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會的規格升級的很快,從期末的院系小節目,變成院系期末的重要工作,再到學校的重要工作,只過了兩天時間。
與此同時,參與彩排的人數也在增加。
原本,生物系是挑選出了8個人,現在變成全校性質的表彰大會,人數就一口氣增加到了90多人,這還是爲了避免人數破百而特意限制的。
當然,彩排的時間也就因此而增加了。
生物系將受表彰的8個人雖然高興,但仍然覺得彩排辛苦。
胥岸青更是很有意見,到了一天結束,忍不住問:“楊銳怎麼沒來?”
他指了一下頭頂的橫幅,以示自己是被提醒的。
今天的負責人不再是學生會的幹部,而是生物系的輔導員柏善文。
他“嗯”了一聲,沒什麼表情的晃動着嘴上的黑痣,道:“楊銳比較忙,等到咱們排練好了,他再過來排練。”
“我們也很忙啊。”胥岸青實在是太不爽了,藉此發泄了出來。
柏善文微笑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忙,所以咱們纔要抓緊時間排練,對吧。楊銳現在人不在學校,喊他也沒有用的。總之,我會讓他不拖我們的後腿的。”
換了一個角度來說話,聽起來好像柏善文很爲大家着想的樣子。
胥岸青自然不會被他簡單的糊弄了,但眼下的情況,他又無能爲力。
無能爲力的鬱悶,就會轉化爲憤怒。
胥岸青不停的比較自己和楊銳,心裡不知第多少次的問自己:“我究竟差在哪裡?”
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而大家繼續排練起來,胥岸青也只好跟着做。
楊銳卻是跟着蔡教授,在實驗室裡,給他演示起了pcr儀。
作爲一項學術界的實用技術,它就和商界的實用技術一樣,不用是說不清全部功能的。
就好像一臺冰箱,要說簡單,那再簡單不過了,就是用於製冷罷了。至於製冷出來做什麼,這個屬於家用或商用小技能,你用來放剩菜是一種方式,用來製冰塊喝酒是一種方式,用來放細菌的培養基也可以。
同樣還可以千百次的被拿出來的是x光,拍骨科片子是可以的,拍油畫看分層也可以,拍dna同樣可以。
而這樣一種技術,在剛剛出現的時候,要說誰能預見到,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說,人們能夠看到它有極強的擴展性。
至於是擴展到烤箱的程度,冰箱的程度,x光的程度,還是電腦的程度,沒有哪個人能預測得到的,很多時候,進一步的發展也是需要創意的,就好像水浴鍋的發明人,不會知道水浴鍋改改,還能做成pcr儀一樣。
當然,pcr儀和水浴鍋是沒有什麼專利衝突的,後者甚至不能算在其中,因爲專利的核心並不在於燒熱水,或者恆溫控水。
即使到了30年後,pcr儀的潛力也沒有被挖盡,換言之,楊銳也不知道pcr儀最終究竟能做多少事,而這也正是pcr的強悍之處。
事實上,pcr到93年就拿到諾貝爾獎了,離pcr儀面世僅四五年的時間,離開pcr技術發明也不過七八年,而在pcr得到諾貝爾獎之前,行業內就不斷的有人預測此點……
總而言之,pcr的發展,就像是它的功能一樣,起始的點很小很少,而擴張的卻很快很多。
之前,蔡院士就認爲pcr是一項好技術,但並沒有覺得它能好到哪裡去,加上pcr儀尚未做出來,研究領域本來就不在基因方面的蔡院士就沒有多想。
現在,楊銳在“國際遺傳學大會”的成績卻使得蔡院士不得不好好的研究一番pcr了。
對他這個層級額的學者來說,好好研究就不僅僅是看文獻了,實驗都不是做一個兩個了。
蔡教授是騰出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約好了楊銳,來到華銳實驗室。
楊銳亦是恭恭敬敬的等着,到了現在,他是不擔心泄露一些實驗內容了,因此非常大方的將各種儀器擺開。
段波等人也是一水的儀器,準備同時做多個實驗。
楊銳從最簡單的質粒擴增開始,給蔡教授演示,口中道:“等我們再做一些深入研究以後,應該就能夠複製人的dna了,比如提取頭髮絲的dna,然後再擴增,目前暫時還不能做到……”
“雖然如此,你的研究也得到了伊文思教授的認可了。”蔡教授笑笑說道:“伊文思教授在基因學方面的研究令人印象深刻,他的判斷力在業內也是出名的。”
“是嗎?”楊銳知道伊文思很牛,卻不知道他牛的方向。
蔡教授點頭,又道:“我能自己做嗎?”
“哦,您請。”楊銳連忙讓出來地方,然後叫黃茂過來做指導。他的身份畢竟是學生,不適合直接指導蔡教授。
蔡教授一步步的實驗做下去,間中休息的時候,就觀察這間華銳實驗室。
楊銳被他看的心緒,小聲問:“您看實驗室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非常好,代價不菲吧。”蔡教授說着又道:“正好和你的離子通道實驗室互補。”
楊銳的離子通道實驗室目前仍然是精品流,買的昂貴儀器來做一些不常做的實驗,相比之下,華銳實驗室是一點點置辦起來的,自然傢伙事極多,完全能夠承擔多組實驗,已經有大實驗室的傾向了。
楊銳不在意的聳聳肩,笑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您要是給我再撥個大幾百萬的,我倒是能置辦一組好儀器了。”
“好啊。”蔡教授笑着回答。
“嗯,嗯?”楊銳瞪大眼睛看向蔡教授:“學校這麼有錢了?”
要說2000年以後,北大一個院系拿大幾百萬也不容易,恐怕要到10年以後,纔會動輒給一個實驗室撥款幾百萬,至於現在,84年的當下,大幾百萬也就院士能見到,像是唐集中教授那樣,一年也就守着百來萬的資金,即可申請國家級實驗室了。
蔡教授做着實驗,並不擡頭,道:“不用我給你錢,如果你能通過國家級的成果認定,我就能幫你找到錢。”
“能找到多少?”楊銳一聽“國家級”三個字就不知道不好搞,先問好處。
蔡教授習以爲常的道:“少則一二十萬,多則三五百萬,看怎麼評定了。”
“您覺得我能評定到多少。”
“這要看前期的工作。”蔡教授並不多說,再次全神貫注的做起了實驗。
到了下午時間,蔡教授纔將適才寫下的實驗記錄拿起來,翻看一遍,道:“楊銳,我們出去走走?”
“哦,好的,裡面是有點氣悶。”楊銳懵懵懂懂的跟着蔡教授出了門。
華銳實驗室外,如今還是一片荒野之地,兩人順着小路走上一座小丘,才聽蔡教授道:“你在華銳實驗室裡的收入高嗎?”
“啊……好像還可以。”楊銳不明所以。
“家裡有負擔嗎?”
“這個……應該沒有吧。”
蔡教授點點頭,道:“我看過你的檔案,你父親是鄉黨委書記,沒有負擔的話,應該用不着你操心什麼了,是吧?”
“基本上是這樣吧。”
蔡教授點了點頭,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我在這裡對你說,咱們私下裡談,窮人的孩子是很難做科研的,尤其是中國窮人家出身的孩子,更不適合搞科研,太苦!”
楊銳沉默不語。
蔡教授繼續道:“做科研要學習,學習期間,不僅沒有收入,還有花銷,你們大學本科畢業,年輕一些的二十一二歲,年紀大一點都二十四五歲了,這個年紀,如果去政府,去工廠,都很有前途,但在科研界,本科是不夠的……咱們國內的條件比較差,很少有人能讀研究生,讀博士生,出國就是唯一一條出路了,不過,就算是出國回來,想有大把的收入還是不容易的,而在這段時間,你都是無法照顧家人的,中國古語云,父母在不遠游,就是因爲有子欲養而親不在的困局……”
蔡教授說的話,楊銳其實很有感觸,他讀完了碩士,沒有繼續讀下去的原因,一方面是科研之路艱難,另一方面,也未嘗沒有經濟壓力的困局。
中國的博士生,一年都不耽擱,畢業都要二十七八歲,但這種理想狀態,十個博士沒有一個。大部分的博士,是到了三十歲左右,依舊頂着在讀博士的頭銜在實驗室裡拼搏。
讀研讀博與本科不一樣,是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去兼職的,因此,全中國的在讀博士,差不多都是拿着600元到1200元的補助生活。
30歲的大男人,拿着1200元生活,若是再談一個女朋友,拮据難以想象,而若是家庭還有負擔的話,那整個博士生涯,在生活方面,就再悽慘不過了。
與之相反,如果家裡能有一些補貼,讀博就要輕鬆許多,也從容許多。
蔡教授也並不準備要楊銳回答,他看着年輕的楊銳,等他消化了自己的話,又道:“我之所以給你說這些,是因爲成果評定需要花錢,想評定一個好的成果,更需要花大錢。所以,這裡就有兩個問題,第一,你有沒有錢,第二,你願不願意花。”
楊銳終於明白了過來,輕聲問:“必須要花錢?”
“不能說是必須,成果評定,不花錢也有可能成功,不過……”蔡教授笑了一下:“你如果想要上百萬的經費,我建議你不要隨意浪費時間。”
“國家級的成果認定,如果認定了,那麼,就是認可我對pcr的發明權,發現權,專利權,等等,是嗎?”
蔡教授並不關心他說的這些,笑笑道:“更重要的是,你的成果以後想評獎,就需要成果認定,很多獎項都會有要求,比如省部級的成果認定,縣區級的成果認定等等,國家級的成果認定是最嚴格的,也是最有用的,你的實驗室評級等等,都能用得上。”
“但pcr,我是在華銳實驗室做的。”
“對單位的認定是一方面,對個人的認定,是可以帶着走的,要不然,我換一個學校,難道要從頭開始?”蔡教授笑了起來。
楊銳吁了一口氣,問:“要準備多少錢?”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在收回pcr的賬單或者分紅之前,他也是缺錢了。
蔡教授卻是搖搖頭,道:“不光是錢的問題,還需要花費很多的精神,你要做好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