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四周並沒有趁手的東西,只能躲在角落的陰影,試圖藏起來。
謝燕娘屏住呼吸,耳邊聽着腳步聲一點點靠近,整個人都僵住了。
避免自己出聲,她還用手捂住了嘴巴。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顯然是向着自己這邊走來的。
單薄的腳步聲,應該只有一個人。
謝燕娘想着孟銘祺不至於爲了區區一個自己,竟然願意下山谷來找她。
或許是無意中迷路,經過的路人想要借宿的?
她依舊不敢放鬆警惕,瞪大眼看着一道人影站在茅屋前,再一步一步地踏了進來。
夕陽西下,最後一絲光線從茅屋的後面折射進來,謝燕娘隱約看見了男人的輪廓,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
這人的容貌,就跟夢境中的男人一模一樣。
只是眉眼多了幾分凌厲,少了一絲稚嫩和溫柔之色。
“誰?”他冷聲一喝,目光仿若刀刃般看向了謝燕孃的位置。
這聲音她聽過無數次,詫異地看向來人,一時忘記了回答。
對方緩步踏進來,走到了謝燕娘藏身的地方,看見她也是大吃一驚:“秋娘……”
“大人……”謝燕娘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疑惑道:“你的面具呢?”
攝政王居然摘下了面具,她一時之間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或許自己聽錯了,這並非是阮景昕。
可是對方卻笑了,俊秀的容貌襯着柔和的笑容,叫謝燕娘看得目不轉睛。
“沒帶面具,王妃就認不住我來了?”
對上阮景昕揶揄的眼神,她不由紅了臉。
自己居然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沒有移開視線,實在太失禮了。
“大人怎會在此處?”謝燕娘撇開臉,雖然心裡有一肚子的疑惑,爲何夢中的男人會跟阮景昕長得一摸一樣,那是他,還是跟阮景昕相似的人?
只是撇開這些,她最擔心的是阮景昕怎會流落在此地,莫非戰局有變?
謝燕娘等他走到跟前,這才發現阮景昕風塵僕僕,身上原本的舊衣幾乎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不由大驚失色。
如此狼狽的攝政王,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大人這是……”
阮景昕低頭聞着自己身上的味道,皺眉搖了搖頭:“我先去外頭梳洗一下,至於屋外那匹母馬,身上有傷口,血腥味會惹來野獸,還是放走爲好。”
謝燕娘點點頭,母馬從高處摔下來,有樹叢接着纔沒死,但是也不可能毫髮無傷。這裡暫時很安全,也能讓兩人藏身,不被戎族或是慶國的人知曉。
阮景昕很快去潭水裡簡單洗了手臉,順手摘了不少能吃的野果和野菜回來,熟練地翻開茅屋後面的一堆乾草,底下竟然是一個粗糙的石鍋,看着應該是有人打磨出來的。
估計沒有趁手的工具,這纔看着粗劣,只是他塞了乾柴進去,從懷裡拿出火石,很快用野草混了點米煮了菜粥:“餓了吧,趁熱吃。”
阮景昕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角落翻出兩個木勺子,瞧着就是手工做的。
他彷彿以前生活在這裡,對茅屋附近十分熟悉。
謝燕娘滿臉狐疑地接過菜粥,低頭喝了一口,只覺得肚子裡暖洋洋的。
她已經很多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啞妹總是想盡辦法剋扣自己的飯菜。
謝燕娘性子倔強,不肯跟孟銘祺告狀,只得昏昏沉沉地忍耐着。
如今難得喝了一口熱粥,不免有些迫不及待,給燙着了舌尖,還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地轉眼喝掉了半碗。
阮景昕嘆了口氣:“慢點吃,還有很多。”
他眼底露出幾分憐惜,謝燕娘落在戎族人的手上,只怕是受了不少苦。
謝燕娘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肚子裡墊了東西,她才感覺精神頭好了不少:“還好,戎族人每天餵我迷藥,一直昏睡着,沒怎麼受罪,就是吃得少了……”
何止是少,除了水,幾乎沒怎麼吃過東西。
她隱瞞了這些沒提,已經過去的事再跟阮景昕說起,倒像是抱怨了,便開玩笑道:“能夠吃到攝政王親手做的菜粥,就算是石頭也是無上的榮幸。”
阮景昕知道謝燕娘有些話沒說清楚,含糊帶過,也不追問,那些不高興的事沒必要再提,笑笑道:“要是喜歡就多吃些,我們在這裡休息兩三天,再出發回京中。”
謝燕娘握着勺子的動作一頓,欲言又止道:“難道是京中出了什麼事,大人這才匆匆趕回來的?”
他深深地看了過來,叫謝燕娘被看得有些赧然:“孟銘祺的信我都收到了,送王妃回京中後,我再回來。我不在邊城坐鎮幾天,黎家軍還不至於羣龍無首而自亂方寸,有云章在,阿狄自然不會貿然亂來。”
兩個心腹,一個沉靜,一個勇猛,正好互補。
謝燕娘一愣,沒想到阮景昕會特地爲了自己趕過來,原本以爲攝政王以大局爲重,就算舍下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
孟銘祺的話猶在耳邊,其實她心裡明白,就算阮景昕真的放棄自己,謝燕娘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猛然間阮景昕卻出現在謝燕孃的面前,告訴她,就算悄悄離開邊城,也要來救自己回去。
說不感動是假的,連日來受的苦處似乎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謝燕娘低下頭,免得讓阮景昕看見自己溼潤的雙眼:“大人是一路跟在戎族人的身後,這才找到我的?”
“是,只是來晚了一步,到底讓馬車摔了下來。”阮景昕當時心驚膽戰,幸好這個地方是他熟悉的,深知谷下並不深,只是白霧瀰漫,讓人誤會底下深不可測。
他繞道到了谷下,果真謝燕娘並無性命之憂。
只是阮景昕目光一頓,落在她紅腫的腳踝上,皺眉道:“王妃的傷勢不輕,或許該再留幾天養傷纔是。”
“不用,小傷而已。”謝燕娘縮了縮腿脖子,遮掩在裙襬之下,生怕因爲她耽擱他更多的時日。
從邊城趕回來,已經要好幾天了,再從京中一來一回,若是在此停留,前後就得大半個月了。
戰場瞬息萬變,誰知道阮景昕沒有坐鎮,戎族人會不會使出什麼陰險的招數叫人招架不住的?
阮景昕不容分說地托起她的腳踝,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似是在查看骨頭有沒傷着了,很快手掌一動,“咔噠”一聲,謝燕娘疼得驚呼。
“沒事了,暫時別動,很快就能好。”只是脫臼了,阮景昕出去摘了幾顆治外傷的草藥,用石頭磨碎了敷在她的腳踝上,用帕子仔細包紮好。
謝燕娘喝完粥開始昏昏欲睡,阮景昕起身麻利地收拾着破舊的茅屋。他從角落居然翻出一張薄薄的毯子,保存妥當,只有一股子潮溼的味道。
把毯子輕輕蓋在謝燕娘身上,阮景昕的大掌覆上她的額頭,還有些發熱,又從外頭摘了草藥,用水煮成一碗,給她喂下。
謝燕娘又是驚了馬車,又從高處摔下,心驚膽戰的,如今看見阮景昕,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這才後知後覺渾身都不對勁,手腳更是綿軟無力。
阮景昕一手扶起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端着木碗給謝燕娘餵了湯藥。
她皺着眉頭喝了大半碗,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下一刻,嘴裡給塞了一顆果子,謝燕娘咬了咬,酸甜的汁水很快掩蓋住那股難受的苦澀,是熟悉的酈果。
阮景昕又塞了顆果子過來,指尖貼着她的脣瓣輕輕劃過,謝燕娘下意識地張開口,把果子含住,不留神把他的指頭也含住了,頓時大囧。
他輕輕笑了笑,胸膛微微震動,叫謝燕娘更是羞赧地埋在阮景昕的肩窩裡不肯擡頭。
好一會兒,她才感覺臉頰的滾燙消散了一些,便開口打破了沉默:“大人爲何一直戴着面具?其實不戴面具,只怕百姓都不說攝政王是鐵血漢子,而是清俊郎君了。”
“沒必要,而且王妃不覺得,沒有人看見過我的臉,若是摘下面具,我也能輕輕鬆鬆在京中的大街上溜達,絕不會被人認出來,這樣的生活不是更好嗎?”阮景昕無所謂的一笑,說他是冷酷無情也好,說是鐵血醜陋也好,他只是他自己。
謝燕娘一怔,這麼說只有她看過阮景昕真正的面容,自己是唯一一個見過攝政王的人了?
思及此,她臉頰緋紅,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難道連白虎將軍和青龍將軍也沒看過大人的真容?”
“他們兩人後來纔到我的身邊來,或許以前曾見過,卻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如今怕是記不清了吧。”阮景昕搖搖頭,不是沒看出謝燕娘眼底的興奮。
“只有王妃見過我的臉,還請王妃保密纔是。”
“這是必然的,我發誓絕不會泄露此事,要不然……”謝燕娘繃着臉,忍不住想要發誓,卻被阮景昕一手捂住了嘴巴沒能說下去。
他不高興地道:“說說而已,王妃不必發毒誓。就算讓人知道了也沒什麼,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謝燕娘被捂着嘴,只能沉默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