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用波瀾壯闊來形容?你指的是什麼?”趙蕾碰了幾次釘子,其實有點不想再做這個採訪了,但是,不斷涌現的材料,又讓她忍不住繼續跟蹤下去。
許正平攤開《新月彙總》道:“楊銳的論文是這一期被引用最多的論文,看之前幾期的論文的總數,估計也是排名靠前的,這不是波瀾壯闊?”
“這個……普通觀衆恐怕理解不了。”趙蕾身後的攝影師放下東西休息了起來,她說話的風格也略有變化。
楊銳從許正平手裡接過《新月彙總》,邊看邊問:“普通觀衆理解的是什麼?把哥德巴赫猜想理解成一加一等於二?”
“將哥德巴赫猜想解釋給大衆,不是很好嗎?”趙蕾皺了皺眉。
“問題在於大衆媒體並沒有解釋哥德巴赫猜想,他們只是構建了自己的哥德巴赫。一加一等於二和哥德巴赫猜想有什麼關係?”楊銳撇撇嘴,道:“哥德巴赫猜想說的是質數和偶數。”
“讓大衆理解質數,有點太難了吧。”
“你們也太小看大衆了,馬列主義那麼厚,大家都能說的頭頭是道,解釋質數是什麼,能費得了多少時間。”
趙蕾卻比楊銳想想的要敏銳,他抓住楊銳的抱怨,問:“你認爲大衆應該把學習馬列主義的時間,用在學習數學上,是嗎?”
楊銳剛想開口,卻聽旁邊的劉院長猛烈咳嗽了起來,後者打着哈哈,道:“一不留神都這個時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楊銳,你和我們一起去?”
楊銳也意識到談論馬列主義沒有必要。80年代的思想的確極爲開放,許多話題都被放開了討論,但是,允許討論和不允許討論,本身也在被討論,他作爲一名大學生,不應愛陷入其中。
趙蕾有點失望,不過,楊銳似乎也榨不出油來了,她想了想,突然道:“我能到楊銳的實驗室去嗎?最好再拍一點他穿着實驗服的場景。”
“當然,沒問題。”對於宣傳大業,劉院長是從善如流。
楊銳只好陪着趙蕾,一路前往實驗室。
攝影師尾隨在兩人後面,攝影機時開時關,錄了一些場景和簡單對話。
路上的學生自然是各種好奇。不過,北大總歸是不缺少主流媒體的注意的,攝像機什麼的雖然少見,總不至於沒見過,大多數學生還是很有矜持的旁觀,並未形成圍觀。
不過,快到實驗樓的時候,卻見一名學生站在了路邊,手持線裝書,身着長袍,縱情高歌:
春天,春天,愛情的季節;
你的來臨對我是多麼沉重,
在我的心靈裡,在我的血液裡,
引起多麼痛苦的陌生
……
“普希金的《春天》。”趙蕾一下子就聽了出來,並輕聲應和:“一切狂歡和所有的春光,只會將厭倦和愁悶注入我的心……”
攝影師盡忠職守的扛起攝像機,問:“要錄下來嗎?”
“不用,現在沒人愛看詩朗誦了。”趙蕾繼續向前,再問楊銳:“忘了問你有什麼興趣愛好了,你平時喜歡做什麼?”
站在路邊激情澎湃的學生,看到攝影師扛起攝像機的一瞬間,整個內心都陷入狂喜之中,高亢的朗誦聲甚至帶上了顫音。
然而,攝影師很快放下了攝影機。
那一瞬間,縱情朗誦詩歌的學生,內心幾乎是崩潰的,那高亢的朗誦聲,也漸漸低沉了下來,並且換上了新的詩歌:“我們的心多麼固執!它又感到苦悶,不久前我曾懇求你,欺騙我心中的愛情……”
楊銳轉頭看趙蕾,笑道:“人家搶鏡頭搶的這麼賣力,你也不給安慰一個。”
“你如果好好的回答我三個問題,我就給他三分鐘的鏡頭。”趙蕾的眼睛都在閃光,她在美國見過太多追逐鏡頭的學生了,一點都不覺得搶鏡頭的夠賣力。
楊銳卻是想也不像的搖頭,道:“就讓他繼續苦悶着去吧,說不定還能寫幾首詩。”
“苦悶的人才能做出縱情的詩。”許正平順手補一刀,與楊銳站到了同一陣線以後,卻換了話題,問道:“楊銳,你前兩天做的等離子表面共振,到哪一步了?”
趙蕾立即舉起爪子,向前彎了兩下,像是招財貓的動作似的。
攝像師扛起攝像機,衝着楊銳開始拍照。
這種內容再正常不過,楊銳稍微調整了一下表情,道:“實驗室部分基本上算是做完了,數據送到計算機繫了。”
許正平“哦”的一聲,道:“那要好幾天的時間纔有結果了?”
看起來,他也沒少被計算機折磨。
楊銳道:“正好趁這個時間把論文寫出來。”
“這麼快?”
“等離子表面共振本來就比較簡單,如果有專用設備才快呢。”等到日後有了專用設備,等離子表面共振也用不着寫論文了,它或許只是一篇論文中的一個步驟,就像是水浴鍋或者離心機一樣簡單。
許正平微微點頭,他當然知道有專用設備以後,這樣的技術論文就不值錢了,問題在於,這樣的技術論文,現在依舊是值錢的。
至少值3個影響因子吧。
許正平這麼一算,多少有點心動。他一年平均能寫兩篇論文,再加上實驗室裡完成的署名論文,一般都在五篇以內。這其中,他自己寫的論文往往能拿到十幾個影響因子,剩下的三篇加起來或許有五六個,換言之,許正平正常情況下,一年能得20個影響因子。
當然,許正平每隔三五年,偶爾也會寫出厲害的論文,或者說,是受學術市場歡迎的論文,從而一口氣得到幾十個影響因子,但那是沒譜的事,最近兩年,許正平都沒遇到這種好事,他也不確定接下來兩年的成果如何。
作爲一名副教授,許正平的路還很長,對於論文的渴求,也遠比小講師和老教授來的熱切。
想到楊銳一晃眼間就得到了11個影響因子,而且是cell影響因子的論文,再看現在這篇論文……
細究起來,許正平還更羨慕楊銳現在的論文。發表論文到《cell》級的頂級期刊是機率性的事,所需要付出的時間精力和金錢也都是頂級的,所以最終獲得多一些的影響因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像是楊銳的論文,破百正常,破兩百也不難,或許突破300都不奇怪。
但一篇等離子表面共振的論文成本纔有多少,這麼容易得到幾個影響因子,那也太輕鬆了。
“你是一個人做的?”許正平好奇的問了一句。
“有幾個學生幫忙,算是第二作者吧。”
“學生?”
“大三的學生居多吧,參與度比較高的就署名了。”楊銳有意誘惑許正平。
許正平也毫不猶豫的被誘惑了,重複道:“參與度高的就有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