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躊躇着,這時候,一個穿着藍色制服的大腹便便的禿頭中年人夾着公文包走了出來。
這個人正是辦案人員之一,好像還是個什麼科長,王大力握了一下拳頭,趕緊迎上去:“馮科長,您看我們那個案子,能照顧照顧不?”
“照顧?全國的違法違規份子我們都照顧的話,還要法律幹嘛?”馮科長高昂着一張碩大的臉道。
“我們那裡都是窮人,一個村子全靠這一個廠過活呢,這個廠倒了,村裡的人就別想脫貧致富了。”王大力開始打感情牌,臉上掛着諂媚的笑,他抽出一顆煙彎着腰屈着膝遞給馮科長。
馮科長倒是接過了煙,這讓王大力感到一陣安慰,他如閃電一般地伸出打火機,給他點燃了香菸。
可是馮科長的口氣沒有絲毫好轉,他抽了一口煙,一摸油光發亮的腦袋道:“窮嘛……那就是該窮,工人階級纔是統治階級,農民階級是爲我們服務的,沒有你們的窮,哪有我們的富?不這樣的話,怎麼才能體現社會主義優越性?”
這“理論”說得一條一套的,王大力真想一個大嘴巴抽上去,再踹上兩腳。
但是他只能憋紅了臉在心道,媽的,要是在洛水縣看我不削死你!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馮科長的“宏論”還沒有說完,他彈了一下菸灰,道:“京城這地方是你能混的?這裡一塊磚頭扔出去能砸死三個處級幹部一個司局級幹部,哪來的趕緊回老家吧,種種地不挺好的麼?”
正在這時候,一個幹部摸樣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帶着一干人等從工商局裡出來了,高聲叫着:“王大力同志,讓你受委屈了。”
王大力看着對面的人笑得如此燦爛,這幾天在工商局處處碰壁的他竟然一下子愣住了。
這禽獸笑得如此燦爛,不是想把我送進監獄裡吧,我王大力英明一世,想不到今天竟然在這陰溝裡翻船?
王大力涌動着重重複雜的情緒,直到被對方親熱地握住雙手還沒醒悟過來。
而剛剛高高在上的馮科長一臉黑線地看着局長大人和黨委書記以及其他重要領導幹部一起出動團團圍住這小刁民。
局長大人臉上掛着謙卑的笑容衝這位來自於刁民遍地的中原地區的小商人不住地“拋媚眼”,而幾個辦案人員則神色緊張,一動不動,即使笑着的幾個人那臉色絕對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馮科長這個官場老油條以他從政二十多年的豐富經驗,也無法判斷出這個穿着劣質西裝的二十多歲的青年有什麼大不了的後臺,能讓這位後臺在外經貿部的區工商局長也這麼低三下四。
而王大力依然僵硬着身體,一動不動,連表情都沒有變,只是迷惑地皺着眉頭。
這副傻逼表情在對方看來卻無比的牛逼,心道,果然是強人啊,連局長出來都不帶動容的,嘖嘖嘖嘖……
局長綻放出一個堪比菊花盛開的笑容,燦爛之後透着一股子很鄉土很溫情脈脈的親切,他用蹩腳地中原話說:“恁就是王大力麼?”
王大力這一直被他們輕視的苦逼崽受過這等禮遇,立馬畢恭畢敬地道:“我就是我就是。”
局長從後面一個科長手裡接過一個皮箱,手忙腳亂地扯下上面的封條,苦於沒有溼毛巾,不然他肯定要擦上一擦黏在上面的紙屑,以一種絕對恭敬的態度雙手遞給王大力道:“這是你的貨款,隨後,我們會用我們自己的車把你的那三千個娃娃——那些個可愛的‘盼盼’,都送給你。”
他極力營造出一種幽默感,王大力卻懵了,心道,這就忽然沒事了?煙還沒散出去呢!
局長握着王大力的手道:“我們一向支持民營經濟的發展,民營企業有活力有衝勁。尤其是你們這種勞動力密集型企業,可以有效地吸納就業,當然創業初期肯定有不完善的制度,我們應該包容……市場經濟是摸着石頭過河,你們辦企業的一樣,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王大力打斷他的長篇大論,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對,歡迎你來京城來投資經商。”帽檐上有着閃閃發亮的國徽給人以威嚴感的局長大人又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會給你們提供好的環境,當然,你要有急事的話,我可以提供車輛送你回去。”
局長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一頭汗水。
“就這麼……就這麼走了?”王大力覺得他媽的這就像一場坑爹的夢一樣。
局長沉思片刻,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他衝會計一招手,會計立馬會意,回到大院拿出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不用說大家都猜出了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局長接過信封,拍到王大力手裡,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畢竟我們耽誤了你那麼多時間,對你們企業家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嘛。”
王大力接過錢,露出一個傻兮兮地微笑,讓衆人一陣膽戰心驚。
局長道:“我代表我們的工作人員向你道歉。”
其實他牙根恨得直癢癢,心道,今天是碰到了硬茬子,不然,老子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
他這話一說,其他幾個辦案人員紛紛說道:“王老闆,對不起了。”“多包涵……”
馮科長反應慢點,被局長在後面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
王大力沒有絲毫風度地落荒而逃。
書記朝身後一揮手,其他人都散了,書記和局長站在一處,望着逐漸遠去的王大力,這小縣城出來的小刁民,以一種豪邁無比的步子走向遠方,或許是太過於激動絆倒地上的一根什麼東西,踉踉蹌蹌差點摔一跟頭——他現在知道了實實在在賺錢的不容易,連出租車都捨不得打了。
書記掏出一支菸遞給局長,有點納悶地道:“怎麼回事?有來頭?”
在這個單位雖然名義上書記是一把手,奈何局長大人在“部裡有人”,所以,他已經習慣以“二號人物”自居。
局長悠然地抽了一口煙,眯着眼道:“你覺得我是那種習慣低頭的人?”
書記沒有回答,他知道局長的身份,這小子年輕時候當年也是當年縱橫四九城的頑主,文革時候屬於“老兵”那一批,據說當年衝擊公安部都有他的份兒。
這些年正經工作了,收斂了許多,但底子是厚的,後臺是硬的,人生也是彪悍的,就是京城工商總局這樣的司局級幹部來視察,他也沒有如此緊張諂媚過。
局長抽了一口煙,自顧自地說:“操他大爺,十分鐘內我接了四個電話,一個是軍總裝備部,一個是國防部後勤辦,一個是京城軍區,一個是8341——地地道道的御林軍。這架勢,別說他是弄了幾個布娃娃,他就是販賣原子彈我還不得放了!”
書記默然不語道:“操,路子野啊……中原人惹不起啊……近來那位曹老爺子在軍隊裡已經有問鼎之勢。”
局長一揮手,制止了他的話,道:“高層的事,咱不談,反正以後再遇見這傢伙,避着點。”
而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夏小洛則和曹浩暄聊着天,兩個人用一種平靜的語氣交流着,夏小洛道:“如果有時間我去京城拜訪你。”
曹浩暄道:“靠,還拜訪,弄得像國際會晤似地,反正我家裡也沒人爺爺爸媽經常不在家,來的話我們可以很痛快地玩一下。”
夏小洛知道目的已經達到,準備掛電話。
曹浩暄卻戀戀不捨,道:“我很敬佩你的詩歌呢!我拿個我爺爺看了,他老人家從來沒有誇過年輕人,卻對你的那首《自嘲》評價很好。”
夏小洛心道,坑爹啊,能不能不提這事啊,一提這事兒我就心虛,畢竟是剽竊的,做賊心虛。其實他文藝上實在是沒啥天賦,很露怯。
因此,他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藝術,只是讓人詩意的棲居在這世界上,只是業餘生活的一種調劑,經濟纔是這個時代的主流,經世濟民纔是我的理想。你看宋徽宗瘦金體的書法也寫的很棒,挺拔秀麗、飄逸犀利,即便是完全不懂書法的人,看過後也會感覺極佳。傳世不朽的瘦金體書法作品有《瘦金體千字文》、《欲借風霜二詩帖》、《夏日詩帖》、《歐陽詢張翰帖跋》。此後八百多年來,迄今沒有人能夠達到他的高度,可稱爲古今第一人。但是,治國他卻是一竅不通,用蔡京等奸臣主持朝政,大肆搜刮民財,窮奢極侈,荒淫無度。建立專供皇室享用的物品造作局。竟將父親留下的當時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財產給花光了。在位期間,爆發方臘、宋江等領導的民變,還有靖康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