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臻帶着梅榮久的辭呈,捧着一束鮮花來到3309房時,董事們都到齊了。於是附三醫院這間病房的外間就成了信達公司董事會的臨時會議室。裡間,陳可馨、韓林生在陪護陳至信。陳至信雖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但意識已經在逐漸清醒。
“眼下董事長康復還不是一二天的事,公司不可一日無主,我們總要推一個主事的出來。大家意下如何?”作爲召集人,韓菊如首先打了個開臺。
韓冬平無意中望了一眼朱朗然,陳至臻也看到了。每次開會,朱朗然總是扮演大炮的角色,但今天他卻並沒有搶先放炮的意思。對於陳至信中風的原因,在座的只有陳至善和陳至臻兄妹倆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他們倆也就不瞭解朱朗然此刻的心情。不過好在陳至善本來就只是一心向佛,連自己的事都是交給他老婆打理,對公司的事就更沒有多大熱情,一說是要開會,他一直就坐在那裡閉着眼,像在聽,又像在閉目養神。而陳至臻就不同了,像她哥哥陳至信一樣,她有主見,又敢於直言,所以朱朗然也懼她幾分。韓冬平想提出讓他姐姐代理董事長,但見朱朗然沒有動靜,也不好貿然提出。陳至臻見大家都不做聲,知道各人心理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權衡再三,提出一個人來。
“二哥向來處事公道,不偏不倚,我看就讓他來頂替一陣子。”
“至臻的提議我看很好。”朱朗然權衡了一會,也許是出於對陳家兄妹的一種補償心理,他很快就表了態。
韓菊如沒有想到朱朗然這麼快就表了態,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也想不通朱朗然何以會同意陳至臻的提議,而不是提她。但她見朱朗然已經表了態,也只得隨聲附和。不料陳至善慢慢睜開眼來,推辭不幹。
“要論能力,應當首推朗然;若論份量,還是菊如嫂子出面好。這個擔子太重了,我挑不起。”
“至善,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你就別再推三拉四了。替你哥哥幾天,你也是應該的。”韓菊如本想自己代理,陳至善一旦把話說破,她反而不好怎麼說了。
幾個人見韓菊如這麼說,都勸陳至善,陳至善見推脫不了,纔沒有再堅持。
“既然你們不讓我清靜,我只能勉爲其難了。大家有什麼事?趁大家都在,咱們議一議。”
“我那裡現差一個幫手,我想把德全要過去。朗然哥,德全在你那裡待了這麼久,我這個要求你應該不會反對吧?”韓冬平見時機成熟,只得按他姐姐的意思,爲陳德全找一個出路。
“讓德全到公司各部門多歷練一下是件好事。”朱朗然一聽就懂韓冬平的意思,他也正想着眼不見爲淨,巴不得有人提出給陳德全換個部門工作。
“嫂子你自己是什麼意見?”陳至臻雖然感到韓冬平這個提議提得有點突然,她一時也沒有想明白這其中的奧妙,但她清楚,這一定是韓菊如的意思,韓冬平不過是當了她
的代言人。
“這事聽大家的意見。”陳至臻這麼一問,韓菊如倒不好表態了。
“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這樣定了,具體由至臻去辦。”陳至善說罷一笑道:“想不到我上臺辦第一件事大家都很給面子。大家有事上奏,無事捲簾退朝。”
陳至善學着戲裡的一句臺詞,一下子把大家都給逗樂了。
“企劃部的梅副部長提出辭職,你們看怎麼辦?”陳至臻從包裡拿出梅榮久的辭呈。
梅榮久提出辭職,這是韓菊如預料中的事,也是她巴不得的事。陳至臻這時候把這件事提出來,正合她意。她接過梅榮久的辭呈看了一眼道,接着遞給了朱朗然。朱朗然明白韓菊如這是在點他的將。於是他率先表了個態,不過他今天一改往日的大炮作風,說得比較委婉。
“梅副部長要另謀發展,也許是件好事,我們不應該阻他的路。”
歷來開會,韓冬平都是不搶先發言,要等韓菊如發言了他再幫腔的,但今天不是姐夫主持會議,而是老好人至善主持,所以他破了個例,朱朗然一講完他就開了腔。但他說話留有餘地,活搖活動的習慣還是沒有變。說得有些含糊,“梅副部長好歹也是靠公司的助學金培養成材的,公司這麼器重他,董事長這麼看重他,他怎麼能這樣做呢?這樣的德性,還怎麼能留在公司,養虎遺患的事我們不能幹。”
韓冬平說罷,陳至臻一笑:“韓院長,你的意思是說天心湖的事就是梅副部長乾的?”
韓冬平臉一紅,反問陳至臻:“陳部長,難道這件事不是他乾的?董事長就是爲這件事才氣病的,難道你不知道?”
韓菊如見陳至臻和韓冬平兩人幹上了,也亮明瞭態度:“這件事,大家不要爭論了。我們可能作結論了。這樣的人不開除他,不追究他,就算給他留了一條後路!”
陳至臻見韓菊如說得聲色俱厲,這麼急於定調,心裡有了主意。
“嫂子,你的觀點我不同意。天心湖的事公司本無定論,董事長的態度大家不是不清楚。梅榮久個人事小,公司聲譽事大。如果將來天心湖事件水落石出,而梅榮久又是冤枉的,我們怎麼向董事長交代?公司的聲譽又何在?況且眼下‘信達杯’電視歌手大賽開賽在即,公司正是用人之際。就是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我們也應該把這種還不能做結論的事擱在一邊。”
見大家意見不一,爭論起來,陳至善笑了笑道:“才表揚你們給我面子,誰知你們又要給我出難題。你們說的都有理,還是讓我糊塗一回。這件事就等哥哥好了自己去定奪吧。”
韓菊如見陳至善推,也是無可奈何。既然大家推他主事,不可能第一次就駁他的面子。
貼在門內的陳可馨聽了,小聲對她爸爸道:“叔叔真的會做好人。”
陳至信心裡明白,有幾分遺憾地望了他女兒一眼,又把眼光轉向韓林生。
韓林生表面上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但實際上他一直在認真地傾聽着會議的內容。陳至信望他的眼神,他也讀懂了。朱朗然那天約見董事長,董事長叫德全來,他一直在外面的車上,董事長是爲什麼事病的?他並不是一清二楚。但有一條,決不是因爲梅榮久。韓菊如把這筆帳寫到梅榮久的身上是何居心,他是清清楚楚。回想起那天在董事長辦公室,董事長和他說的那番話——“林生,天心湖的事是怎麼回事。問題出在哪裡我也知道。我把德全接班的事寫進了公證遺囑,這就是禍根。一家人之間都勾心鬥角,殺家刀子,爲達到個人的目的不惜損害公司的利益。我真的很痛心。我們這一代人拚了一輩子的心血纔有了我們的信達公司,我決不能讓我們的公司輕易地被毀掉。所以關於接班人的事,遺囑上怎麼寫是一回事,到時候讓誰接班又是一回事。寫上遺囑是爲了安定,今後誰接班關係到公司的興亡。董事長這個位子,應該是有德者居之,衆望所歸的人坐之。你就是我安劉的周勃。”他心裡不是滋味。梅榮久既然已經遞交了辭呈,那他一定是經過了痛苦的抉擇才下這樣的決心,以他的個性和目前受到的壓力,他應該是不會等到辭呈批下來再走人了。梅榮久真的不辭而別,我日後又怎麼向董事長交代?想到這些,韓林生有點坐立不安。
陳可馨回到家裡時,陳德全正好準備到醫院給他爸媽送飯去。兄妹倆相對無言。
“嫂子,你猜董事會推舉誰出來主事?”吃飯時,陳可馨仍對董事會推舉她叔叔主事不滿。
“不是推的媽媽嗎?”朱淑倩一聽陳可馨的口氣,就知道事情肯定並非如此。
“是叔叔。老好人至善叔叔。”陳可馨感到有些遺憾,接着講了會上處理的兩件事。
朱淑倩對陳德全去設計院的事未置可否,對至善叔處理梅榮久辭職的事發表了看法。
“小姑子,叔叔這麼做是對的。”
“嫂子,叔叔是非不分,這還是對的?”
“小姑子,梅榮久辭職,你真的很高興嗎?”
“嫂子,你這是站在誰的立場上說話呢?不是梅榮久,爸爸會病倒嗎?”
“小姑子,我是你哥的妻子,也是你的嫂子,同時我也是信達公司的一員。有些事,不到一定的時候你是不會明白的。”
“嫂子,你這麼說,難道我們還冤枉了梅榮久不成?如果說我看到梅榮久和劉明權見面是意外,光憑支票也不能說明問題,那爸爸要不是查明瞭梅榮久當鼴鼠的事實,他會氣成這樣嗎?”見朱淑倩欲言又止,陳可馨又道:“嫂子,梅榮久這個人我這次算是認識透了。他要辭職,一走了之不就得了?還遞什麼辭呈,他這是作秀,恬不知恥。”
“小姑子……”朱淑倩心裡說:小姑子,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對梅榮久成見這麼深,有一天你知道事實真相後會後悔不迭的。但她終究沒有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