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拍拍手,道:“大家都過來辦入住手續了,過時不候啊。”
“等一下。”楊銳再次將人叫住了,冷着臉,道:“不能入住。”
代表團內的成員,都是被楊銳邀請來的,包括塗憲、蘇先凱等人,直接就是他的下屬,此刻全都駐足而立,等着楊銳的命令。
趙澤皺眉,道:“你怎麼聽不懂話呢?你要怎麼做,你就做你的事,你不要耽誤我工作。”
楊銳搖搖頭,道:“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我可以自己換酒店,但其他人還得住這裡,是吧?”
趙澤沒吭聲。
他就是這個意思,不管楊銳認識不認識凌志明,大使是大使館的絕對領導,也是他頭頂上的一號boss,他是不會挑戰的。因此,當楊銳說出凌大使三個字的時候,不管是真是假,趙澤都準備隨便楊銳自己操作了。
這樣的情況,他以前也是接觸過的。大使館和國內的經費有限,通常安排的都是最便宜的酒店,差不多過得去就行了,國內有的人覺得條件太差,自己掏錢換地方的,只要領導同意,本團的領隊同意,趙澤也不會太反對,反正,他的任務就是讓所有人入住就行了。
然而,楊銳的要求卻不僅於此。
他之所以組團前來,就是爲了顯的自己並不是刻意前來追求諾獎的,自己一個人住到方便刷臉的酒店,算是什麼事呢。
魏晉名士與朋友一起出門,來到大城市刷臉,結果讓朋友住到景陽岡下的黑店裡,自己一個人到城裡找間客房,然後縱情高歌,表達“我不貪慕權貴,就是才華絕頂,你們必須得挺我”的深邃思緒?
神經病才挺他。
與其如此,還不如爬到景陽岡上把那隻吊睛白額大虎操了,起碼能換個縣公安局局長乾乾。
可惜,楊銳的想法並不能明說,更不能公開來說,只能好言道:“我之前和凌大使說過,是希望全團都能入住一個較好的酒店。今天這個酒店,和我期望的不符。”
“這裡比起斯德哥爾摩的大酒店,肯定是不如,但是比國內的招待所還是好吧。”趙澤一副泥腿子別嫌花壇髒的表情,道:“再說,我也沒接到要換酒店的命令,你這樣搞,我就沒法工作了。”
“那麻煩你打電話給凌大使,我來和他說。”
“大使今天有公務活動,不在斯德哥爾摩。”趙澤回答的很明確。
楊銳深吸一口氣,突然發現,情況並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那般順利。身在國外,他能着力的地方極少,而凌大使是他唯一聯繫過的大使館官員。不管後者出於什麼原因離開,他現在都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了。
“要不然,咱們先行入住吧。”團長聶良平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楊銳緩緩搖頭,第一天住破酒店,過兩天換好酒店以招待四方來客?只會顯的更刻意。
反而是眼前的情景,可以看做是行程錯誤,甚至不會被人注意到。
但是,一天以後,或者兩天以後,情況就會不同了。
實在不行只能自己掏錢了,或者以香港華銳的名義?楊銳剛想到就否決了,一旦成爲諾獎候選人,或者刷臉到巔峰的時候,瑞典媒體一定會查閱相關的信息的,他不想爲此而減分,那也太不值當了。
“楊主任,咱們不能一直這麼耗着吧,住一天也沒什麼吧。”趙澤的耐心有點耗盡了。
“麻煩你再聯繫一下淩大使,或者他的秘書,我之前是與他確認好了的。”
即使是出國前一天,楊銳也忙着做實驗呢,自然不可能親自去預定酒店。事實上,在沒有網絡的時代,怎麼在國外預定酒店還真不是件輕鬆的工作。但是,眼前的小賓館是完全不能用的。
刷臉的基本條件就是方便,你得方便人來,也得方便人去。
否則幹嘛要千里迢迢的跑到瑞典來刷臉?不就是爲了方便各級委員會,以及卡羅拉醫學院的教授們出現嗎?
要是從市裡往返就得三四個小時,又有幾個人願意出現。
楊銳自己也很難跑。
趙澤懷疑的看了看楊銳,道:“我打個電話不費事,但是,就爲了這麼一晚上的時間,把大家都耽擱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吧。”
“你先去打電話吧。”
“那行,我去打電話,但我醜話說在前面,要是電話打不通,或者聯絡不上,我是不能陪您一起守着的。”趙澤說過,自去前臺打電話去了。
楊銳煩悶的跺跺腳。
他還真是有些沒招了。
理論上,他還可以找捷利康或者阿斯特拉,以他們雙方的關係,住店的開銷不過是毛毛雨罷了。
但是,製藥公司的名聲,在瑞典同樣不甚優美,找他們還不如自己付錢。
幾分鐘的等待時間,一閃而過,趙澤很快轉回,面帶不悅,道:“大使館的秘書不知道此事,也沒有大使的口信,此事到此爲止。”
說着,他就掏出證件,準備讓酒店辦理入住了。
“把他給拉住了,不能辦。”楊銳無可奈何,辦理了入住就等於留下證據了,這是不符合名仕氣度的行爲。
寧死不住破賓館,這是魏晉名士之風采所在。
古代的名士,要麼是住天字一號房的,要麼是夜宿名妓畫舫的,要麼就是風餐露宿,破廟野居,醉臥竹林……沒聽說過住破賓館的。
破賓館裡住的都是落魄文人,是給人當師爺做謀士的貨色,逼格是很低的。
到瑞典的第一天,就因爲這樣的破事給降低逼格,楊銳怎麼都不願意的。
塗憲、黃茂、蘇先凱和範振龍都是年輕人,上去就將趙澤給圍住了,逼的後者大叫:“這裡是外國啊,別把你國內的那一套拿出來,你不想住,其他人可是又累又乏了,都等着休息呢。”
楊銳默默無語,心想,實在沒辦法的話,就只能自己掏錢住店了,雖然弱是弱了點,總歸能解決眼前的問題。
美國的科學家最喜歡用這個套路,尤其是與產業界有勾搭的學者,因爲身家豐厚,參加各種會議,經常獨自選地方住。
腦海裡想着美國人的事,楊銳的眼睛掃過前臺的飲料櫃,卻是看到了可口可樂的瓶子。
可口可樂?
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楊銳眼前一亮。可口可樂是全球化最徹底的公司了,他們在瑞典自然有相當的實力,另一方面,可口可樂向學術界的資助,向來都很大方。
早在幾年前,楊銳與可口可樂就有所交集,他當時是用論文狠敲了可口可樂一筆,不僅要來了數十萬美元的經費,還得到了爲數不少的訪美名額,後者爲離子通道的保駕護航做出了卓越貢獻,價值並不弱於前者。
不過,經過幾年時間的發展之後,再回顧當年的事,就不能再用敲竹槓來形容了。
更應該說,是可口可樂眼光獨到的資助了年輕的中國科研員楊銳。
隨着離子通道實驗室和華銳實驗室的價值體現,可口可樂很早就向楊銳提到過進一步的捐助的方案了,只是因爲楊銳一心衝着諾獎而去,不願意沾染國外資本罷了。
身在瑞典,以參觀訪問爲主的楊銳,此時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楊銳也不管國內的時間,掏出隨身攜帶的通訊錄,第一時間撥通可口可樂中國區的總經理金博的電話,開門見山,道:“我在瑞典遇到一些問題,想請您幫個忙。”
說過,楊銳就將需要換酒店的事給說了,之後道:“我想來想去,能在短時間內協調此事的,大概只有可口可樂了。”
如果說楊銳來瑞典是爲了什麼,瑞典人毫不知情的話,中國方面關注楊銳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猜測的。
至於金博,他也不在乎楊銳的真實原因是什麼,接到楊銳的電話,就高興的不行了,連忙道:“我看這樣好了,我先讓人在斯德哥爾摩幫你們定好房間,再聯繫總部,請瑞典分公司派幾個人幫忙。”
這樣做,雖然可能花費幾萬美元,但從金博的角度來考慮,實在算不得花費。
他們當年給楊銳幾十萬美元都沒有猶豫,又何況是現在呢。
楊銳鬆了一口氣,道謝後,掛上了電話,再對趙澤道:“我請人重新定了酒店,一會確定了以後,你帶我們過去就行了。”
趙澤被人抓着,已經是氣的不行了,怒道:“你有沒有點組織紀律性?代表團的酒店是說換就換的嗎?你知道在斯德哥爾摩定酒店,一晚上要多少錢嗎?我告訴你,就咱們這個破酒店,一晚上都得幾百塊!”
“你也說是破酒店了,換一個好點的都不行?”楊銳輕飄飄的說着話,他這陣子輕鬆了,心態反而放的平穩。
趙澤則在心裡煩透了楊銳,語氣也是越變越差的道:“我就不信了,還有池子裡養不住的魚,酒店破點怎麼了?給國家節省點經費不成?”
“經費的設立,本身是有目標的,不是爲了讓你們節省而設立的。如果花了經費而不起作用,經費的花銷又有什麼意義?節省下來又是爲了什麼?”楊銳的語氣也嚴肅起來,道:“我們此行的目的,是與瑞典科學界進行交流和學習,不是爲了花費時間在路上,更不是爲了住在斯德哥爾摩的郊外欣賞美景來的。再者說,住宿的錢有人支付了,你只要安心做好服務工作就行了。”
中國駐外大使館,向來都是喜歡管理不喜歡服務的,在這一點上,他們和國內的物業公司是一個脾性的。
趙澤更是在瑞典兩年,養出了脾氣,此時不知進退的道:“你少給我講這些大道理,現在是組織安排你住這裡,你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楊銳懶得和他廢話,搖搖頭,轉身對代表團內其他人道:“各位,咱們稍等一下,我們換個酒店。”
他照舊是不說理由,因爲理由不好說,與其現編,不如不說。
趙澤使勁掙扎兩下,仍然被幾個研究員給架着,乾脆放棄了抵抗,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住出個什麼花來。
一羣人又幹等了一刻鐘的時間。
就在楊銳都要失去耐心的時間,酒店前臺的電話又響了。
“您的電話。”酒店前臺的瑞典人聽不懂中文,只是好奇的看着楊銳。
楊銳接到電話,恩恩了兩聲,再次道謝,才掛掉電話。
“定好了?”趙澤呵呵的笑兩聲,問:“我就想知道,你違反多項紀律,最後定哪裡了?”
“希爾頓。”楊銳回答的很爽快,且命令道:“你現在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派車來接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