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已經歇下了,二姑娘還請回去吧。”
瞧着天色纔剛擦黑,張姨娘就睡下了,騙誰呢?
謝初柔臉色隱隱有些發黑,不悅地皺了皺眉,拉着琴笙的手輕聲道:“姨娘這是怎麼了,夫人讓我到李嬤嬤那裡學規矩,可不是抱着好心思……”
“二姑娘慎言,夫人這樣也是想讓府裡的姑娘都學一學規矩,大姑娘學得,怎的二姑娘就不學得?”琴笙抽回手,低眉順眼地打斷了謝初柔的話:“姑娘還請回吧,不要爲難奴婢了。”
言下之意,不讓她進去是張姨娘的意思。
謝初柔白着臉,身子骨有些搖搖欲墜。
她一直以爲,無論什麼時候,張姨娘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幫着自己的。
忽然有一天,謝初柔才發現,沒有張姨娘出手相幫,她竟然毫無辦法了?
這些年來,自己實在太過於依賴張姨娘了。
沒有了她,就完全不能成事……
謝初柔心裡鬱悶,冷聲道:“既然姨娘不願見我,我也就不繼續叨擾她歇息了。”
琴笙見她要走,低聲喚住了,提醒道:“姨娘只想讓二姑娘明白,一朝行差踏錯,過往所有的努力,都將會化爲烏有,還請二姑娘以後慎行、慎言。”
她每說一句話,謝初柔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琴笙說完,謝初柔已經面無血色。
張姨娘到底還是怪她自作主張,但是不主動上前,袁老夫人又哪裡知道自己一個庶出的女兒?
這府裡不是隻有謝蕊彤,還有她謝初柔!
她不願意一輩子都只能藏在這個大姐的影子裡,默默無聞,然後被謝夫人隨手打發出門,嫁一個不如意的男人,慘慘淡淡地過完這輩子。
謝初柔不甘心,她忍了十幾年,實在有些忍不下去了。
憑什麼謝蕊彤能遇上這麼好的人家,她卻不能?
嫉妒和忿恨就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着謝初柔的心,叫她夜夜難受,寢食難安。
如今有了這樣好的機會,讓她如何能錯過?
別人不明白就算了,怎麼連張姨娘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心?
謝初柔心裡很難過,也很憤怒。
果真依賴別人,倒不如自己謀劃。
“姨娘的話我記住了,這次的事是我做的,自然不會連累姨娘。”
張姨娘不出面,怕是擔心失了謝老爺的寵愛,被謝初柔給連累了。
謝初柔冷哼着轉身離開,想着如今謝老爺若是聽了謝夫人的枕邊風,還不知道怎麼誤會自己。
她得先下手爲強,趕在謝夫人之前見一見謝老爺。
張姨娘躲在不遠處,親耳聽見了謝初柔的話,只覺得喉頭一梗,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琴笙目送謝初柔離開後,轉眼見張姨娘面色慘白,整個人都顫抖不已,連忙扶住了她:“姨娘可別嚇奴婢,趕緊進屋歇着吧。”
張姨娘被扶着在軟榻上躺下,只覺雙眼發澀。
這便是她養了十幾年的親生女兒,居然以爲自己怕被連累纔不出手幫忙?
這個女兒,越發叫人失望至極了。
來來去去的,謝初柔到底沒看出錯來,只一味以爲自己的小聰明能行事。
琴笙給張姨娘順了順氣,小心翼翼地勸道:“二姑娘只是一時糊塗,興許過幾天就能想明白姨娘的苦心了。”
“未必,”張姨娘嘆了口氣,無奈道:“或許該吃吃苦頭,柔兒得了教訓,有些事才能看明白。”
李嬤嬤是她張羅進府的,自然不會太爲難謝初柔。
但是讓她吃吃苦頭,總是可以的。
“你悄悄去跟李嬤嬤說一聲,只道二姑娘也該學學規矩,不然以後在夫家可不容易熬下去。”張姨娘吩咐完,又補充道:“小心點兒,別讓人看見了,叫夫人知道了,只怕麻煩不斷。”
琴笙低聲應下,轉身便出去了。
看來這回,二姑娘真是傷透了張姨娘的心,要不然也不會把謝初柔送到李嬤嬤那裡去。
謝夫人還以爲張姨娘要發難,早就派人在去書房的必經路上悄悄候着,要是她派人去老爺那裡說情,自己就立刻攔下來。
誰知道一直沒動靜,等她用完晚飯,才見於嬤嬤回來稟報,不由立刻坐直身:“怎麼,她去尋老爺了?”
於嬤嬤搖頭,答道:“張姨娘一直在谷蘭園裡,沒有出來過,倒是二姑娘去了谷蘭園後,直接去書房找老爺了。”
謝夫人冷哼道:“自己不出馬,讓那丫頭親自去找老爺說情?”
要是張姨娘自己過去,她倒要擔心謝老爺改變主意。但是謝初柔去,那就不一樣了。
謝老爺可不是好相與的,不管是謝蕊彤還是謝初柔都精心養大,不就是想要賣一個好價錢,讓她們都嫁給達官貴人?
謝夫人對謝蕊彤幾乎千依百順,也是明白當女子有女子的苦處,尤其親事都不是拿捏在自己手裡。
她也是過來人,便對謝蕊彤更寬容一些。
只是再遷就,也不可能越過謝家去。
謝初柔今兒是徹徹底底觸及了謝老爺的底線,他的憤怒可不是說幾句好話,撒撒嬌就能含混過去的。
“那就由着她去,反正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姑娘們身嬌肉貴,謝老爺不會動手,免得在她們身上留下傷疤,就賣不出好價錢了。
但是比起打罵,其實有更多的辦法讓人難受。
謝夫人早就知道謝老爺可不是什麼善茬,就算對親生女兒也是一樣,冷笑道:“我們只管在這裡喝茶看戲就是了,老爺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愁着沒地兒發泄。有人願意主動上門去受着,我還巴不得呢。”
張姨娘那狐媚子聰明着,自是明白避退,也就那個傻丫頭一頭撞上去還猶不自知。
謝秋娘聽說謝初柔離開谷蘭園後急匆匆往謝老爺的書房去了,不由搖頭嘆息。
雪雁不由奇怪,問道:“姑娘爲何嘆氣?二姑娘素來得寵,老爺聽了她的話,少不得會原諒一二。”
謝老爺待謝初柔確實不錯,雖是庶出,但是吃穿用度跟謝蕊彤都相差無異。
住的梨花園也是謝府漂亮的幾個院子之一,絲毫不遜於謝蕊彤的青蓮園。
晚春之際,千樹萬樹梨花開,潔白的花瓣落滿一地,猶若白雪,漫天飛舞,實屬美景。
更別說謝初柔那乖巧柔弱的模樣,更是叫人憐惜萬分。
謝秋娘卻是嘆道:“再寵愛又如何,壞了爹爹的好事,二姐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謝老爺正想讓謝蕊彤嫁給袁克林當官夫人,如今被謝初柔從中作梗,哪裡能不惱怒?
張姨娘這回撒手不管,只怕也是想讓謝初柔受點教訓,明白天高地厚。
可惜這番苦心,這個二姐怕是沒領會到,纔會眼巴巴地去謝老爺的書房討個無趣。
雪菱聞言,垂下眼簾道:“二姑娘一個舉動,倒是惹惱了好幾個人。”
“誰說不是呢,”謝秋娘以前看這個二姐還有幾分聰明,比直來直去的謝蕊彤要來得厲害多了。
如今看來,到底年少氣盛。打小又被謝蕊彤壓在頭上,忍來忍去,如今眼瞅着謝蕊彤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更加是坐不住,這才貿然做了傻事。
她也不想想,袁老夫人特意上門來,怕是不僅僅是瞧瞧謝蕊彤那麼簡單。
謝秋娘摸着下巴,總覺得這事透着怪異。
袁克林那樣的出身和背景,多少官家小姐巴巴地想要當他的繼室,偏偏挑了隻見過一次的謝蕊彤。
她想來想去都不明白,倒是丟下不再琢磨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謝初柔哭哭啼啼離開書房的事便傳了出來。
多少丫鬟婆子等着看謝初柔的笑話,一個個悄悄嘀咕,說這位二小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覬覦大姑娘的親事。
謝秋娘聽了,皺眉道:“雪雁最近別往外頭走,只管在院子裡呆着。”
謝初柔受了侮辱,心裡不忿,誰知道會不會遷怒到別人的頭上去?
被嫉妒矇蔽了雙眼的女子,還是遠着些爲好。免得跟發狂的瘋狗一樣,逮了人就咬。
謝老爺不再偏袒謝初柔了,謝蕊彤可是覺得大快人心,連帶看着李嬤嬤也比平日順眼多了。
謝初柔哭了一晚,一雙眼睛跟熟透的桃子一樣,即便清早起來用冷水敷了又敷,到底還是顯眼。
謝蕊彤瞧着她,心裡只覺得痛快,隱隱又有些得意。
看看她這個庶妹,平日不顯山露水的,讓自己吃了不少暗虧。
如今卻看上自己不要的姑爺,還眼巴巴主動上前,誰知道袁老夫人給了一個冷臉。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真是不自量力!
感覺到謝蕊彤諷刺的目光,謝初柔低着頭不吭聲,袖子裡的雙手卻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刺入掌心裡也猶不自知。
總有一天,她會把謝蕊彤踩在腳下的。
謝蕊彤如今就笑吧,誰知道哪個纔是笑到最後的人?
張姨娘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女兒的,暗地裡讓人塞了不少好處給李嬤嬤,她對謝初柔算得上和顏悅色,也沒怎麼懲罰。
謝初柔也是兢兢戰戰的,認認真真地學着,沒有一絲躲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