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省的醫藥技術開發區裡,少數幾間能用的大房間都被徵用了起來,和食堂一樣,都放上大小不一的電視,頻道放在中央一套上。
幾百上千名幹部和羣衆,搬着馬紮子,整整齊齊的坐在房間裡,等着看節目。
紀錄片準時播放。
當“楊銳”兩個字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時候,田世昌忍不住握緊了拳。
紀錄片是從大半年前開始拍的,內容卻很多,既有楊銳做了pcr以後的項目,也有對之前鉀離子通道的回顧。
電視臺當年決定做這個紀錄片,就是因爲達爾貝科可能爲諾貝爾獎提名楊銳,所以,整個片子做的是頗爲弘大,目的性也很強,其中穿插一些諾貝爾獎的介紹和片段,還有不錯的配音,給人熱血沸騰的觀感。
此刻,田世昌的心情大約是介於“大丈夫當如是”和“這他娘是真的”之間。
無論是哪個年代,名字能上央視,都是很不容易的事。
專門上了央視的紀錄片的,自然更是一個時期的宣傳重點和旗幟。
田世昌看電視的時候,也不知看過多少新聞人物了,但他認識的,還真的就是楊銳一個人。
特別是紀錄片這種東西,長達30分鐘的時間裡連篇累牘的描述一個人的工作和重要性,令人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老田,你這個老同學,了不得了。”坐在旁邊馬紮子上的同事,用羨慕的語氣對田世昌說。
田世昌笑着點點頭。
“除了你,你們同學都做什麼了?”同事好奇的低聲問。
田世昌有些懷念的道:“有讀大學的,有像我一樣工作的,也有學車的,還有復讀的。”
“哇,你們高中這麼厲害。”
“就是西堡鎮的鎮中,沒什麼厲害的。”田世昌嘴上這麼說,還是有點驕傲的。
西堡鎮中學的條件不能和省城的高級中學相提並論,但硬件條件漸漸的拔起來了,有了這樣的基礎,起碼有了留下老師的資格。
80年代的鄉鎮還是很繁榮的,這時候的北上廣深的城市圈還沒有一口氣吸納1億多人,長三角和珠三角的產業羣也沒有遍佈工廠和工人宿舍,因此,哪怕是內陸省份,離城上百里的荒郊野外,也有的是人口上千乃至上千的村子聚居,公社或者鄉鎮的所在地更是人口繁茂,條件夠好的話,吸引一些中專畢業的年輕老師,或者實踐派的中老年教師,還是能做到的。
田世昌剛剛離校不久,眼看着西堡鎮中學在自己眼裡闊起來,也是與有榮焉。
當然,這裡的確有他的一份功勞。
銳學組向來有集資捐款的傳統,尤其是面向往屆生的活動,幾個月就會組織一次。掏錢最多的固然是楊銳和華銳,但田世昌這樣已經工作的銳學組成員,一塊兩塊,三塊五塊的也總是有的。這些錢,大部分留在了銳學組的賬目裡,少部分捐給了西堡中學。
望着電視機屏幕裡,帥的慘絕人寰的楊銳,忙碌又認真的樣子,田世昌既羨慕又佩服:
“厲害的是楊銳呀!”
同一時間,看電視的中國人心裡都泛起這樣的念頭。
鉀離子通道!
輔酶q10!
《cell》!
《自然》!
pcr!
諾貝爾獎提名!
這些名詞對普通中國人來說,曾經都是無比陌生的。
但是,通過電視機裡深入淺出的描述,特別是通過一些外國人和外國機構的認證,大家卻是都體會到了濃濃的自豪感。
“比美國人厲害!”
對一名80年代的中國科學家來說,這幾乎就是最好的評價了。
在短短的30分鐘裡,有無數人發出類似的感嘆!
楊家。
院子裡緊湊的擺了三張桌子,足足有四十號人坐在一起,悄無聲息的吃飯喝酒,仰着脖子看兩臺從房間裡牽出線來的電視機。
爲了今天的紀錄片,銳媽特批,又買了一臺18寸的電視。
當然,在讓楊父去抱電視之前,銳媽是打了半天的電話,將能喊的親戚都給喊了過來。
楊銳的爺爺楊山和外公段洪昇各自坐一個桌子,後面的桌子則坐小字輩。
只有楊銳被拉到了前面的桌子上,旁邊就放一臺電視機,好像真人3d投影似的。
30分鐘的紀錄片轉眼就過。
銳媽看的眼淚汪汪,又是高興有是心疼的攬着楊銳:“我早知道你這麼辛苦,就不叫你去北@京了。”
“再累能比種地累?”外公毫不出奇的看一眼過來。
“讀書不就是爲了不像種地一樣累。”銳媽頂了一句。
楊山趕忙道:“做研究的,風吹不着,日曬不到,挺好了。”
自己公公發話,銳媽只好笑一聲,說:“是挺好的。”
幾個人開啓了話題,加上紀錄片播完,滿院子的人頓時熱鬧起來。
“楊銳越長越像明星了。”這是楊銳的二姑。
“說上電視就上電視了,想都想不到。”這是楊銳的二舅。
“我們公安局裡,要是能上中央臺的新聞,馬上就能立功受獎。”這是楊銳的大表哥。
楊銳只能一個勁的謙虛,對着老一輩的人,尤其是親戚,炫耀似乎是很難啓齒的事。
另一邊,恭喜楊父楊峰同志的人還要更多一些。
老楊同志也是當仁不讓的認了下來,笑的比楊銳還要高興。
確實,以中國式觀念來說,他是用不着謙虛的,自然是怎麼爽快怎麼來。
楊銳順手夾起一塊碳烤牛柳,細細的咀嚼。
在他曾經的記憶裡,碳烤牛柳是很平常的菜,但要說做的好吃的店,其實不多,大多隻能說是普通罷了。
現如今,不管是碳烤的還是火烤的,卻都很容易做出相應的風味來。
畢竟,現在弄點柴火或者木炭太容易了,西寨子鄉曾經僅有的幾個小工廠,就包括一家木炭廠,常年生產生活用的木炭,用於冬日裡取暖,價格也很低廉,後世敢賣到十多塊甚至三十多塊一公斤的木炭,供銷社都是幾分錢。
儘管如此,木炭仍然比煤炭要貴不少,只有楊家這樣吃公家飯的家庭,才能少量的購買一些。
楊銳頗有些感懷的胡思亂想,也慢慢沉靜到了春節前的喜慶中去了。
“楊銳,過來。”老爹楊峰換着桌子敬酒,過來給楊銳也倒了一杯。
楊銳哭笑不得,道:“您別喝醉了吧。”
“喝醉了好,我高興。”楊峰隨意的碰了一下杯子,一口飲去杯中的白酒,道:“我這邊有個消息,是從上面傳下來的。”
“恩?”
“上級領導可能要給我換一個工作,有點風聲,還沒有正式談話。”
“好事啊,要換去哪?”楊銳有些好奇。
楊峰看楊銳一眼,小聲道:“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楊銳有些心虛。要是老爹的工作換的不滿意,還說不定真是他的鍋。
楊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你小子,現在能把你爸我調遣的團團轉了。”
楊銳苦笑:“我真不知道,沒人透風聲給我。”
“興許就是特意透漏風聲給我,再傳給你的。”
楊銳挑挑眉毛,有些驚詫。
“上面有可能派我到開發區任職區長。”楊峰的表情十足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