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露興沖沖的將自己的作業本交給了學習代表,並且特別囑咐他“別弄丟了”。
小露同學並不是一位愛好學習的好學生,所以,她以前從來都不關心自己的作業本的去向,若是丟掉了,說不定還更好呢。
但是,今天的作業可是不能丟的。
小露雙手背好,端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等待着語文老師的到來。
語文課在第三節,每當這個時候,老師已經批完了作業,並且,還會將最好的拿出來評論一番。
小露長的很漂亮,並因此經常得到誇獎,但是,因爲作業寫的好而被誇獎,卻是極少的,小璐同學很期待這一刻。
小露目不斜視的望着黑板,只用眼睛的餘光掃掃教室門,另外,就是瞄一瞄小班長了。
小班長就坐在她的斜對面,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個頭還比其他的孩子高,小露平時也喜歡和他說話。
終於,上課鈴聲響起。
小露保證,這是自己最期待上課的一次了。
語文老師抱着一大疊的作業,辛苦的放在了講桌上,道:“上課。”
小班長毫不猶豫的喊道:“起立!”
“老師好。”小露和同學們一起大聲的喊。
語文老師溫和的笑一笑,說:“同學們好,今天,我們要學的是第六課,請大家翻開課本……王佳,來給咱們朗誦一下第三段。”
小露依舊挺直着小腰板,盯着黑板,乖巧的像是第一天上學似的。
又是度日如年的一節課後,老師終於將手按在了作業本上,道:“今天我要特別表揚一位同學。”
小露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了。
語文老師沒有等待太久,笑容滿面的道:“王化同學得了滿分,進步非常大,大家鼓掌。”
啪啪啪啪啪。
小露愣了片刻,突然“哇”的哭了出來,停都停不下來。
……
晚上,趙萍帶着小露,很不好意思的來到楊家,抱歉的道:“死孩子,怎麼哄都不聽,一定要過來,打擾你們了。”
景語蘭的小臉紅撲撲的,像是抓緊時間做了什麼累到了,又像是暖氣烤的,微笑的道:“串門算什麼打擾啊,以前在河東的時候,家裡門都是沒鎖的……”
說話間,楊銳也走了出來。
小露本來誰都不理的樣子,見到楊銳纔像是見到親人似的,一下子撲到了楊銳懷裡,嚎啕大哭:“楊銳,你要替我報仇啊!”
楊銳嚇了一跳,不由的看向趙萍。
“死孩子!”趙萍有些羞惱的將今天發生的事給說了,又道:“老師特意來家訪了,還批評了我們,讓小露以後按照題目要求來回答問題。否則,小升初的時候一定會吃虧的。小露怎麼都不肯聽,來找你們做同盟軍呢。”
景語蘭不禁莞爾,楊銳卻是呆了幾秒鐘,很不厚道的放聲大笑起來,而且是越笑越大聲。
小露被笑的不樂意了,問:“你笑什麼?”
楊銳笑的流眼淚,擦乾淨了,才費勁的道:“我當是什麼事,敢情讓我過了一把教科書的癮。”
這麼複雜的話,小露哪裡聽的懂,滿臉狐疑的看着楊銳。
“小露,今天的事呢,不能怪你。”楊銳總算調整成了大人臉,開始安慰起小露來。
趙萍和景語蘭微微點頭,等着楊銳責備自己,再重新教育小孩子。
就聽楊銳繼續道:“也不能怪我……”
咦?你劇本拿反了嗎?
趙萍突然有些後悔今天領着小露來見楊銳。
一切都已經晚了。
楊叔叔的微笑涌起,道:“今天的事,說到底怪你們老師。”
“怪老師?”小露顯然沒有考慮過這個方案。
“對,是老師沒有好好的篩選文章,這篇文章在沒有獲得我的授權的情況下,曲解了我的意思,在沒有充分的瞭解的情況下,以我的身份來說話,以至於混淆了你的思路……”楊銳振振有詞。
小露茫然的望着楊銳,她的大腦還停留在“篩選”一詞的含義思考上。
“簡單來說,你們的老師找的文章不對。文章是胡寫的,我不能順着他的意思來生活嘛,所以,我的回答是正確的,你也沒做錯。錯的都是老師。”楊銳順利的將責任撇清了。
小露瞪着大大的眼睛,繼續盯着楊銳看。
“怎麼樣?明白了吧?”楊銳問。
小露眼裡突然萌出了淚水,帶着哭腔喊:“你說的哪裡簡單了,媽媽……”
小露放棄了楊銳,撲到了趙萍的懷裡。
趙萍幸福的不要不要的,沒好氣的瞥楊銳一眼,道:“幸好你說的複雜,要不然,被小露學去了,她的老師非得再來家訪一趟。”
“我說的複雜嗎?”楊銳的關注點毫不意外的便宜了。
“我聽的都費勁,你說能不復雜嗎?”趙萍無奈的道:“你們搞科研的,就愛說些人聽不懂的話。”
“不是我們愛說……算了,是我的錯。”楊銳還是承認了錯誤。
科研做的久了,漸漸的就會習慣周圍人智商在線的狀態。乍的離開象牙塔,或者與小露這樣的小朋友交流,就會遇到障礙。
當然,很多成年人的理解能力也不見得超過小朋友。如果是長的漂亮又很有兇的漂亮成年人的話,理解能力弱一點,智商下線一些,都可以算做是萌點。但如果長的醜的話,智商又不在線的話,他們遇到的科研員,通常都是沉默寡言的。
楊銳此時就看看趙萍,露出蜜汁微笑。
“好了,不管聽懂沒聽懂,以後要認真寫作業,聽老師的話,知道嗎?”趙萍對女兒說着沒什麼邏輯關係的話。
反正,她只要哄好孩子就行了。
小露覺得自己應該是得到了某種解釋,雖然解釋的她聽不太懂,但是,好像也沒有什麼哭鬧的基礎了。
景語蘭又拿出了零食,被五顏六色吸引的小露頓時顧不上再哭了。
趙萍覺得輕鬆許多,向兩人笑了笑,低聲道:“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小露又哭又鬧的,哄都哄不了。”
“沒事兒,還在忙之前說的事?”景語蘭順手在茶几上泡起茶來。
趙萍點點頭,道:“我們分行的領導神經病,你說好端端的,幫房地產商賣房子,還給壓任務,虧他想的出來。不知道收了多少黑錢。”
“賣不掉嗎?”
“單位的集資房一兩百塊一個平方,一套下來三五千塊錢。這家的一平方米就要六七百塊,還都是一百平往上的大房子,下來就要六七萬了,六個萬元戶都不夠他們敗的,我也是沒辦法,到最後,真的要扣獎金就扣吧……”趙萍一邊說,一邊看向楊銳。
這時候,趙萍同志的智商就是在線的了,她知道楊銳拿了諾獎的獎金,那是上百萬的大數字,要說能買得起商品房的人,如今也就是楊銳這樣的了。
叮鈴鈴的電話聲,突然響起,打斷了突如其來的對話。
“我接個電話。”楊銳站了起來,令趙萍倍感沮喪。
景語蘭有些好笑,低聲道:“既然你說賣不出去,分行難道扣掉所有人的獎金?沒有這個道理吧。”
“你不知道,這家房地產商是貸款蓋的樓。蓋的倒漂亮,就是有點遠,快奔着三環去了,房子賣不掉,我們分行就多了一大筆壞賬,到時候別說發獎金了,不扣我們的工資就不錯了。”趙萍嘆口氣,道:“領導說了,任何人年內賣掉一套房,就給發全年的全額獎金,如果賣不掉,那就隨緣了,能有多少誰都不知道。”
最近幾年物價飛漲,同樣的薪水已經不夠花了。
同樣是剛工作三五年的年輕人,80年代初,幾十塊的薪水可以過的非常好了,若是單身貴族把錢花光的話,那簡直是富的流油,甚至能做到天天吃肉,頓頓有油。若是嘴不饞的話,省兩個月的錢,就能買一輛自行車了。
想想看,兩個月就能省一輛代步車的錢,放在後世,起碼是知乎中產的水平了。
但在80年代末,大城市的平均月薪都有百多塊了,能買的東西卻更少了,有孩子的家庭,就很在乎獎金的收益了,對於工資的評價,更多會用“死工資”的形容詞,既說明它的穩定,也說明它的沒用。
景語蘭拍拍趙萍的手,安慰她道:“你也別太擔心,趕明兒我幫你問問,咱們單位裡的人買不起,外企和合資企業的沒有集資房,還不是要買商品房。”
“那開發商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偏偏外企的人喜歡租房子,寧願一年花上百塊錢的房租,也不願意買房子。”趙萍就指望景語蘭了,見她不鬆口,不禁有些失望。
咣噹!
書房裡傳來踹椅子的聲音。
景語蘭連忙站起來,就聽裡面的楊銳喊道:“沒事,踢錯地方了,你繼續說。”
後一句,自然是對着電話裡的人說的。
不一會兒,楊銳一臉振奮的走了出來。
“好事兒?”景語蘭原本有些擔心,看他的表情倒是覺得輕鬆了。
楊銳點點頭,道:“有突破性進展,我去實驗室看看,對了,你們剛纔說的房子,有多少套?”
“多少套?”趙萍被這個問題給弄迷糊了,想了一下,才道:“總共是21棟樓,一棟樓兩個或者三個單元,有五層的有六層的,加起來得有三百多套吧。你現在買的話,還能挑到二樓三樓的。”
80年代的住宅樓還沒有電梯的概念,因此,高的樓層是不受歡迎的,一樓又常被懷疑潮溼漏水等問題,二樓三樓就是最好的樓層了。
楊銳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道:“正好,如果今天的實驗突破被證實的話,就要大批的招募人手了,我們正好需要一個封閉的小區,你幫我問一下,如果我們包圓的話,開發商能拿出什麼條件,之前的房子,他們能不能幫忙收回。”
“包圓是啥意思?”趙萍的智商又下線了。
“就是21棟樓,我全要了,但得全在一個圍牆裡面,我拿來做宿舍樓。”楊銳的體育館目前仍是國內最大的保齡球館,堪稱是日進斗金,在這個通貨膨脹20%的年代,自然是要想辦法拿出來花掉的。
如果是全國範圍內招募人手,組織人員來攻關的話,這麼一個封閉環境,還真的是蠻適合。
而且,也能將諾貝爾獎的獎金,名義上花掉大部分,免得被人惦記。
用私人的錢,買商品房,免費給外地來的研究員做宿舍,大家聽說了,也只能贊楊銳的獎金花的好,花的對。
不過,算個總賬的話,大約還是不夠的……
楊銳揉揉臉,又道:“我不可能按開發商的價格買樓的,也沒那麼多錢,你給他們仔細說道說道,拿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出來。哦,前提是今天的突破性進展確實啊,他們要是詐和的話,買樓的事也只能延期了。”
楊銳穿上大衣出門去了。
聽到關門聲,趙萍的智商才重新上線,心裡想的第一件事:楊銳的實驗一定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