人有大量,你現在就可以走人了。”
李茹不禁渾身一顫,噤若寒蟬,李德偉雖然在公關部只是一個副部長,但是主管人事,對待員工一向嚴厲,讓她走人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夏小洛看了李茹一眼,淡淡地道:“算了,她也不認識我。”
李德偉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一臉諂媚地道:“您先上去,我還有客人要接待,就不陪你們上去了。”
夏小洛微微一點頭,帶着衆人長驅而入。
李德偉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道:“小王,你查一下今天的來賓名單,看有沒有一個叫夏小洛的。”
片刻之後,他得到回覆,夏小洛名列其中,不禁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心道,這事兒幹得漂亮,無聲地揮舞了一下拳頭。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假若夏小洛不是客人,他立馬叫保安把夏小洛拖出去。
已經確定此人就是夏小洛,他又撥打了曹偉業秘書的電話。
夏小洛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看到了李德偉迅速拿出手機一臉焦急地撥打電話的一幕,自然心中可以猜度出他的所作所爲,不過,他並不反感,自己前世在證券公司上班又何嘗不是如此?
那個叫李茹的女孩看着夏小洛消失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她放走了也許會令她少奮鬥十年的機會。
但是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機遇都是稍縱即逝的。如果你是個有心人,就會抓住那珍貴的機會,成功上位。如果你不善於抓住機會,這輩子也許都會做一個不得志的小人物。
同樣的處境,面對同樣一件事,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反應和作爲,也形成了彼此迥異的人生。
夏小洛走進電梯,看了一下樓層的佈局,夏小洛不禁心中感嘆,國企就是財大氣粗,敗家玩意,非民營企業所能同日而語。
但看樓層佈局,1至34層位辦公場所,35樓爲宴會大廳,36層爲健身房,37層爲武道館,38層爲總裁辦公區。以上到68層爲副總和普通員工辦公區。
一層樓的面積怎麼着也又將近一千平米,而36層卻作爲一個健身房,面積很大,可見其設施應該很齊全。
讓他頗有點意外的是37層竟然是武道館,不過想想曹家是從軍隊起家,而且曹浩暄似乎也頗有身手,這家人的血脈裡肯定流淌着尚武精神,也就不足爲奇。
電梯停靠在38樓,夏小洛也是第一次到如此高級的國有大型企業,也不禁有幾分緊張,他深吸一口氣,敲開了總裁室的門。
一位儀表堂堂的青年人爲他打開了門,夏小洛微微一愣,心說,這人挺帥,可是和曹浩暄一點不像啊。
夏小洛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叫夏小洛。”
青年人很得體一笑,道:“請進,曹總在裡面等你。”夏小洛才明白原來這帥哥是秘書。
這間辦公室也是裡外兩間,外面是秘書辦公室,裡間纔是曹偉業的辦公室。
屈小元二狗子和楚秀菡有些侷促地坐在外間的長椅上,夏小洛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以表安慰,三人心中稍安,更佩服夏小洛在這個時候也能如此自信。
夏小洛推門而入,只見一個禿頂的三十來歲的青年人坐在大靠背的皮轉椅上,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禿頂,死胖子,肚皮很大很圓,雙手撫摸着肚皮,酒槽鼻,怎麼看上去都像一個不折不扣的吃貨,但是,一雙小眼睛閃爍着精盛的光芒,讓人絕對不敢小窺。
曹偉業站起來,身材很是高大,他走到夏小洛面前,熱情地擁抱一下,讚道:“青年才俊啊!我們中原省能出你這樣的人才,難得啊!難得啊!難得!”
一連三個“難得”極盡讚美之意。
他重新坐回轉椅上,夏小洛這纔打量了一下這辦公室,但見辦公室佈置很是豪華大氣。
一個酒櫃一個書架,各佔據了一面牆。
曹偉業爲夏小洛倒了一杯產自法國梅鐸拉菲酒莊的1947年的紅酒,把高腳杯遞給夏小洛,道:“中原人喝酒,都豪爽!”說完,一口乾掉了一杯。
說話已經用了洛水方言,夏小洛心道,這哥們還挺好玩,不過這麼喝酒倒真是暴殄天物了,有點像後世暴發戶煤老闆和拉菲兌雪碧。
夏小洛也學着他的樣子,一口乾掉,心裡一陣心疼,心說,尼瑪。
曹偉業哈哈大笑,道:“小洛兄弟,我上午聽浩暄說,你幫俺爺找到了一袋子紅小米,我很謝謝你啊。俺爺爺一喝醉酒就說俺這幾個孫子不孝順,說,想吃個米都弄不來,幾個孫子都白養了。這下讓你找着了。”
夏小洛淡然一笑,道:“舉手之勞。”
曹偉業看他如此淡定,不禁眯着眼瞧了他一下,細細研究,心說,此前叔叔曹致遠說說一個年輕人寫了這封書信,大言不慚地宏論國企改革,一看內容還真有點意思,叔叔讓我好好學習揣摩,一看如此精深透徹,我還不信是出自一少年的手筆。
現在看來,還真的很有可能,一般人見了我都渾身發顫了,如此淡定,肯定有了一定修爲,那眼神,是一種對這個世界看得太透徹而產生的絕對自信,也就是在國務院政策研究中心的幾位教授級學者那裡可以看到如此睿智自信的眼神。
夏小洛貌似無意地提了一下,在樓下大廳前臺處的遭遇,不動聲色地讚揚了李德偉幾句,說此人素質不錯,很適合做公共關係。
曹偉業生活在國企之中,體制內有一個共同的弊端,就是行政化的色彩很嚴重,比如,一個新老總上任,必然會搞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屬下們也擅長溜鬚拍馬,屬下之間則互相傾軋互相攻擊,對單位人事的評價很多都有失公允。
所以,高高在上的曹偉業其實總是活在一幫諂媚的人身邊,活在某種程度的虛幻之中,很難掌握一線員工的真實信息,但是,他這個人是愛才的,很高興夏小洛幫他發現了一個人才。
正好現在的公關部長的位置是空缺的,當即打電話給人事部,直接升任李德偉爲公關部長,當李德偉接到人事部長的任命電話和恭喜的時候,他簡直是喜出望外,如果夏小洛在他面前,他簡直想向夏小洛跪下以表示感謝,甚至想替夏小洛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