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銳的印象裡,從他開始讀大學的時候,科研經費就開始大幅度提高了。最初是北大清華等頂級大學開啓了動輒以億元計算的科研時代,接着是北京理工等名牌的大學跑步入億,最後是部分普通的985和211,蹣跚的跨入億元俱樂部。
在這個過程中,科研經費沒有入億的大學,其實等於被科研型或全能型大學的序列所淘汰了。
正常的二本學校,除非有袁隆平這樣的大旗吸引資金,否則已經很難做出像樣的成績。
一個學校少說幾十名教授,平均1億元研究經費,每日還落不到一百萬。一百萬都不給我,這種學校是很難吸引有實力有追求的研究型精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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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80年代,大學間的貧富懸殊倒是沒有那麼大,最重要的是教授學者的流動性很低,不像是2000年以後,一名長江學者屁股後面能追三五個學校,拋橄欖枝像是丟手絹似的。
當然,無論是80年代還是10年代,學生申請經費都是很困難很少的。
這是自留地和集體土地的關係,學校教師就是自留地,做的成績都是學校的,輕易也不會離開。學生就是集體土地,四年內是學校的,四年後就難說了,而真正有機會做項目的,多數是大四和大三的學生,這讓他們的保質期連兩年都沒有,學校自然不願意增加付出。
要不是有唐集中出面,楊銳甚至連申請項目的機會都沒有。
遞交了申請以後,楊銳也不像是曾經的導師那樣,四處跑着過申請,直接回了實驗室幹活,能過不能過,暫且是聽天由命。
週末。
史貴將楊銳約到了中關村,查驗實驗室工程。
首期300多平米的建築,大部分以進口材料裝修,最重要的通風系統、給排水系統也以高標準做成。
生物實驗室和化學實驗室類似,經常都會用到劇毒的試劑,按照實驗室規程,一些試劑必須在通風櫥或者手套箱中使用。通風櫥就是個大櫃子,裡面有抽濾設備,用的時候,人坐在通風櫥前面,手伸進櫃子裡操作,因爲裡面抽氣,大部分的有害氣體都會因此而被排出。手套箱就是完全隔絕的箱子,試劑在內,人通過箱子上預先安裝好的手套進行操作,麻煩且操作困難,好處是能夠完全隔絕人與試劑。
史貴對實驗室已是捻熟,得意的介紹道:“防護設備全進口,我找的施工人員也厲害,有的還是外國公司派來的,用起來保證你安心。”
“價錢能讓我安心嗎?”楊銳摸了摸試驗檯,心裡其實是相當滿意的。
史貴一笑,說:“是你讓我別在意價格的。”
“上次說,超支了20%?”實驗室建設之初的預算是92萬,但建這種東西,超支實在平常,楊銳的語氣也平常。
史貴笑兩聲,說:“30%。”
“又多了?”
“老魏要求換一套好的冷凍離心機。”史貴將魏振學給拉了出來,在實驗設備方面,魏振學比他有發言權。
魏振學鬍子拉碴的,不以爲意道:“貴的好用。”
“廢話。”楊銳撇撇嘴,說:“多9萬塊錢,能不好用?”
“一萬美元。”魏振學糾正。
“算了,弄好就行。”楊銳其實也想要好設備,這是他自己的實驗室,自然是精益求精。
實驗室裡,許多東西都與移液器類似,只是看起來簡單,實際使用的時候,卻會察覺到巨大的差別。比如最簡單的手套箱,如果要求低的話,一個密封的箱子,一塊透明玻璃,再掏兩個洞,放兩個絕緣手套,也就成了,手工活好點的木匠都能做。但真到用起來,遭遇觀察不到溶劑,粗糙的手套和開孔位置難以操作的時候,心中的憤怒實在難以言表,若是不小心做壞了實驗,被迫重做,可憐的科研狗真是恨不得化身爲狗,把那破箱子和買箱子的傢伙撕咬成渣。
所謂的頂級實驗室,往往都是奢華級實驗室,最好的儀器,最好的耗材,才能做業內最好的實驗。
因此,大部分的高級實驗室,老闆都會禁止科研狗發表低水平的文章。比如中科院的某些生物研究所,就會明確要求發表至少是sci影響因子4。0以上的論文,至於畢業要求,更是水漲船高。
而在高級實驗室,發表論文其實也會變的簡單,起碼實驗做起來容易多了,越好的儀器和越好的耗材,自然意味着更準確的結果和更小的誤差,許多在普通實驗室難度不菲的實驗,在高級實驗室裡就如搭積木一般。
科學界從來都是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地方,用頂級設備和耗材做出來的實驗,哪怕是沒有意義的,科研狗們也會好奇萬分。
放在1984年,哪個實驗室要是買一臺掃描隧道顯微鏡,實驗室裡的研究員就放心爽吧,你把自己早餐吃的麪包掃一遍,都能發到sci的期刊上。
這就好像是有人買了一輛龐巴迪私人飛機,發幾張內飾照片就能引人瘋狂點贊,買了微面的同學,即使弄一套公式詳盡的路測,也不會有幾人關注。
楊銳將自己的實驗室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接着做出決定,道:“以後,咱們實驗室也要設一個門檻,非sci和ei核心期刊不能發表。”
正摸着超淨工作臺流口水的魏振學,腦袋裡剛剛開始幻想在期刊界大殺四方,就聽到了楊銳的決定,頓時一陣鬱悶:“發外文的有什麼好,中文期刊一樣有好的。”
“當然有好的,問題在於,科學前沿不在中文世界,你就想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廝混?”楊銳也很大義凜然的回答。
魏振學爭辯道:“大家都不在中文期刊上發表文章,科學前沿當然不在中文世界了。”
“這就是現實情況了,難道所有中國人都在中文期刊發表文章,就能改變世界了?朝鮮倒是在閉門造車,你看有沒人和他玩?”
“這和朝鮮有什麼關係?”魏振學不解。
楊銳擺擺手,道:“落後的孩子得不到關注,你一個人生悶氣,酷孩子照樣不理你。解決方案有兩種,第一種大家都喜歡,我也愛用,你找個牛爹把酷孩子都收拾了,強迫他們關注你,可惜大部分孩子都沒牛爹,有牛爹的早都是酷孩子了。所以,像是咱們這樣的,你就得先在酷孩子的隊伍裡混熟了,然後再傲嬌的時候,纔有人理,明白嗎?”
“苦孩子爲啥看不上落後的孩子?大家都是一個階級的吧。”魏振學豎起兩根手指,滿臉的疑惑。
楊銳正說的開心,表情一滯:果然給逗比講道理是沒用的。
“你不發表sci文章,怎麼調工作?”這一次,楊銳換了說法方式。
魏振學這次明顯考慮了一下,轉瞬卻道:“發表了也不一定能調工作。”
“一篇兩篇不行,三篇四篇不一定,五篇七篇不就一定了?你要是發表一篇影響因子8。0的文章,全中國的學校都得搶着你去。”楊銳說的稍顯誇張,其實也是差不多了,影響因子8。0就是唐集中的水平了,這種北大普通牛的教授,在名牌大學都和天神下凡一樣,直接要一個國家級重點實驗室是不行,但就自身存在申請一個省級重點實驗室和玩似的,等於說,這樣的教授,學校每年給他發幾千塊的工資,給幾萬塊的經費以及一片場地,他就能從國家搗鼓來幾十萬規模的經費。
不夠,魏振學逗比歸逗比,腦子清楚的很,哈哈一笑說:“我英語都不會,還發表8。0呢,1。0就謝天謝地了。”
“你不是在學英語了?sci文章本身就不錯了,咱們實驗室的條件這麼好,你好意思發表更差的文章?”
“年紀大了,學不會了。”
“學不會就拼命學,又不是要你去外國,你就用專業英語寫論文,能有多難,這樣,你到時候寫好了論文,我幫你看看。”楊銳說的已經是老闆的工作了。確定方向,安排工作,申請經費,檢查論文,差不多是老闆的主要內容,在高端期刊,尤其是高端期刊的高端論文裡,很多實驗都是團隊性質的,第一作者往往可以有七八人,但最受關注的卻是通訊作者,也就是俗稱的老闆。
當然,像是sci入門級期刊,不需要團隊合作做實驗,也就用不着通訊作者了,往往第一作者也只有一個,科研狗遇到苛刻的老闆,經常也有搶去第一作者名號的,反而是高級實驗室的老闆,既不會去做低端實驗,也看不上科研狗發表的論文,野生散養,還能爭一個好名聲。
魏振學挺喜歡做實驗的,否則也不會爲了分析天平遇到楊銳,更不會因爲楊銳的實驗室放棄煤研所。他唯一畏難的也就是英文了。
聽楊銳這麼說,魏振學考慮了一會,同意道:“那就做sci論文,我還給你做實驗助手,然後在你的實驗室裡工作。”
“你得辦理停薪留職,再和華銳公司簽訂合同。以後,華銳實驗室給你發工資,你在實驗室內的所有成果都要交給華銳實驗室,最後,競業限制……”楊銳的實驗室裡做的實驗,都是要尋求專利或直接盈利的,合同限制必不可少。
魏振學無所謂道:“行,別說停薪留職了,辭職都行,不就是下海嗎?煤研所的實驗室和這個比,垃圾都算不上。”
他蹭着超淨工作臺,手指頭點着快樂的節奏。
史貴翹起大拇指,笑道:“咱們以後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你是螞蚱,我是雞。”寧願做雞的魏振學擡起頭,洋洋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