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的泛着手掌,似乎想讓沈沉看清楚,沈沉微微瞥了一眼,一條不過一毫米的傷口,在太平年間,甚至不會用創口貼的那種,此時已經翻着青灰色的顏色,鹽花接起了一層。附在上面。
“一個小口子,怎麼來的都不知道。”男人繼續絮絮叨叨的說道:“然後就莫名其妙的被拒絕入內了,我老父親和女兒,也因爲我進不去,而留下來陪我。”
“好不容易說可以放行了,我和我父親就一起進來了,當時那個心情激動呦!沒想到鹽水衝了下來,我父親疼的喲死,偏偏我覺得好舒服,恨不得多充一會兒。當時他們都說我們肯定有特異功能了!一定是被選拔提升了,我當時心裡那個高興啊!”
男人嚥了咽口水,他彷彿也是沒有打算讓沈沉聽的意思,只不過是想找一個人發泄。
“可進來就發現特麼的都是騙人的啊!我被捆綁在這一個晚上了!一個晚上了啊!看了不下十個人變喪屍了啊!感情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是什麼屍毒的感染者!但我不服啊!我就一個小口子,我甚至沒和喪屍接觸過!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感染!”
沈沉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從平靜到激動,然後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男人越說越激動,最後,開始嚎啕大哭:“我父親年紀那麼大了,女兒才16歲,老婆死在了半路……這特麼狗ri的末日!我連最後一眼都沒看見我女兒,她被帶進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會不會也被關在這,害怕絕望的希望我去救她……”
沒來由的,看着這個父親的樣子,沈沉心中微酸,別說是他,就是門口看守的幾個士兵,有幾個眼淚都掉了下來。
“爲什麼讓我被感染啊!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喪屍啊!我就是不小心摔在地上被劃了一道口子,那個地方有一點血而已……這就能被感染啊!這特麼什麼病毒啊……”
漸漸的,沈沉發覺這個男人的臉色開始變化,但他本人卻不知道,越說越激動,最後整個人甚至開始情不自禁的抽搐起來,白沫從他的嘴裡不斷的涌出。
沒有人上前,沒有人幫忙。所有人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男人。
口中的白沫,誰知道會不會有傳染性……
而後,這個男人抽搐了幾下,總算是暈了過去。
沈沉淡淡地繼續閉上了雙眼,悲傷的故事聽完了,他在等待接下去發生的事情。
與此同時,孫老已經在師長的辦公室焦急的坐着,但師長顯然是還在忙,並沒有接見孫老的意思,孫老此刻急的滿頭大汗,心裡不住的胃沈沉擔心。
剛纔他打聽過了,沈沉幾個人被帶到甄別房裡,一起開車回來的人,只有一個小姑娘順利進來了。剩下幾個人全被關感染屋了。
沈沉很是提出這個方案的人,他手下的人顯然對如何防禦喪屍有很深的見解。四個人都沒出來,這肯定是有問題的啊。
原本他還沒反應過來爲什麼自己要帶深沉離開,沈沉卻拒絕了,而是看上去很迫不及待地走進了那個感染屋,感情他是知道自己的幾個手下也被關了進去,所以才主動要進去的啊!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倒不是擔心沈沉,這小子城府極深,顯然不會吃虧,他真正擔心的是,沈沉這傢伙又要鬧出什麼事來啊!
就在孫老替沈沉捏一把汗的同時,沈沉那邊,異變突起!
忽然,倒在地上的那個瘦弱的男人的喉嚨裡開始發出咳咳的聲音,這種聲音很是奇怪,因爲又不像喪屍的聲音,又不像人的聲音,沈沉的雙目睜開,微微掃向他。
卻見那個男人嘴巴一張一合,彷彿是在說着什麼。
聲音已經發不出來了,只能看見嘴巴機械的動着,他的臉上是焦急,是無奈,是絕望,是深深的擔憂。
他彷彿是在說一句話,彷彿是想有人能看見他在說什麼……他急的雙手雙腳都在劇烈的抽搐!
沈沉看了好久,最後緩緩地說了一句:“夏唯離,你女兒。我記住了。我會幫你找到她。”
男人的臉上霎時間綻出了笑容,而後,渾濁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緊接着,他開始咳嗽,咳得都是黑色的血塊。
他邊咳便哭邊笑,那副悽慘的樣子,看着沈沉微微側過了頭,男人接着用那雙開始泛白的眼睛盯住沈沉,那張緩緩掉落下來肉的臉,正對着沈沉。
嘴還在一張一合:“別告訴她我是變成喪屍,就說,我是加入了軍隊,然後,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她,我戰死了。我不想自己在孩子心目中是一個醜陋的存在,我是她頂天立地的爸爸……”
沈沉的心爲之一動,臉上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動容,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人類之所以在末日裡如同英雄末路一般,卻還沒有被所有生物斬盡殺絕的原因,或許就是來自這一分來自人類最深處的情感的羈絆,沒有人知道在巨大的情感的驅使下,人類能爆發出多大的激情,產生出多大的變數,從而一句扭轉勝負。
這是所有生物所不具備的,他們或許很聰明,甚至萌生了智慧,他們只有對自己子女的舔犢之情,只有簡單的喜怒哀樂。卻永遠也體會不到只有屬於人類的情感。
就如同眼前這個男人,變喪屍之前竟然還有意識,竟然還想着自己的女兒。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小小的奇蹟,雖然這奇蹟無法拯救他,但他此時,卻是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接下去的命運。
如果每一個變喪屍的人都有這種奇蹟的爆發,產生小小的意識,或許,就不會出現傷人的現象,或許,人死之前的善良會讓他們選擇讓人在徹底喪屍化之前,狠狠地砍下自己的腦袋。從而避免自己去咬死更多的人。
沈沉的心也是被重重的撞擊了一下,他鄭重地對着那個男人說道:“你是一個好父親,我會的。”
周圍的人看上去,極像是沈沉在對着一個躺下的人自言自語,但只有這兩個人知道,就在這兩句話之間,他們達成了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比一生還要重要的屬於男人的約定!
看見了沈沉的答應,男人臉上的血盤大口露出了一個笑容,這笑容是在太過猙獰,一個喪屍會微笑,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但沈沉卻從中看出了深深的父愛。
這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的對女兒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平凡,卻也偉大……
他還想說什麼,但下一刻,就見喪屍眼中的唯一的黑色已經不見,只聽一聲高昂的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