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深吸一口氣,聽着耳邊沉穩的聲音,慌亂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力,不管如何也絕不能讓孩子有事!
自己懷胎十月,盼了這麼久,無論怎樣都要讓孩子平安落地。
“秋娘,堅持住——”阮景昕眼看孩子的頭出來了,嬤嬤抱着孩子,頓時喜極而泣。
他這才鬆口氣,只是掌心裡的柔荑軟軟的,謝燕娘早就聽到嬤嬤驚喜的聲音後便徹底暈死過去。
阮景昕揪心地把她圈在懷裡,看着謝燕娘慘白的臉色,只覺得害怕。
要是鬼醫再來遲一會,他就將永遠失去謝燕娘了。
低下頭,阮景昕的額頭貼着她的臉頰,感受着謝燕孃的體溫,幾乎要停住的心跳這才漸漸平復下來。
嬤嬤麻利地把兩個孩子清洗乾淨,用襁褓包好,一併抱了過來:“恭喜攝政王,是一對孿生兄弟。”
阮景昕看着弱小柔軟的兩個孩子,沒有伸手去接。
先出生的孩子十分瘦弱,細小的胳膊只有兩個指頭粗。後出生的孩子雖然壯實,卻在孃胎裡憋得久了,臉色有些青紫。
他皺了皺眉,吩咐嬤嬤道:“把孩子抱去偏廳,讓大夫仔細瞧瞧。再派人知會長公主和駙馬,孩子勞煩兩人看顧一二了。”
不等謝燕娘醒來,阮景昕是一刻都不敢從這裡離開。
嬤嬤心疼自家郡主,見攝政王毫不介意地坐在榻前,彷彿滿屋的血腥味都沒放在心上,便低聲應下,吩咐雪菱把被褥換上新的,清掃房間,讓兩人更舒適一些。
阮景昕輕輕抱起謝燕娘,感覺她比之前要輕上許多,不由心疼極了。
反正一口氣有了兩個孩子,除非他們太愚笨了,爛泥不上壁,他都不打算再讓謝燕娘生孩子了。
不過一次,險些讓他失去了謝燕娘,在屋外等得心慌意亂,心疼得幾乎要窒息的情形自己實在不想再經歷一回。
放下帳子,讓付大夫用絲線把脈後,他摸着鬍子點頭道:“鬼醫用藥出神入化,實在叫老夫佩服。王妃的身子骨虛弱了些,卻沒有傷了底子,稍微調理一番,很快就能恢復過來。”
阮景昕這才徹底鬆了口氣,謝燕娘沒事就好,他不由自主把懷裡人摟緊了一些。
鬼醫也在付大夫身邊,卻沒有握上絲線,藥丸的效果如何,他心裡有數,端着茶盞低頭抿了一口:“王妃並無大礙,只是她生下的一對孿生兄弟。長子在胎中稍作調養,可惜底子太弱,若是不徹底根治,以後就是個藥罐子,離不開湯藥,壽數也會有影響。二子身體健壯,雖然出生的時候艱難了一些,底子卻足夠好,滿月後自然能調養停當。”
他頓了頓,瞥了眼攝政王,嘴角一勾:“慶國自古以來都有孿生兄弟要分開養育的習俗,攝政王打算如何?”
付大夫卻不太認同這種習俗,卻不得不說,平常人家也曾因爲孿生兄弟而鬧得不可開交,更別提是攝政王這樣顯赫的人家了。
加上謝燕娘是長公主的女兒,慶國的郡主,以後誰來繼承攝政王的爵位,另外一個必然不會甘心。
留下一個,另外的兄弟送走,也是無奈之舉,爲的就是不讓家裡爲此四分五裂。
阮景昕早就有了決定,他輕柔地把謝燕娘放下,吩咐雪菱小心伺候着,便起身離開隔間,示意鬼醫一道去了書房。
付大夫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偏廳,免得雪菱一個小姑娘應付不來。
康雲章緊跟其後,龐禹狄便留在門外盯梢。
關上門,阮景昕果斷地道:“兩個孩子,我都會留下。至於誰來繼承攝政王,等我過世,這世間便沒有攝政王。”
聞言,鬼醫似乎早有所感,臉色並沒有任何驚異。
康雲章一聽,卻是驚疑不定。
沒有攝政王,阮景昕是打算讓子孫不襲爵嗎?
他皺起眉頭,坦言道:“大人,此舉不妥。”
康雲章指了指天上,搖頭道:“那一位到底不是我們的人,以後若沒有攝政王,恐會生變。”
阮景昕撫掌一笑:“本王是先帝留下的血脈,即便不登基爲王,本王的子孫爲何不能繼位?”
聽罷,康雲章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讓世子繼位?”
他的眉頭並沒有鬆開,離世子長大,足足有十幾年的時間。
這麼長的時間內,誰能知曉那個坐在皇位上的替身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三五年還能壓制,但是往後呢?
鬼醫得到了他預料之中的答案,悄然退了出去。
阮景昕在公主府上早就摘下了幾年不曾離身的面具,劍眉星眸,身上的霸氣渾然天成。
在康雲章的眼裡,也只有攝政王纔有資格登頂。
如今被一個跳樑小醜佔着那個位置,始終心有不甘。
若是趁機把那人拽下來,讓攝政王上去,實在是皆大歡喜。
康雲章猛地跪下,懇求道:“世事難料,大人如今有了繼承人,爲何不奮力一搏?”
“本王對那個位置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歡喜。雲章該明白,坐上皇椅之後,人心也是會變的。本王答應過王妃,不想變,也不願意變。如今這樣挺好的,只是要讓兒孫受累了。”阮景昕不打算把皇位拱手讓給外人,即使他不想要,也不是外人能肖想的。
“你想岔了,既然皇位上能有一個替身,那就會有千千萬萬的替身。跳樑小醜,世間多得是,隨手拈來。”
康雲章恍然,一個人在無上的位子呆久了,確實會變,倒不如時時替換掉。
“那麼大人打算選哪一位世子來繼位?”
慶國未來的皇帝,到底會是長子,還是二子?
“不急,本王有足夠的時間慢慢考慮。”該說的說完了,阮景昕又看向他道:“你在本王身邊,倒是屈才了。論武功,你與阿狄不相上下,但是論智謀,他是遠遠不如你。如今戎族已平,周圍的小國不足爲懼,再也不必上戰場,你再留在府裡,倒是浪費了,正是你該上朝爲慶國盡力的時候了。”
康雲章搖頭:“屬下不覺得屈才,若非大人賞識提拔,屬下早就死得無聲無息,哪裡會有今天的成就?”
“你很不必妄自菲薄,即便我沒提拔你,總有一天你也會站到這個位子來的。”阮景昕搖搖頭,早就決心已下:“朝廷裡沒有本王真正的心腹,有云章在,我也能更放心。等有朝一日新皇登基,有熟悉朝廷的你從旁協助,本王就更安心了。”
康雲章聽得心裡一股熱流淌過,攝政王是真心替他着想。
論武藝,一比一的話,他其實不如龐禹狄來得有天分,反倒是在領軍方面有幾分睿智。
如今戰事已定,朝廷便是另一處沙場,需要自己去攻克擺平。
攝政王今天的肺腑之言,顯然是相信他的忠心,有朝一日把新皇交到自己的手裡,由康雲章將新皇推到最高峰。
光是想想,便是何等光榮之事。
康雲章匍匐在地,心甘情願地接受了攝政王的建議:“屬下絕不會讓大人失望,願爲新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本王等着你成爲新皇的左膀右臂!”阮景昕親手扶起他,又道:“希望雲章記住今天所說的話,高位之上,不忘初心!”
“是,大人。”康雲章右手的拳頭放在左胸上,鄭重許諾:“屬下永遠記得,自己是黎家軍的一員,絕不會丟了黎家軍的臉面!”
謝燕娘熬了足足一個月,她不能見風,隔間的門窗都是關着的,只偶爾開一點縫隙透透氣。
她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逗弄一下一雙孩子。
孩子長得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謝燕娘貪婪地盯着他們,每天醒着的時間都在瞧着兩個娃娃,怎麼看都不覺得煩悶。
長子身體瘦弱,連哭也只哼哼兩句,卻是乖巧,不怎麼愛哭,不舒服也只揮舞着小手哼唧兩聲。
嬤嬤說他是見過最乖巧的孩子了,只是乖巧得叫人心疼,少見的哭起來,卻像蚊子大小的聲音,沒多久就喘不過氣來。
謝燕娘給他起了小名叫壯壯,只希望他長大後能漸漸強壯起來。
比起長子,另外一個孿生弟弟就要活潑多了,哭起來就像震天一樣。
雖然不常哭,在長子被抱起餵奶的時候,二子沒看見他,就會嚎啕大哭,嬤嬤怎麼哄也哄不住。
等把長子抱回來了,二子又抽抽搭搭地捱過去,很快就安靜下來。
嬤嬤笑道:“兩位少爺真是兄弟情深,以後感情必然很好。”
謝燕娘抓住二子的小手,小聲道:“都說雙生子不能放在一起養,夫君打算怎麼送走一個嗎?”
看着二子依戀長子的情景,她便有些捨不得。
若是送走其中一個,石頭鐵定要哭得聲嘶力竭。
石頭是謝燕娘給二子起的乳名,因爲二子沒看見長子回來就哭個不停,像石頭一樣固執。
她卻想二子以後像石頭一般堅韌強大,恍如他的父親。
“攝政王沒打算送走任何一個,兩兄弟就該生活在一起。”嬤嬤聽說了,也很是替謝燕娘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