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蝴蝶的翅膀

周皓川在一年前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幹,後來請了人,也就開始記起帳來;但他並非專業的財務人士,記的帳雖然不夠明確,卻勝在出入帳都非常的清楚……

沈慈花了幾天時間,把周皓川在過去兩年內的帳目全部都審查了一遍,對他的經濟情況也大約有了些瞭解。

他能在兩年之前,從一無所有,到現在帳面上能有近兩百萬元的盈餘,這絕不是靠投機取巧賺來的。

而她也能從帳目上看得出來,他是如何一點一點地節省費用,又是如何斤斤計較地比對過所有質優價廉的材料,更是如何身兼數職地集倉管,監工,驗收等工作於一身……

撫摸着字跡工整的帳目,沈慈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她當年也曾經陪着溫俊一起辛苦打拼過,深知做這一行的不易。

一想起周皓川獨自一人悶聲不響地在創業的最初時期,不管日曬雨淋的都要呆在工地上,有時爲了省錢,他還要身兼數職甚至還要身體力行的親自上陣……

莫明其妙的,沈慈就覺得有些心酸。

沒關係,以後……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而在她看帳本的這幾天裡,周皓川把健身房裡的那幾個健身器械搬到了客廳落地窗的旁邊,然後又將這個房間重新佈置成書房;另外又給她添置了辦公桌,文件櫃,保險櫃,打印複印機,掃描儀和傳真機什麼的……很快,一間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小型家用辦公室頓時就像模像樣起來。

跟着,他又招了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小羅,來做沈慈的助手。

小羅是個性格活潑,熱情上進的女孩兒,不但很快就跟沈慈建立好上下級關係,並且很快就進入了職業角色;開始與沈慈頻繁地用電子郵件和小企鵝聯繫起來。

而沈慈則在每天上午兩小時和下午兩小時裡,通過小羅來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以及引導她如何開展起工作。

這一天,急性子的小羅剛剛開完會以後,立刻就在屏幕那一方敲響了沈慈的小企鵝。

小羅:沈慈姐,公司的營業執照辦好了,窩看到了!窩還看到了出資證明書!窩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出資證明書,沈慈姐,原來你是我們公司的大股東啊!!!

沈慈:什麼?

小羅:以後窩要抱沈慈姐的大腿!!! o(n_n)o~但是周總會不會pia窩!!!

沈慈:你在說什麼?什麼大股東?

小羅:原來沈慈姐不僅是我們未來的老闆娘,而且還是大股東!!!佔出資金額40%的大股東!

沈慈:……

小羅:還有哦,今天開會的時候,周總說從現在起,只要公司保持連續三年的利潤增漲,而且每一年的利潤都能達到20%以上的遞增,那麼他會在三年之後拿出5%的股份分給我們這幫開國功臣!

沈慈:?

小羅:沈慈姐!!!窩好激動!!!窩不能想像三年以後……窩也能當上股東!!!*′艸′*

沈慈看着電腦屏幕,久久說不出話來。

小羅說的都是真的嗎?

周皓川申請了公司營業執照,這件事兒沈慈知道……但她沒有料到的是,他爲什麼要做出資證明書?還記在自己的名下?這不是明擺着要分40%的股份給自己嘛!

沈慈愣了好半天,忍不住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也曾爲溫氏公司盡心盡力地打拼過……可到了最後,當她跟溫俊走到離婚的那一步時,卻因爲白慧琪和那個何記者的介入,並利用不當失實的報導和反面的社會輿論將她推入了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些輿論當然不會影響到法官的判決,卻嚴重影響了法院的調查取證!

失實的新聞報導將沈慈塑造成爲一個居心險惡,不知廉恥的女人,爲了錢她不惜捏造身份假冒他人;被揭穿以後又厚顏無恥的百般狡辯,打着真愛的名義死活不願意跟溫俊離婚……

這個被反覆播出的民生新聞令所有認識沈慈的人都大跌眼鏡!

於是,在法院對此離婚案的調查取證中,相關利益人可能是出於對她的厭惡,或者被人收買;全部都做出了對沈慈不利的證言和證詞。

很快,法院一審判決兩人離婚,沈慈做爲主要過錯人,再加上多數財產均在溫俊名下……最終沈慈除了拿到最後幾個月在溫氏公司上班的薪水之外,幾乎等同於淨身出局!

沈慈自然不服判決。

可她提出上訴以後又被駁回,對她不利的社會輿論更盛!那段日子……直到現在想來,沈慈仍然覺得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所以她一直都不願意過多地去想!

可今生,她甚至還沒能來得及幫周皓川做些什麼,他自己倒急吼吼地先讓她成爲了周氏公司的大股東!

在那一瞬間,沈慈突然熱淚盈眶……

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電腦裡繼續傳來了小企鵝發出的嘀嘀聲音,沈慈吸了吸鼻子,伸手拿過紙巾擦去了不小心溢出眼眶的淚水,然後繼續盯着屏幕看。

小羅:沈慈姐,周總今天開會的時候還說了,市xx局要集資建兩幢樓梯房的家屬樓,咱們會競這個標,所以窩把標書的草本複印件請周總帶過去給你哈,你一定要教教窩……嗚嗚嗚窩太蠢了連標書都看不太懂……

沈慈:^_^好啊。

很快就到了五點半鐘,趙阿姨過來提醒沈慈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沈慈笑着應了一聲,通過小企鵝跟小羅說了聲再見,然後就下線關機了。

周皓川通常六點半到家,她會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

所以,她現在有一個小時的空閒時間。

沈慈隨手拿了一本雜誌去了小花園。

趙阿姨怕她餓,給她端了一碟子的鹽水花生,並一杯蜜漬金桔水過來,擺在小茶几上;又拿了驅蚊貼出來貼在沈慈坐着的椅子上……

盛夏的下午,太陽已經轉到了另外一邊兒,沈慈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家花園裡的遮陽傘下,撲面而來的徐徐微風,始終縈繞在身邊的淡淡花香,鹽水花生軟糯美味,蜜漬金桔水酸甜可口……如果她不知道股份的那件事兒,說不定這一天就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樣,輕鬆愜意。

但這會兒,沈慈的心有些亂。

她嘆了一口氣,拿着雜誌隨便翻看了幾頁,就開始發起呆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皓川回來了。

他站在落地玻璃窗那兒,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回過頭來看着他。

他的表情很沉穩,看起來並沒有特別開心興奮的樣子。

“……民生新聞節目已經開始了,”他站在玻璃門那兒說道,“快進來洗手準備吃飯。”

沈慈朝他笑了笑,收好了雜誌,站起身來。

他擁着她走到了飯桌邊。

兩個人默默地吃着飯,看着電視,就像過去的每一天那樣……

其實沈慈一直在等,等着他開口對自己說那40%股份的事兒;可她一直等到他們吃完飯看完電視散完步,都已經互道晚安了,他卻仍然隻字不提。

獨自一人回到房間,沈慈再一次發起了呆。

老實講,她已經不是那些整天憧憬着真愛至上,無關金錢的無知少女,甚至在前世,她是吃過貧窮的虧的……

在她重生回來,遇到周皓川之前,她已經不再奢望愛情了……她也曾真心爲溫俊付出過,甚至真正做到了愛情至上無關金錢,可後來她得到的下場又是什麼?

所以那時候的她,就是一心想要一個人好好的生活。

但是,她遇到了他。

周皓川比她年長四歲,他自幼喪母,而後家道中落,父親自殺……他受到的打擊絕不會比她少,可是,他……就像個天真的孩子那樣,毫無保留地把他的全部感情和寄託統統堆放在她的身上。

在她還沒有患病的時候,他或許會因爲自己窘迫的經濟狀況有些心生卻步;可卻在得知她患病以後一直默默的,堅定不移地守護在她的身邊。

想到這兒,沈慈忍不住撫住了自己的心口,在心中反問着自己:

沈慈,你抿心自問,如果今生沒有他,沒有他在一旁無微不至地照料着你,即使你有足夠的錢,也有匹配得上的骨髓,可你會恢復得這樣好嘛?

她有些心慌意亂。

患病,住院,做手術,術後休養……他是如何陪伴照料自己的,又是如何爲自己擔待一切的,她親眼看見親身體會!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場疾病,讓她真正看清了這個男人的寶貴品質。

她忍不住再一次反問自己:沈慈,你確定要把這麼好的男人一直晾下去嗎?

可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響起:雖說現在你已經完全停了藥,但從醫學角度來說,停藥五年且無復發情況才能稱之爲痊癒……如果你一旦接受了他,卻又在將不久的將來再次復發,那對他豈不是又是一場打擊?

先前的那個聲音立刻反駁道:那至少你們也在這段時間相愛過啊!爲什麼不在已經擁有的時候,好好珍惜,而要爲了那些不可預測的未來感到束手束腳?

沈慈愣住了。

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淚如雨下……

幸好現在沒有人看到,索性哭個痛快!

良久,她才停止了哭泣。

盡情渲瀉過之後,沈慈的心中有種破繭成蝶般,豁然開朗的感覺!

沒錯,自己都已經重生了一回,更加應該要珍惜現有的一切!既然連周皓川都不嫌棄自己身體不好,她爲什麼還要畏首畏尾的?

他早已將他的心意付諸於行動;那麼……她是不是也應該聽從自己的心?既然她也喜歡他,也想對他好……那就,不要大意地開始行動吧!

此刻沈慈的眼角還掛着來不及拭去的眼淚,可一顆心兒卻已經怦怦亂跳了起來,甚至連嘴角也浮起了羞澀的笑容。

半晌,當她的心情慢慢平息下來以後,這才揉着紅腫不堪的眼睛去衛生間洗了澡換了衣服。

可就在臨睡前,沈慈突然看到了小羅託周皓川帶回來的那份草本標書;她剛剛纔哭過一場,這會兒眼睛澀澀的有點兒不太舒服,所以就拿着那份標書隨意地翻看了一下。

這份標書草本也不知是誰起草的,粗粗一看,覺得條理清楚細節顯著而且數據比較清晰完善,看上去中規中矩的……

沈慈也沒想太多。

當她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的時候,就把標書放在一邊,然後熄了燈上牀睡覺了。

大約是因爲在臨睡前想得太多,沈慈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

她又夢到了前世,當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那個晚上,素昧平生的周皓川卻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揹着自己拼命地往醫院跑的情景……

她大聲叫喊着他的名字,可揹着她一心想要儘快趕到醫院的周皓川卻充耳不聞。

沈慈急了,拼命地喊着周皓川周皓川……

“阿慈?阿慈?”耳邊似乎有人在呼喚着她的名字。

那人的聲音很溫柔很低沉,聽起來似乎很熟悉。

“周皓川,周皓川!”她有點兒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前世還是今生,但他既然迴應了自己,就應該能夠聽到自己說話,於是她繼續大聲說道,“你別急,我不會有事兒的!”

“阿慈,你做惡夢了,快睜開眼睛,醒醒!!”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

做惡夢?

可她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兩隻手甚至還胡亂揮舞了起來……

很快,有人就用溫暖乾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並且用低沉的聲音撫慰着她,“阿慈別怕,這只是個夢而已,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

說來也怪,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似的,很快就解除了她心中的慌亂。

下一秒,沈慈就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自己的房間裡亮着柔和的壁燈,周皓穿着半舊的灰色純棉短袖衣,神情焦急而且關切,正坐在牀邊握着她的手,還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

她早在睡夢中就已淚流滿面。

這會兒睜開眼睛看到了他,她才終於確定自己還活着!

於是,沈慈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直接趴在周皓川的肩膀上就哭了起來。

他根本不敢亂動,只得低聲安慰她道,“沒事,別哭了,你只是做了一個惡夢而已。”

沈慈自然知道那是一個夢。

可她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抽噎了好半天,她才慢慢平復下來,用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說道,“周皓川,我想喝水。”

“好。”他答道,卻一直沒有挪動身體。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因爲自己一直靠在他的肩膀上,這大約就是他一直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沈慈臉一紅,連忙坐正了身體。

他這才側過身來,先是拉過了薄被子堆在她的身上,然後走了出去。

沈慈抱着被子發起呆來。

也不知爲什麼,她有種不確定的心慌意亂,似乎自己遺漏掉了某件很重事的事情……

很快,周皓川就端着一杯微涼的溫開水過來了;她接過了杯子,一口氣喝光了杯裡的水,然後將空杯子遞還給他。

看着他關切的眼神,沈慈忍不住想起來……自己的睡衣下是中空的,沒穿內衣的!可她剛纔卻一直趴在他的身上,他,他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啊?

她面紅耳赤的,飛快地躺下了,而且全身都縮進了被子裡,背對着他。

周皓川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坐在她的牀沿,過了好一會兒才和聲說道,“阿慈……你剛纔,做什麼惡夢了?”

沈慈心中此刻正爲自己剛纔的魯莽行動而感到面紅耳赤;她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掉眼淚,而且還主動趴在他身上……

所以這會兒她根本就不敢看他。

聽他問及自己的惡夢,她的心頓時又陷入了方纔的那股奇怪地感覺中。

……她到底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阿慈,你剛纔做什麼惡夢了?”周皓川小小聲問道。

沈慈默了一默,輕聲說道,“我,我夢到我快要死了,你很着急,揹着我一路狂跑着去醫院,我挺害怕的……”

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惡夢只要說出來就不靈了!”

跟着,他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他自己似的,急急地解釋道,“上半夜做的夢都是反的……所以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沈慈的鼻子又有點兒酸酸的。

“嗯,”她小小聲地說道,“你快下去休息吧,給我把燈關了……”

“好。”他亦低聲說道,“要是有什麼事兒,你按鈴叫我。”

沈慈“嗯”了一聲。

周皓川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後熄了燈虛掩上門,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直到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盤旋在沈慈心頭的那些難堪才慢慢褪去;她翻了個身,看着微微滲了些許月光的窗簾發着呆。

此刻,那種莫明其妙的焦慮感再一次浮上心頭!

這是怎麼了?

她到底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爲了搞清楚心中那點疑惑,沈慈不得不將自己的前世今生全部都拿了出來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前世,當她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她遇到了周皓川;那個時候,她還不認識他……

等等!!!

前世,她是怎麼遇到周皓川的?

啊!對了,那時的她一貧如洗,但她的主治醫生陳梓康是個好心人,就把她介紹給了周茵;周茵很同情她,就幫她申請了低保和廉租房,還爲她申請了愛凡基金會的特別援助。

是了,她當時是住在政府爲特困戶安排的廉租房裡……

那麼周皓川又爲什麼也會住在廉租房裡???

好吧,周茵是他的堂姐……周茵能爲自己申請到廉租房,自然也就能爲周皓川申請到廉租房;那麼前世的周皓川到底遭遇了什麼,爲什麼也淪落到住進廉租房的地步呢?

算一算日期,距離周皓川搬進廉租房跟自己成爲鄰居的那一天,還剩下一年的時間;但是周皓川肯定不是在一天之內就成爲窮光蛋的……

沈慈突然就將視線轉移到了房間裡的電腦桌那兒——小羅託周皓川帶回來的那份標書的草本正靜靜地躺在書桌上。

——是因爲他在事業上遇到了什麼打擊嗎?

前世,她根本就不認識周皓川,所以也無法知道他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

可今生,她卻已經與他相依相偎了兩年多的時光。

周皓川在短短兩年裡,從一無所有到現如今擁有兩百萬身家……雖說這點兒資金對於做建築工程的企業來說,幾乎就跟九牛一毛似的,但他是如何咬着牙獨自打拼的情景,沈慈卻是歷歷在目。

如果像他這麼拼搏這麼勤奮,卻要在一年以後重新淪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那這樣的結局未免也太叫人心寒!!!

沈慈又朝着放標書的那個位置看了一眼。

思來想去,她不但毫無睡意,而且腦子還越來越清醒……

她終於忍不住爬了起來,打開了牀頭燈,下牀取過了那份標書然後又回到了牀上;然後開始認真地翻閱起這份文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