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丁馳停止“打呼嚕”,腦袋鑽出被子,轉頭觀察着宿舍情形。
四周鼾聲不斷,大家全都進入沉沉夢鄉,沒有異常情況。
丁馳鑽出被窩,略一檢查身上衣物,輕輕下地、穿鞋,躡手躡腳出了屋子。又取出睡前備好的自行車,翻牆頭、吊車子,直接到了學校牆外。
擡手看錶,已是後半夜兩點。對着校園方向自語了一句“零點以後就是明天”,丁馳反身跨上自行車,鑽進漆黑夜色,瘋了一般蹬着,喃喃不停:“已經是清明瞭,希望還來得及。老爸你可千萬別出事呀!”
郊區路況本就不好,再經過前天雨澆、車匝,更顯坑窪不平,個別地方還有積水。再由於路線記憶模糊,也就六、七公里的直線距離,丁馳摔了好幾跤,繞了幾次冤枉路,用了一個多小時纔到縣城。但他沒有去往家的所在,而是直接騎奔縣城北坡方向。
北坡座標比較清楚,十多分鐘疾馳,便來在北坡腳下。繞着坡腳轉了一圈,丁馳心中略定,然後轉到坡的正面,停好自行車,快步向坡上爬去。
此時天光已經漸亮,丁馳無心顧及身側晨練的人們,一口氣來在北坡最高處,再次坡上坡下張望。
沒有,坡頂、坡下都沒有。直到這時,丁馳才感到胸口微痛,喘氣不勻,剛纔爬的太快了。
謝天謝地!暗自慶幸後,丁馳又不禁犯嘀咕:應該沒記錯吧?於是四外打量、尋找起來。
“小馳,真是你呀,剛纔看着像你,喊你也不聽。”
聽到蒼老聲音,丁馳轉頭看去,一個鬚髮皆白老者正從身後趕來,原來是之前老鄰居王大爺。他趕忙歉意的說:“王大爺,不好意思,剛纔走的急,沒聽到。”
王大爺快步來在近前,喘着粗氣:“小馳,你家都那樣了,還有心思在這玩耍?”
丁馳心頭一沉,急道:“家裡怎麼了?我爸他……”
“你爸倒是躲着清閒,害得老婆孩子受罪。討債的人已經去了好幾天,天天就在你家膩着,又是罵人,又是摔東西的。他們還都拿着明晃晃的傢伙,都快把她們娘倆熬煎死了,要是照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對了,那些人還說‘明年清明就是你們祭日’,當時好多人都在場聽着。”
爸爸沒有出事,丁馳先是長噓一口氣,隨即心又揪了起來:媽媽和小妹怕是危險呀。
“還楞着幹什麼?快回去看看吧。”停了一下,王大爺又道,“要不你也躲躲,畢竟你是丁家香火,萬一,我是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火燒眉毛顧眼前吧。經過短暫權衡,丁馳轉頭便跑。跑出兩步後,又急急回頭道:“王大爺,要是見到我爸,千萬別讓他尋……尋我,你一定要帶他回家。”
王大爺急急揮手:“去吧,去吧,我記住了。他能出什麼事?一個大男人。”
跑到坡底,來不及喘氣,丁馳跨上自行車,一口氣騎到了物資局家屬院。
樓裡樓外都有人嘀嘀咕咕,指指點點的。丁馳誰都沒有理會,扔下自行車,直接衝進二單元樓道,到了三樓302門外。
注意到丁家兒子歸來,衆圍觀者神情複雜的閃開,互相交換着眼神。
屋子裡傳出吵雜的聲音,滿是喝斥,但聽不清具體語句。
正要上前敲門,防盜門適時打開。
“臭娘們,耍滾刀肉也沒用,我金老三做事只認理,少他孃的破砂鍋摔打人,小心把勞資惹急了,哼哼。”
屋裡烏煙瘴氣,一個光頭男人一腳踩着沙發,一腳落在地上,光了半邊膀子,正對着主臥室喝罵。
在光頭男人四周還有五、六個人,這些人要麼光頭,要麼板寸,全都面帶兇惡,或站或坐,或摔打物件,或故意吐着唾沫。
看情形,母親和小妹躲在臥室裡,丁馳鬆了口氣,卻又不禁擔心,但他沒有立即進屋。
稍微停歇一下,自稱金老三的男人轉過身來,左胸赫然紋着一隻虎頭。相比那幾人胳膊上的紋身,這個紋身更顯惡狠。
“大家評評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初借錢時說的百樣好,輪到還錢時卻做了縮頭烏龜,拿老婆孩子在這撐着,他丁守誠還算個人嗎?”
金老三話音剛剛停下,那幾人立即跟着嚷嚷:
“狗屁的守誠,就是不誠,應該叫丁不誠,丁大騙。”
“不給錢就不走,晚上咱也進臥室睡,跟他老婆鑽一個被窩。”
“老婆閨女可以抵債呀。”
“嘿嘿,那娘們看着……”
再無法聽下去污言穢語,丁馳跨進門去,厲聲喊喝:“暴力逼債是犯法。”
“犯法?還暴力?這也太不講理了,是哪門子的說法?”金老三滿臉鄙夷,眼睛一瞪,“小崽子,活膩歪了。”
丁馳掃了眼整間屋子,用手點指:“私闖民宅,手執利刃,縱火責罵,這不是暴力還是什麼?這還不犯法?”
金老三輕輕擺手:“我們可不是私闖,是敲門進來的,臭娘們開的門。要不到錢,就沒有住店的開銷,只能在這裡打地鋪,我們夠可憐了。還說什麼手執利刃?睜大狗眼看看,那不過是幾把改錐,是方便拆卸抵債傢俱的工具。看到了吧,改錐上面都是鏽,跟‘利刃’二字根本就不沾邊。”
“至於縱火,更是無從談起,不過是提前給先人過個清明節而已。要說責罵就更可笑了,罵人又不犯法,欠債不還才犯法。”話到此處,金老三手指對方,“小子,你算哪棵蔥?少管閒事。”
“小馳,快回學校,這跟你沒關係。”隨着話音,主臥屋門打開,一箇中年女人衝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女孩。
母親池樹梅容顏儘管年輕了好多,但更顯憔悴,妹妹也哭的甚是可憐,丁馳不由心中一痛,急忙抱住母親和妹妹:“媽,沒事,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們。”
“小馳,快走,這的事跟你無關,他們根本不能找你。”池樹梅一邊使勁推搡兒子,一邊使着眼色。
“哈哈,丁守誠的孽種,不能讓他跑了。”金老三面露喜色,大手一揮。
“是。”那幾人立即堵在門口,“咣”的一聲摔上了防盜門。
“今天要是不給錢,一個也別想走,一個也別想好。”金老三猙獰滿面,向着丁馳一步步逼去。
“誰都別想走。”打手幫兇們更是晃起了手中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