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強知道,自己還是被蔣同化的奸計給陷害了。
蔣同化開出一間獨立實驗室的條件,李文強就算是拒絕了,也難說會不會在楊銳心裡造成芥蒂。
許正平亦是臉色微變,他相信蔣同化開不出比離子通道實驗室更高的薪水和獎金了,實驗室的條件也不可能比現在的離子通道實驗室更好。但一間獨立實驗室,依舊是非常難得的。
楊銳當初自籌經費,也就是在唐集中實驗室的一個項目組裡安家,之後,他是戰勝了加州伯克利大學的理查德教授,做出了鉀離子通道的課題,又發表了《cell》,纔有的自己獨立的實驗室,如此算下來,楊銳前期拉到了幾十萬美元的經費。
以李文強今時今日的水平能力,他要想有一間獨立的實驗室,固然不需要到唐集中教授那麼大的年齡,可也不是最近三五年所能達到的。
可以說,蔣同化的確開出了令人難以拒絕的答案。
只是這份答案的真實性待考。
李文強不是小年輕了,更不會聽說有個實驗室主任給自己,就一下子跳過去。
但這個位置也是確實可口。李文強咳嗽一聲,道:“蔣所長太看得起我了,一個實驗室,我還撐不起來。”
未來的李文強是強悍的不行的三國院士,而現在的李文強只是一條小牛,如果是實驗室水平的實驗室,他要憑藉一個人來運作,的確是比較艱難的。
“李研究員不要謙虛……你看咱們倆,客氣來客氣去的,我叫你文強吧,你叫我老蔣好了。”蔣同化一副咱們已經很熟的模樣,又道:“文強,我之前就說了,你寫的書和你寫的論文,我都是看過了,就膜蛋白這一塊,你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了,一個實驗室有什麼撐不起的。”
李文強搖頭,道:“我這個不是謙虛,我確實是力有不逮,請蔣所長另請高明吧。”
“文強啊文強。”蔣同化忽然笑了起來,親熱的攬住李文強的肩膀,道:“我就是喜歡你這個性格,說實話,當初我看到你寫的文章,我就敲定是你了。我現在還記着全名《菌外膜蛋白的電泳特徵》,就這麼一篇文章,誰敢說你撐不起這個實驗室。”
李文強微微皺眉,道:“《菌外膜蛋白的電泳特徵》是楊銳做的項目,我只是配合他工作,第二作者。”
蔣同化哈哈大笑,喘着氣道:“咱們都是圈子裡的人,這潭水是怎麼樣的,誰不知道。楊銳是實驗室主任,他做的項目,有多少是自己完成的?最後還不是你們給他做。第二作者就是第一作者,第一作者只是掛名作者的事還少嗎?”
李文強看了一眼許正平,回過頭來,道:“蔣所長,《菌外膜蛋白的電泳特徵》的課題是楊銳立的,方向是他確定的,實驗中遇到的難題是他解決的,他不是第一作者的話,咱們這種署名方式就沒意義了。”
“方向是他確定的,這個我信。實驗中遇到的難題都是他解決的?”蔣同化搖頭道:“我寧願相信,楊銳解決的纔是難題,別人解決的都是簡單問題,對吧。”
按照國內實驗室的狀況,蔣同化還真不是信口開河。
小研究員,比如初中級職稱的實習研究員和助理研究員,給副研究員和正研究員做槍手的不在少數,甚至可以說,在全東亞地區,包括文教更發達的日本和韓國,這都是科研界難以根絕的惡習。
尤其是資質普通的研究員們,當他們評到了職稱的時候,都已經是五六十歲的年紀了,不止是精力和體力弱化了,認知水平也會隨着年齡而減退。
而小研究員們,年輕的身體賦予了他們更強的精力和體力,更活躍的大腦,從而更容易得到成果。雖然不是每名年輕的研究員都是這樣,但對職位更高的老年研究員們來說,可供剝削的年輕人數量不菲,而且總有更新換代。
就國內的情況來說,因爲博士phd之類的畢業生還很少,所以,主要受剝削的就是李文強這個年齡的科研員。至於大學本科剛畢業的學生,受剝削的主要是體力。
蔣同化也是做過調查的,他看到了楊銳的大量論文,再加一本書——以正常人的模式,事實上,就是以天才的模式,這些論文和書的量也太大了。
蔣同化將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查了個遍,最後決定將李文強當做突破口。
國內的政策,一向是民不舉官不糾的。
在蔣同化看來,如果李文強等人不說,那楊銳自然就矇混過關了。
但要是李文強等人開口指控,楊銳非得吃不了兜着走——楊銳可不像成名多年的老教授,有門生故舊,有利益有情誼,連一個確定單位都沒有的楊銳,在蔣同化眼裡,就是一個大大的浮萍,總有撕爛的時候。
至少,蔣同化是想要將之撕爛的。
就是首先要將李文強給餵飽了。
蔣同化看着李文強,道:“給楊銳做論文,不如給自己做論文。做科研的,黃金年齡就是這麼十年二十年的,別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
李文強苦笑:“蔣所長,我看你是誤會了。”
“我沒誤會,我看過你的書,就膜蛋白方面,你的水平太高了。楊銳?沒聽說他有什麼成果。”蔣同化露出不屑的表情。
李文強道:“你剛纔說的論文,不就是楊銳寫的。”
“那是你寫的。”
“你這個循環邏輯……”許正平聽的都十分無語,忍不住插話了。
“許研究員,你如果願意來,我給你一個研究所的副所長。”蔣同化魄力十足的扔了一根纜繩給許正平。
學而優則仕是中國傳統,而在國內的體制下,各行各業都有相應的行政級別,科研體系亦不例外。研究所的副所長,不止意味着行政權力的變化,更多的還有薪水和福利的上升,以及業內的影響力的上升。
許正平不得不承認,蔣同化還真的撓到了自己的軟肉。
他的年紀大了,科研成績不上不下,如今的目標,就是評一個正教授,也曾考慮過學校的行政職位。相比之下,地處北京的研究所的副所長,也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許正平只用了三秒鐘,就從蔣同化編制的美夢中清醒了過來。
“不用了,我對現在的位置很滿意。”許正平對蔣同化道:“我想過不了多久,我說不定能做一個研究所的所長。”
許正平直視蔣同化。
蔣同化大笑:“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其實挺簡單的,工作嘛,無非就是開心一點,養家餬口罷了。”許正平淡定無比,又將李文強拉過來,道:“不是我說,蔣所長,你想拉我們文強走,你開的價還不夠。”
“哦?哪方面。”
“工資和經費,恐怕都不夠。”許正平不管李文強是怎麼想的,他是要徹底打消李文強的念頭。
蔣同化搖頭,道:“我不和你們比工資,滿北京城都知道,離子通道實驗室開的獎金高,你們也確實做出了東西,這個我就不說了,經費的話……呵,獨立實驗室和在實驗室裡做項目,可是兩個概念。”
“獨立實驗室的確自由,但要說經費自由,有幾個人能做到?”許正平微笑道:“再說,經費自由,首先得有經費吧。你要起一個膜蛋白實驗室,經費準備多少?”
蔣同化也笑,接着,他很是自信的看向李文強,道:“我不說假話,我們所是衛生部直屬的研究所,我的實驗室還是部級實驗室,經費充足。新實驗室的話,我準備了60萬,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提高到80萬。”
“每年80萬?”
“第一年有建設經費,大概40萬到50萬,剩下的是研究經費,以後還能提高。”
“就是說,你新建的實驗室,基礎設備最多50萬,經費也就是一年二三十萬?”許正平樂了:“這和項目組有什麼區別。”
“自由,獨立實驗室和項目組,就算經費一樣,肯定還是獨立實驗室好吧。”
“那當然,除非經費相差懸殊。”許正平笑呵呵的,像是回到天通河的沙和尚似的。
李文強亦是心中一凜,頗爲感謝許正平現在說的話。
有這麼一段話,回去就不至於被懷疑了。
蔣同化微微皺眉,道:“老許,文強,你們如果是想討價還價,我歡迎,但相差懸殊這種話就不必說了。我知道離子通道實驗室一年的經費不少,去年北大給了兩百萬吧?確實厲害,但兩百萬分下來,你能落多少?能有三十萬?懸殊……懸殊是多少?”
“我的科研組,去年分到了90萬。”李文強總算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道:“不好意思,看來我們是不合適。”
蔣同化愣神,下意識的道:“不可能。”
許正平心道,楊銳光是從可口可樂拉來的15萬美元,就比北大給的經費還有用了,這是你能比的嗎?
不過,他是不會將這等事說給蔣同化聽的,只是輕笑一聲,道:“文強還有一輛自己的專車,是尼桑公爵王的,蔣所長,你就準備了80萬,難不成準備給我們配輛車,再以後就不過日子了?”
“我……”
“實驗室給你配了輛公爵王?”旁邊有偷聽的,再也忍不住了,悄悄的捅一下李文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