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什麼?”沈慈拿着電話,瞪大了眼睛,“爸媽被送到醫院去了?哪家醫院啊?哦,好好,我馬上就去……嗯,知道了!”
放下電話,她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爸爸媽媽會一起被送進了醫院?
沈慈先給周皓川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自己父母的事兒;可週皓川這會兒正在吉祥鎮,匆忙之間趕不回來。
“不用不用!”沈慈對着電話急急地說道,“你不用回來接我了,我自個兒打車過去!等你忙完手頭的事兒再說吧!”
說完,她就匆匆換好了衣服準備外出,趙阿姨連忙收拾好了購物袋追了上去。
當沈慈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周皓川也開着車趕到了;兩人匯合了以後,周皓川先是幫着趙阿姨找了輛出租車送她回去,然後就陪着沈慈匆匆趕到了急診科。
這時,沈父沈母已經緩過來了。
兩位老人呆坐在診室走廊上的椅子上;沈志則蹲在一邊抱着頭,嗚嗚的哭。
“爸,媽,你們怎麼了?”沈慈急道,“阿志,發生了什麼事兒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志花了好長時間,才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就開始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
從姐姐沈慈住院治療時,白慧琪找到自己,花了五百塊錢跟自己去配型;然後自己因爲犯了事兒急需錢,所以就捐了骨髓給她……一直講到自己今天在半路上遇到了白慧琪,本來只是想請她幫幫忙演一下自己的女朋友混過母親那關的,誰知道她竟然對父母說……她已經懷了沈志的孩子!
沈慈瞪大了眼睛!
她呆愣愣地坐在父母身邊,根本無法消化完沈志所說的那些內容。
跟沈志配上骨髓的人……居然是白慧琪?
開什麼玩笑!
配骨髓這麼容易就配上的嗎?
沈父抹了一把眼淚,追問兒子道,“你跟她……真沒發生關係?”
“沒有沒有沒有!!!我真的是今天才遇到她的!”沈志指天咒日發了誓,“我要是說了謊,讓我這一輩子都討不到老婆!”
一想起這事兒要是傳到了王芬耳裡,那他跟王芬就真的完了!
沈志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一邊的沈母已經大聲哭了起來,“造孽哦!報應哦……她是你倆的親姊妹啊!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哦……”
此言一出,沈慈更是震驚!
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
沈母的情緒太過於激動,除了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父則灰敗着臉,搖着頭對女兒說道,“那時候你太小,可能已經不記得了……”
原來,當沈慈快一歲的時候,沈母懷上了二胎;當時計劃生育抓得很緊,但沈家夫婦的頭一胎就是個女兒,這意味着如果二胎也是個女兒的話,那麼沈母很有可能在生完二胎以後,會被有關部門請去做絕育手術。
爲了以防萬一,沈氏夫妻倆就商量好了,決定將這一胎偷偷地生下來;如果是個男孩,就直接抱下山去上戶口,如果是個女孩,就將女孩送人……
於是,當沈母的肚子漸漸大起來的時候,兩口子就把沈慈送到了外婆家;沈母則隨沈父呆在深山老林裡偷偷地待產。
沈母挺着大肚子跟着丈夫在深山老林裡偷偷摸摸地過了大半年以後,才拼死拼活地生下了二胎;可天不遂人願,這第二胎又是個女孩兒……兩口子很無奈,但又慶幸沒去醫院分娩。
所以,只要他們把二丫送走,以後就還有生兒子的機會。
於是沈父按照之前跟妻子商量好的那樣,給剛剛出生的二丫洗了澡,包上了新做的抱被,然後就連夜送下了山,擺放在市福利院的門口。
沈父一直悄悄地守在福利院門口,直到天亮了,他親眼看見福利院的門衛將二丫抱進了福利院,這才抹着眼淚回去了……
沈慈目瞪口呆的!
她童年所遭受的一切待遇,似乎都有了答案。
母親因爲她是頭一個女孩兒,所以不得不放棄了對二丫的撫養,所以對她心生厭惡;父親則將失去二丫的遺憾統統堆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對自己的感情是複雜的;而因爲母親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裡,像掙命似的連生了三個孩子,這恐怕也是父親一直對母親心存愧疚的地方,所以處處容忍處處避讓,導致母親的性格被他慣得蠻橫驕縱不講道理……
同時,這還很好地解釋了……爲什麼沈志這麼容易就跟白慧琪配上了骨髓!
一家人坐在醫院急診室走廊上發着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護士來趕人,“你們幾個,沒事兒了就趕緊回去吧!我們這兒要搞衛生了!”
周皓川攙起了沈父朝外走去;沈慈本來想上前扶起母親的,但打量了一番母親那略微發福的身材……最後她還是把沈志叫了過來扶起了母親,一衆人才慢慢朝醫院外頭走去。
此時天都已經黑了下來,周皓川就問沈慈,“先去吃飯好麼?”
沈慈點了點頭。
周皓川開了車子,載着一家人去附近的餐館吃了飯;跟着,他又開車送沈家人回去。
沈慈坐在副駕座上,心情很複雜。
據沈志說,當時父母在家中雙雙昏倒,他急着召了救護車……當時來幫忙和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挺多的,他也不知道白慧琪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那麼,此刻白慧琪在哪裡?
一想到自己居然和白慧琪成爲了親姐妹,沈慈就覺得心裡堵得厲害……
她和溫俊的那場失敗的婚姻,雖說主要是因爲白慧琪的介入才離的婚,但細究下來還是因爲溫俊的個人問題纔會造成的,這一點……沈慈倒是想是開的。
但她想不開的,是白慧琪明明知道沈志將成爲自己移植骨髓的供給者,卻還要拉着他去配骨髓!她安的這是什麼心?
而當時,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算計了沈志,雖然還不清楚細節;但沈志最終還是爲白慧琪提供了骨髓移植這個事實……確實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就是白慧琪給沈志下了套,才逼得沈志不得不捐了骨髓給她的!
車子很快就開到了沈家所在的小區。
“爸,媽,你們別多想了,”沈慈對父母說道,“阿志是我親弟弟,他的性子你們還不知道?那個白慧琪滿口謊言,你們別相信她!”
沈母忍不住反駁道,“是我親眼看到的!你爸爸也看到了——她手心裡有痣,而且後頸上也有胎記……再說了,她那模樣兒……分明就跟我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說着,沈母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沈慈的情緒莫明其妙地焦慮了起來。
她顧不上週皓川也在場,直接說道,“媽!我是說,你不要相信她說的話……比如說,她說她跟阿志怎麼怎麼的……你不知道,白慧琪這個人,當初……當初正是因爲她,我跟溫俊纔會離婚的!”
“什麼?”
“你說什麼?”
“什麼?!”
沈父沈母和沈志頓時大吃一驚!
震驚之下,沈父沈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志則滿心地懊悔!
“啪!”
沈志狠狠地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急急地說道,“姐你怎麼不早說啊!我要是知道……我要知道她就是那個小三,那我寧願去坐牢我也不會捐骨髓給她呀!”
沈母一巴掌就拍在兒子的大腿上,怒道,“你胡說什麼!她不也是你姐姐!”
“她是狗屁姐姐!”沈志怒道,“我纔沒有她那樣的姐姐!空口無憑的誣陷人!再說了……你驗dn啦?你咋就知道她是你女兒?哦,就憑着長了痣?長了胎記?你就說她是你女兒?我告訴你,長痣長胎記的人多了去了……樓下賣皮鞋張老闆家的女兒,那個張小妹,臉上不就有塊大胎記!沒準她身上到處都是痣!你說,你說……她是你女兒嘛?”
沈母被兒子氣得夠嗆,轉過身又拍了拍沈父,哭罵道,“……你看你,你兒子敢這樣對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沈父也是左右爲難,心亂如麻。
阿慈是他的長女,自幼養在膝下……她聰明勤快,性格溫柔細心;沈父雖然沒有那個經濟條件將她視若明珠,但也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女兒的。
可這麼好的女兒,找到了一樁極好的婚事,卻被一個莫明其妙的小三給破壞了……沈父曾在心中千百次地咒罵過那個介入女兒婚姻的小三,詛咒那個小三不得好死!!!
而且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那個小三竟然會是自己離散多年的二女兒!
目前所幸的是……這個二女兒沒有跟兒子亂來,否則,否則……
這都是自己做的孽啊!假如當年沒有把二丫送走,恐怕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可若是當年沒有把二丫送走,那麼小兒子又沒有出生的可能……
這,這……
沈父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沈慈見父親如此痛苦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和聲說道,“媽,你別說再爸了!過去的事兒咱就別再提了;得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麼辦纔對……”
這件事情確實不好辦。
沈家人以後要怎麼面對白慧琪?白慧琪對沈家人又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沈慈此刻心亂如麻,想必父母兄弟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爸,媽,你們回去好好休息,這事兒先放兩天吧,等過幾天大家心態平靜下來以後再說,”說着,沈慈又對兄弟說道,“阿志,要是有什麼事兒就打電話給我,知道了嗎?”
沈志應了一聲,帶着父母下了車。
沈母的腳步有些踉蹌,沈志見狀便上前摻扶了一把;一家三口慢慢地朝樓道走去。
“沈志。”一個泫然若泣的聲音響了起來。
沈家三口集體轉過頭,看到白慧琪拖着個大大的行李箱,穿着呢子小短裙站在寒冷的冬夜裡瑟瑟發抖……
“我,我……沒有地方去了,”白慧琪哽咽着說道,“你,你們……可不可以收留我?我,我真是你們家的女孩兒嗎?”
她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再加上怯生生的語氣,沈母心中早就已經把“白慧琪是破壞女兒沈慈婚姻的小三”這件事情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沈母看着面容酷似自己的白慧琪,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二丫!我的二丫!媽媽不會認錯的……你手心裡的痣,後頸上的胎記……還有你這長相,跟媽媽年輕時候是一模一樣啊……我的二丫,可憐的二丫……”
說着,沈母就上前一步攪住了白慧琪,嚎啕大哭了起來。
沈氏父子對望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沈志鼓起勇氣上前拉扯了母親一把,“媽,現在都十點多了……咱們先回去吧!那個,我姐不是說了嘛,這些事兒先別管,過幾天等大家冷靜一點再……”
“沈慈是你姐!可我是你媽!”沈母生平最恨有人挑釁和置疑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此時又沉浸在與失散多年的女兒重逢的喜悅中,自然是不想讓二丫知道自家……其實是長女沈慈說了算的。
沈母先是氣呼呼地打斷了兒子的話,然後緊緊地握住了白慧琪的手,對兒子說道,“我是不會認錯人的!要是你姐不相信,那過幾天……我就跟二丫去做親子鑑定!”
說着,她又轉過頭來,淚流滿面地對白慧琪說道,“二丫……你不在媽媽身邊,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白慧琪抽抽噎噎的,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母嘆了一口氣,摟着白慧琪上了樓。
沈志急了,追上去問道,“媽!咱家那麼小,又擠,你讓她上咱家住,怎麼睡啊……”
沈父站在樓道里猶豫了一下,然後費力地搬起了白慧琪的行李箱,也跟在後頭上了樓。
沈母嘮嘮叨叨地說道,“阿志啊,今晚……你就睡沙發吧!明天叫你爸爸去買了架子牀回來,你就在客廳裡住,我給你拉道簾子……你二姐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就讓她睡你的房間……”
沈志不幹了!
他在外邊兒雖然有點慫,但在這個家裡也是跟個小霸王似的,是被父母姐姐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憑什麼這白慧琪一來,他就要挪窩啊!
“不行!”沈志發火了,“我的房間我幹嘛讓她睡!你讓她睡沙發啊!”
沈母回過頭瞪了兒子一眼,不高興地說道,“阿志!你也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兒呢……你二姐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睡客廳多不方便!”
“什麼女孩子家家的不方便……”見白慧琪一來,母親就偏了心,沈志氣得口不擇言地大罵了起來,“這個女的她是小三!她還勾引過我姐夫!她,她還亂說,說什麼我跟她……她還懷孕了……也就你這糊塗老東西把這種賤女人當成寶……”
“啪”!
沈母大怒,想也不想地就揚手扇了兒子一巴掌!
沈志捂着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母親……
由小到大,母親都只是一昧的慣着自己溺愛自己,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如今還沒真正確定白慧琪的身份呢,她就這樣偏了心?
“你打我?你打我!!!”沈志捂着臉震驚地看着母親,大聲嚷嚷了起來,“你打我?就爲了這個莫明其妙的小三?那你就跟着她過日子吧!以後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是你兒子!”
沈母慌了。
她剛纔也是在極度憤怒地情況下,纔會失去理智扇了兒子一耳光的。
此時見兒子的反應這麼激烈,她心中十分後悔,連忙上前想查看兒子的情況,“阿志,阿志啊……媽不是,哎!媽真不是有心的,快讓媽看看,哪兒疼啊……”
沈志捂着臉,恨恨地看了母親和白慧琪一眼,然後奪門而出。
“阿志!阿志!”沈母喊了幾聲,見兒子頭也不回地跑了,連忙回頭埋怨沈父,“你是聾了啞了還是傻了?也不拉兒子一把!你就跟個木頭似的……那木頭還是個頂天立地的,你呢?你就是個窩囊廢!”
沈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客廳裡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白慧琪……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女兒阿慈說得對,這事兒不如先放一放,等心情平靜下來以後才能想清楚到底要怎麼處理。
於是,他一聲不吭地向外走去。
沈母見兒子跑了,老伴兒也準備撒手不管,頓時就着急了!
她趕緊追到了門口,朝已經下了樓的沈父大聲叫道,“老沈!你回來!你上哪兒去?”
“回單位,去睡大通鋪!”扔下了這句話,沈父揚長而去。
沈母回過頭看了白慧琪一眼。
白慧琪已經哭了起來,“對不起,我,我……如果我知道,我的出現會讓你的家人這麼不開心……我,我寧願自己從來都不知道這一切……”
看着面容酷似自己的年輕女孩兒,此刻一副如驚弓之鳥似的被嚇得瑟瑟發抖,沈母忍不住心疼了起來,柔聲安慰道,“不!不是的,他們,他們就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等過段時間就好了!對了,我帶你去房間吧,你先安心住下來……”
說着,沈母就去替她收拾屋子了。
白慧琪開始皺着眉頭打量起這套小小的二居室來……這房子又小又舊,不過,看起來來還是收拾打理得挺乾淨整潔的。
如今她被溫俊趕了出來,正愁沒有落腳的地方;這沈家雖然破舊了些,窮了些,但起碼有人負責起自己的衣食住行了……以後,只要她找到機會讓溫俊重新接納自己,也就不用再在沈家熬下去了!
可是,自己真是沈家人嗎?
這也實在太狗血了!
白慧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
如果她不是爸爸媽媽(白氏夫妻)的孩子,那麼一切似乎都講得通了:爲什麼媽媽會不遺餘力地將家中大部分的錢款全部都捐出去做善事,還指定是專門捐給孤兒,失學兒童乃至上進肯學的高中生和大學生!
也似乎從側面說明了,爲什麼父親(白父)會在捲款跑路的時候帶走自己,然後又將身無分文的自己單獨留在了酒店裡——他不就是想造成一個父女跑路的假象,結果他跑了;卻留下白慧琪獨自一人要面對那麼多的追債者!如果她是父親的親生孩子,父親會這樣對待她嘛!
白慧琪心裡也覺得挺煩悶的。
……怎麼自己老跟沈慈扯上關係啊!
話說沈志一氣之下從家裡跑了出來。
他心中又是悲傷又是氣憤……
在這寒冷的冬夜,他獨自一人站在黑漆漆寂靜無聲的街頭,不禁有些茫然。
此時,他又該何去何從?
想了大半天,沈志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機給周皓川打了個電話——在這個時候,恐怕只能依靠姐姐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