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
鬆島恆望着楊銳自信滿滿,甚至已有“天下英雄盡入吾轂中”的暢想。
他今天所的話,可是在來之前,就斟酌良久的。
給出600萬美元的首期經費,是他斟酌過的——雖然三井財團給予的總金額很高,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能超出兩千萬美元,但這筆錢既不是一次性給付的,也不能一次性花出去。
鬆島恆就以楊銳自己的首期爲對標,給出600萬美元的數字,既不會顯的少,自己又留下了很大的空間。
至於50%的粗略構象,也是鬆島恆給出的誘惑條件。他很熟悉學者,尤其是做出了成績的學者,有能忍受經費和金錢誘惑的,有能忍受學術誘惑的,但能同時忍受金錢和學術誘惑的,幾乎一個都沒有。
人活着總得有個目標,像是愛因斯坦,他的目標就是做學術,以至於連總統職位都可以推掉,但愛迪生就不行,愛迪生是能爲了金錢而放棄學術和技術的,但要說愛迪生不是學者,那就太過分了。
鬆島恆不熟悉楊銳,不知道他究竟喜歡什麼,但不管是哪種,他都能滿足。
更進一步的說,錢不夠,他能補多一些,學術期望不足,他也能把粗略構象的比例提高,總之,楊銳需要什麼,他就敢提供什麼。
楊銳卻只能以深沉,來僞裝笑容。
噗嗤。
負責站臺的谷強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鬆島恆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這可與他想象中的迴應不同。
鬆島恆清咳一聲,用日式的禮貌,轉身問道:“這位先生是認可我的建議,還是覺得我的建議不可行呢?”
中方的幹部表情嚴肅的給翻譯了,且警告道:“這位同志,請你想清楚了認真回答。”
楊銳聽到翻譯的話,不高興的道:“我們的研究員在自己的實驗室裡笑一下都不行嗎?”
有機會在衆領導面前露臉,對於任何一名幹部來說,都不是小事,對方聽到楊銳的話,如臨大敵的道:“我並不是說他不能笑,而是要分場合,所謂外交無小事,必須得注意影響。”
楊銳聽着他的話,眼珠子一動,臨時決定給自己加一個二傻子的人設,乾脆皺眉道:“你說什麼我不懂,但就是笑了又怎麼樣。”
說完,楊銳就衝着天花板,哈哈哈哈哈的大笑三聲,中二之氣噴射而起。
谷強都給看愣了。
這樣的實驗室主任,實在是令人深思……
86年的黨的幹部更是集體發傻,他們哪裡見過這號的,全都大腦宕機了。
老實說,要說奇怪的人,什麼時候都是不少的,學者裡面,有陳景潤那型不諳世事的,有華羅庚那型看得懂政治風向的,也有馬演初那型鐵骨錚錚的,但楊銳這種莫名其妙仰天長嘯的,給人的感覺更像是神經病型的。
在場諸人多是之前沒有見過楊銳的,樑瑞當時就給看呆了,忙看向蔡教授,一臉的質疑。
蔡教授有些猜到楊銳的想法,雖然不贊成,也是由着楊銳裝傻充愣,且道:“楊銳,外交的事情咱們不懂,還是要聽懂的人的,人家說啥,咱們就做啥,這樣不出錯。”
楊銳和他太熟了,一聽就有些明白了,呵呵一笑,道:“您說的對。”
轉過頭來,楊銳道:“這位同志,我知道你是想踩人進步,得,我聽您的,這樣子吧,您說我該怎麼說話,我就怎麼說話,實驗我也不做了,您和日本合作去吧。”
他這句話說的多少有些得罪人了,人家雖然是想踩人進步,畢竟沒有那麼明顯,再者說,該幹部踩的是谷強,也沒有踩楊銳,被楊銳當着面這麼一說,當時就急了——領導們都在場,影響已經造成了。
這位幹部不僅急眼了,而且很是委屈,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就是想提醒一下這位同志注意影響……”
“你已經造成影響了。”楊銳決定將二愣子裝到底了,緊接着,他就用英語道:“鬆島恆教授,我們用英語談可以嗎?”
“哦,太好了,我們用英語來談。”鬆島恆拍拍自己的腦門,笑道:“我太笨了。”
中方領導聽到兩人的英語對話,卻是一陣兵荒馬亂。
要說過來的領導都是相當有資本的,一個個都準備充分的帶了日語翻譯,在86年的環境下,也就北@京等幾個大城市能一下子湊到這麼多英語人才了。
但是,日語翻譯不見得都懂英語。放在2000年後,懂小語種的翻譯,英語總歸是不會太差的,但在80年代,單獨特訓出來的小語種翻譯是主力軍,懂日語的不懂英語才屬於正常,會兩國語言的乃是稀缺人才,在場的沒幾個人帶了。
接連幾句話,大家都沒辦法參與了。
還是樑瑞反應的快,他一邊向楊銳和鬆島恆告罪,一邊拉了個會英語的出來,讓他大聲的翻譯。
於是,原本都是在領導耳邊小聲說話的翻譯就昂着嗓子唱名起來,至於適才警告谷強的翻譯,早就被丟到一邊,聽着英文發呆去了。
場面一時間變的吵雜起來,卻是正和楊銳的心意,插科打諢的迴應着鬆島恆的話,總是不切入正題。
鬆島恆頓時着急起來,他有些瞭解中國的政治,知道領導們聚集的時間,是最適合確定章程的地方,又說了幾句話,找了個空隙,就僵硬的打斷楊銳的話,問道:“楊銳先生,對於我提出的兩個要點,您對哪方面不滿意。是資金呢,還是學術目標?”
經過大嗓門翻譯,在場的領導的小心臟又提了起來,生怕楊銳說錯話的樣子。
楊銳露出中二的笑,道:“說不上不滿意,但是,我對這兩個目標,的確是有些疑慮的。”
“您說。”
“您剛纔說的,是計劃投入600萬美元,合作做出50%的粗略構象的意思,是嗎?”
“沒錯。”
“這樣做出來的成果,算是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單獨的,還是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和您的鬆島實驗室合作的?”
“當然是合作的。”
楊銳撇撇嘴,剛纔鬆島恆要是敢說單獨的,他立刻就把600萬吞下來。
不過,套話問到這裡,楊銳也是計劃收尾了,他放緩了語速和間斷,讓翻譯能方便一些,道:“您看我這麼理解對不對,如果您投入600萬美元,我們關於g蛋白偶聯受體蛋白的項目,就變成兩國合作了?”
“中日合資。”鬆島恆這個詞是用中文說出來的,他在過來之前,是請教過專人的,知道這個詞對政治人物的誘惑。
領導們果然也很是意動,有幾個人當場就小聲的咬起了耳朵。
楊銳笑一笑,道:“那我們如果拿了您的600萬美元,以後在這個項目上,做出諾貝爾獎的成果,也是中日合資的獎了,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