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果上車後便暗暗打量,車裡只有兩個人,一個司機,一個老人。
沐果主動問道:“請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往事。”
至此,沐果便沒在提問。
她很想給顧謹珏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但她忍住了。因爲她雖然能感受到老人與身俱來的威壓,但也能感受到他的衰頹和蒼老,那種行將就木的死氣濃厚的圍繞着他,並不足以讓一個生命力旺盛的年輕人感到害怕。
沐果客觀的審時度勢,理性來說,在這輛車裡,她相對最有優勢。
她一邊穩定自己,一邊暗暗觀察,心裡疑惑不停,面上卻波瀾不驚。
到了一處風景雅緻的園林酒店,老人才由司機攙扶着下車。
沐果這才發覺,原來這位老人是需要坐輪椅的。
她主動上前幫忙,卻被對方冷漠的揮手拒絕。司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背對着老人時朝沐果微微躬身面含歉意。
沐果也不在意,亦步亦趨的跟着老人到了一箇中式裝修的大廳。
“坐吧。”
沐果應言坐下,暗暗觀察。
這裡應該是市中心的大觀酒店,以中式裝修聞名,佈局設計頗有點江南水鄉的意境。湖泊假山,園林佈景,清新怡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還能建這麼大座園林,可見背後投資人的資金雄厚。
顧勝元見沐果四下打量,主動說道:“我出生在江浙一代,對這種江南園林有着與生俱來的偏愛。”
沐果低頭,看樣子背後的投資人已經不言而喻了。
顧勝元道:“你這一路倒是淡定。”
沐果淺笑:“不是您邀請我來的嗎?”
顧勝元輕笑道:“我應該叫你宋傾語還是沐果?”
“都可以。”
“你和季茉陽長得很像,可是眉眼更像阿遠。”
沐果低頭不語,她還在摸索要如何和這位長者相處,即便卸下了恐懼,也不到從容不迫的地步。因此,只得少說少錯。
顧勝元見面上始終恬淡從容的沐果,流露出一絲淺淺的欣賞,雖然不知道小姑娘內心怎樣,可這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樣子倒是叫人滿意。
顧勝元喝了一口茶,才悠悠的拋出第一個話題:“你好像不記得我了,我們之前見過的。”
沐果試探着問道:“是……我被綁架的時候嗎?”
“是的。”
“在那場綁架案中,請問您是什麼角色?”
“主導者。”
顧勝元平靜的撂下這三個字,似乎並不在乎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
沐果卻不能那麼平靜,雖然逼着自己冷靜,可眼底的怨恨還是暴露了心底的情緒。她暗暗的深呼吸,儘量平穩的問道:“爲什麼?”
“啊,爲什麼……有點久了,我得好好想想。”老人的姿態閒話家常,似乎探討的不是自己曾經的罪惡,而是今天晚上吃什麼一般。
過了半晌,顧勝元才緩緩說道:“我的生意一半黑一半白,你爸爸以前只做白的那部分,做的很好,畢竟他很優秀……可是後來,他發現了黑的部分,就不願爲我做事了……”
“就因爲這樣?”
“就因爲這樣。”
沐果揪心的難受,強忍的怒氣繼續問道:“然後呢,您綁架了我,打算要挾我父親?”
“一開始是這麼打算的,只是後面出了意外。”
沐果強裝平靜的看着他,等着他揭開那場罪惡背後的故事。
“我雖然綁了你,卻沒有傷害你,甚至沒有將你關起來,依舊允許你在莊園四處探索,只是你不該招惹他!”
“顧謹珏?”
“對。你不該讓他知道那些庸碌的父母和孩子怎麼相處,不該讓他對我生出叛逆之心,更不該唆使他帶你離開。”
沐果自嘲道:“想不到一個7歲的我居然能做這麼多事!”
“對,你才7歲,在莊園待了7天,就用你的天真和無知動搖了我的作品!”
“您的作品,在您心裡,顧謹珏只是您的作品嗎?”
“當然,他是我最優秀的最品,但這一切都是遇到你之前。”顧勝元似乎陷入悠遠的回憶,他感慨道,“謹珏是個特別聽話的好孩子,無論我讓他做什麼,無論要做的事情有多難,他都會拼盡全力的做好。只要我告訴他,你只有做好了纔是爸爸的孩子,否則你就不配做我的孩子。只要這樣,他就會不顧一切。”
沐果看着眼前面目可憎的老人,心底一陣惡寒:“您這是以愛之名在要挾他。”
“聽話有什麼不好,我把他培養的出類拔萃,我爲他鋪陳了一條康莊大道,我讓他擁有數不清的財富榮光,難道我還虧待他呢?”
“可您從來沒有愛過他。”
“我若不愛他,又怎麼會想着把這一切都給他。”
“那不是愛,那是利用。你把他塑造成你希望的樣子,利用他達成你的目標,讓他成爲你的作品,他不過是你炫耀的華麗衣袍。”
顧勝元看着沐果,不屑的笑道:“我想起來,我當初就不太喜歡你,因爲你太有主見,總是給謹珏洗腦,灌輸錯誤的觀念!所以,我就要給你洗腦,讓你變成聽話的小兔子,不能再蠱惑我的作品。”
沐果心下一驚,還有什麼,這個瘋子還做了什麼?
顧勝元看着沐果眼底的憤恨終於有一些欣慰和滿足,他用炫耀般的口氣說道:“都是阿遠,給你灌輸了一些錯誤的觀點,你纔會照本宣科的又教給謹珏,如果這些東西在你腦海裡消失了,你就聽話了。”
“你做了什麼?”
“催眠,然後……抹去了你的所有記憶。”
終於,一顆眼淚從沐果的眼角滑落,原來,這纔是真相,而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纔是自己悲催過去的罪魁禍首。
雖然不能完全想起,但在顧勝元的引導下,沐果似乎隱約能看見在記憶深處那個渾身是傷卻還不停練習的男孩,那個執着努力只爲得到父親認可的孩子。
沐果低頭迅速擦乾眼淚,深呼吸平復情緒,繼續問道:“然後呢,既然要拿我威脅父親,又爲什麼把我送去了孤兒院?”
“你被催眠過後就一直呆呆的,精神恍惚,謹珏以爲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就想帶你離開。”顧盛夏輕蔑的笑道,“帶你離開,你們兩個小屁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不得不說謹珏是我培養的好苗子,既然能帶着你躲過莊園內的重重防守,真的逃了出去。可是,出去了又如何,不還是被我抓回來了麼。”老人似乎很滿意當年的傑作,臉上露出詭誕的笑意,只讓沐果覺得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