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阮景昕低頭一瞥,衣裳極爲合身,簡單清雅的刺繡也深得他心:“勞姑娘費心了。”
“大人言重了,”謝燕娘低下頭,侷促地遮掩住她滾燙的雙頰。
月光從窗櫺傾灑而入,和着搖曳的燭火,銀色的面具透着柔和的光澤。烏髮青衫,仿若謫仙。
謝燕娘只在路上看見阮景昕拔劍,當時的肅殺之氣,與眼前像是書生一般清俊的氣勢毫無關聯,仿似兩人。
龍志宇曾說,攝政王是一個殺神,在戰場上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性命,雙手沾滿了多少鮮血。
但是在她眼中,阮景昕身上沒有一點煞氣,乾乾淨淨的猶如這身青衣。
只是看得久了,謝燕娘不知不覺間,彷彿喝了一杯青竹酒,忍不住要醉了。
謝燕娘推門回來的時候,珠珠坐在桌前打着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白狼趴在墊子上,聽見聲響,擡起頭懶洋洋地瞥了一眼,見是她,這才慢吞吞起身走了過來繞着謝燕娘走了一圈,尾巴不經意間掃在她的腿上。
被它弄得癢癢的,謝燕娘笑着伸手揉了揉白狼的腦袋。
珠珠迷迷糊糊地醒來,揉着眼跳下椅子:“姐姐回來了?”
“不早了,趕緊睡吧。”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謝燕娘有些愧疚,催着珠珠在牀榻上躺下。
珠珠早就困了,一整天做女紅,又跟白狼玩鬧了好一陣子,躺在牀榻上轉眼就睡過去了。
白狼也跳上牀榻,趴在謝燕孃的身邊。
謝燕娘給珠珠掖了一下被子,轉身摟着白狼的脖子,臉頰在它身上蹭了蹭,小聲道:“阿碧,你說我是不是瘋了?不該動心的時候,卻動心了。”
可笑的是,她連阮景昕真正的臉都沒見過,這就開始心跳如鼓了?
白狼自然不能開口回答她,卻也感覺到謝燕孃的糾結,低頭也蹭了蹭她的脖子。
“好癢,”謝燕娘笑了笑,嘆了口氣道:“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跟你特別投緣。或許上輩子,我也是一匹狼,和阿碧一起在草原上奔跑撒歡?”
想到那個場面,她自己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好了,睡吧。等睡醒了,或許我這心思也就丟掉了。”
攝政王不是一般人,即便開口要娶自己,或許也是一時興起。
若是謝燕娘這就丟了心,以後阮景昕反悔,她可就要難受極了。
不該惦記的,早早就該把苗頭掐掉,這是謝燕娘活了兩輩子,終於醒悟過來的事。
白狼乖順地趴在她的懷裡,謝燕娘摟着阿碧,像摟着一個小火爐,閉上眼含糊地道:“冬天有了你,屋內連火盆都不用了……”
說着,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輕輕呢喃,很快便沒了聲息。
白狼挪了挪,眼皮一擡,看了眼窗外的身影,嗅到了主人的氣息,直接又閉上眼跟着睡了。
康雲章安靜地守在阮景昕的身邊,屋內火光熄滅,很快傳來綿長的呼吸,便知道屋內的人都睡下了。
他也聽見了謝燕娘剛纔的呢喃,這時才低聲道:“大人,謝姑娘對您動了心,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女子對一個男人動心,就會對他死心塌地。
謝燕娘跟阮景昕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可是如今年紀尚輕,要是被別的男人哄騙,少不得會爲了外人背叛攝政王。
這是康雲章不願看見的,倒不如讓阮景昕早早就收了謝燕孃的心。
其實若是阮景昕願意,有多少女子能逃過他的手掌心?
不過到頭來,只是他無心罷了。
阮景昕沒有開口,康雲章卻知道他聽進去了。
他身上還穿着那件青袍,細密的針腳比起府上的針線上人差不了多少。
謝燕娘費了足足一天,卯足勁把衣裳做出來,未必對大人沒有別的心。
果不其然,她一個小姑娘到底還是動了心。
只是跟着阮景昕,謝燕娘而今還不足以匹配。
阮景昕瞥向身上的青衣,想到剛纔在燭火下謝燕娘酡紅的臉頰,和一雙含着羞赧的水潤眼眸,忽然間覺得身邊留着這樣一個溫順又聰明的女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謝燕娘直睡得日上三竿才醒來,起身卻被雪菱告知,阮景昕一行人已經先走了,不免有些失望。
牀榻旁邊是空着的,連白狼也無聲無息地走了,她心裡空空落落的。
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攝政王突然不告而別,實在叫謝燕娘有些失落。
珠珠提着食盒進來,被雪菱接了過去,高高興興地道:“姐姐起來了?爹爹說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隨時能出發。”
她又扭扭捏捏地捏着衣襬道:“姐姐能帶我一起走嗎?”
“珠珠還是留在莊子上,興許很快我們又能見面了。”謝燕娘笑着搖頭,謝府那樣的地方,她不想讓珠珠去踏足。
珠珠苦着臉,耷拉着腦袋,好不難過。
她好不容易有個姐姐,又有個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如今一個兩個都走了,自己又得寂寞了。
只是很快,珠珠又恢復了笑容:“爹爹說了,我再長大點,就能跟着姐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張鳴哄着她說的話,謝燕娘不敢搭腔,笑着含糊過去了。
用了早飯,東西雪菱已經收拾停當了,謝燕娘看了眼住了幾天的莊子,實在有些捨不得。
這個地方對她來說,猶如世外桃源。
沒有勾心鬥角,不用日夜思慮而睡得不踏實,每個人都很友好,不必害怕哪一天會被人反咬一口。
珠珠哭哭啼啼的,滿臉捨不得,抓住謝燕孃的手道:“姐姐一定要等我長大,然後來接我。”
謝燕娘揉着她的腦袋,安撫道:“我有禮物留給珠珠,等我走了,再到房間去看。”
珠珠這纔不哭了,眼裡帶着一點好奇和期待。
張鳴把她抱在肩頭,對謝燕娘恭敬地道:“姑娘,請上馬車。”
“有勞張叔了,”這麼幾天,謝燕娘也跟他混熟了,換一個親切的稱呼,對張鳴點了點頭,帶着也滿臉不捨的雪雁,還有拿着貼身東西的雪菱上了馬車。
她到底,還是要回到謝家去。
馬車緩緩動了,謝燕娘撩起簾子,眼底有些酸澀。
珠珠還是留在莊子上,留在張鳴身邊更好。
這一別,也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相見了。
她望着珠珠和張鳴的身影漸漸變小,終究變成一個墨點,消失在視野之中,這才放下了簾子。
“三姑娘回來了,”馬車剛停下,就有嬤嬤開門來迎,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門房都是捧高踩低的,謝蕊彤和謝初柔哪一個不是被陪着笑迎進去,偏偏謝燕娘第一次回來,連大門都不讓進,硬生生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
謝燕娘這次回來,心裡平靜了不少。
以前總是忿恨和難受,如今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曾經她有過期待,有過希翼,所以纔會難過。
現在謝老爺並非她的生父,不再是至親,無論他做什麼,對自己來說不再是一種傷害了。
有愛才會有恨,對謝家,謝燕娘也終於可以放下了。
她瞥了眼滿臉堆着笑的嬤嬤,對雪菱使了個眼色。
這種小人,不可捧着,卻也不必得罪,要不然以後麻煩多多。
雪菱塞給嬤嬤一個荷包,嬤嬤捏了捏扁扁的荷包,嘴角的笑容更深了,連忙弓着身請謝燕娘進府,嘴裡也不忘提醒她:“三姑娘幾天沒回來,夫人剛纔還唸叨着呢。聽說大姑娘和二姑娘今兒也要回來了,老爺和夫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謝燕娘心裡好笑,他們兩人高興的是謝蕊彤和謝初柔要回來了,卻不是她。
果不其然,丫鬟挑起簾子,謝老爺板着臉,目光卻看了過來,滿是急切。
謝夫人也是一臉驚喜,卻在看見是謝燕娘之後,表情瞬間換了,冷淡地道:“秋娘回來了。”
回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跟着攝政王走了之後連個口信都不帶回來,她還以爲謝燕娘不打算回來了。
還真是個不懂禮貌的丫頭片子,自以爲攀了高枝,就能把他們這些長輩不放在眼內了?
謝老爺也有些氣惱,謝燕娘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
哪像他另外兩個女兒,回來報信勤快,做了什麼也讓他這個當爹的心裡明白,不至於讓她們行差踏錯。
表情又冷硬了一些,謝燕娘無聲無息地回來,可見這幾天沒怎麼討好攝政王的歡心。
要不然,阮景昕還不大張旗鼓送回來?
門房可不是吃素的,要是來的是大人物,一眼就能瞧出來,哪至於謝燕娘都過了二門,還沒見通報的?
“回來就好,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謝老爺擺擺手,一副不想她堵在這裡的表情。
謝燕娘可不想如他的願,雖然累了,也笑着道:“聽說大姐和二姐要回來了,當妹妹的怎能不等着?”
謝夫人一臉得意:“那就坐着吧,剛纔報信,馬車已經進了城門,再一刻鐘就回府來了。”
謝燕娘回來的還真是時候,不早不晚的,恰好卡在兩人回來之前。
不過這樣也好,讓她親眼看看,謝蕊彤這個未來側妃有多風光!
謝夫人深信,以她女兒的姿容,一張小嘴又甜,只要哄得十五王爺高興,做個側妃也沒什麼驚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