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城,地處中原腹地,北接都城,南通江南,左爲雲遙,右有渭河,集天下商業之繁華,爲商路之中心。其一城年稅收堪比一省之總和,第一商城是謂不凡。
林長安的馬車上已經行了兩天一夜了,大概在今晚便能到達信城。這次她來這邊,只帶了趙子恆和林浩軒二人。趙子恆在府中修養了幾天,體內的毒素差不多完全清除,除了臉色還是蒼白之外,其他的地方和一般人並無大異。
前面的馬車之中,林長安閉着眼睛坐在裡面,她的手中在慢慢的摩擦着一枚通體碧綠的玉玦,那玉玦翡翠瑩然,赫然正是明堇時從她這裡拿走的這塊。
之所以會再次拿到這東西,是她在臨行前的時候,抽時間去了一趟原來的公主府,結果就在自己的牀頭髮現了當初她送還給明堇時的木匣。木匣裡面除卻書信沒有了之外,冰蓮以及銀票都還在裡面,在最上面,還多放了一塊玉玦。
看那木匣上面積累着的灰塵,林長安推算這東西應該放在這裡放了很久。那一刻,她有那麼一點慶幸,並不是爲了其他,單單就只爲這枚玉玦。這玉玦是她重生之後就曾借用它來換取父皇的關注,可在另外一層意義上,它卻是林長安過往的見證。草會枯,會謝,就連有些原本應該發生的事情都在漸漸改變,而唯一不該的便是這塊玉玦。
而現在它又到了自己的手中!
不管明堇時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林長安卻是真的想要這東西,她想將來一定要拿着這東西去邙山謝恩。儘管青山隱士或許並不認得自己。
就在林長安的思緒沉寂的時候。突然前面馬兒鳴叫了一聲,接着錦瑟在外面道:“公主。到了!”
信城到了!
掀開車簾,林長安一眼看過去,首先印入眼簾的是遠處巍峨的灰白古城,因爲落日餘暉的籠罩,灰白色的城牆折射出一種耀眼的光芒。古城之後。是連綿而巍峨的羣山,猶如畫幕屏障一般樹立在那裡。
從馬車上下來,天地間豁然空曠,廣袤的平底一覽無餘,夕陽下的農莊村落靜謐安寧,這是另外一種不同於喧囂的美。
林長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真正的意義,大概就是要從這裡開始了。
就在她全身心的融入這片土地之時。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喊道:“爲什叩見長安公主。”
原來在她前面的不遠處,幾十位官員已經迎接在那裡了,只是方纔她的心神並不在這個上面,所以並沒有注意到。
“免禮!”廣袖一揮,林長安索性也不回馬車,直接走向一邊的棗紅色駿馬,道:“勞煩諸位大人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迎接本宮,本宮實在慚愧。”
“哪裡哪裡!”領頭的紅色官袍的官員道:“五公主能來信城是我們的榮幸。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麼。”大約他是知道自己將來只怕都是在這位五公主的手上討生活。因此嘴巴也格外的甜,說起這民俗風情來,一直滔滔不絕。將林長安說的也是眉開眼笑。
“哈哈,不錯!”林長安彎着眼睛道:“本宮原本以爲這地方只不過是一個沾染太多銅臭的地方,沒有想到竟然還這麼的有趣。對了,你叫什麼?”
“下官錢偉同。”那官員道:“是信城的知縣。”信城隸屬於雲州,主城加上週圍的鄉野不過是一個縣的大小,因此在這裡的最高官員是縣令。其次纔是知縣。而現在來迎接的卻是信城的第二把手……
林長安只需要稍微一想,便知道,只怕這信城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不怎麼和的來,並且還是第二把手處於下風。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和顏悅色的將自己這個外來的人給巴結的妥妥帖帖。
實際上林長安猜的一點也不錯,因爲信城這地方每年的利益非常的可觀,若是遇到兩個不貪心的官員的話,說不定還能平和的相處。但是這一任的兩位官員的來歷卻正好是朝堂之上兩個黨派的官員。原本就政見不合,現在又因爲利益分配不均,兩個人明裡暗裡都是一番爭鬥。
這位錢偉同雖然是第二把手,但是因爲要比縣令來的晚,所以在這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好的政績都在縣令那裡,自己現在是連湯都沒得喝啊。他的任期還有四年,若是四年之後自己毫無作爲的話,那估計四年後就不知道要被分配哪個鬼地方去了。
所以這次林長安這個外來人來了之後,他有的只是歡喜。來了一個人來攪局,肯定就會減輕自己的壓力。而同時信城作爲封地,只要這位公主一輩子不做出惹怒皇上的事情,而夏朝也一輩子不會倒下,那麼這信城在五公主的有生之年都將是她的。還有什麼比巴結這位主子更來事的事?
雖然之前聽聞過這位五公主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好色成性,但是錢偉同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成爲五公主面首的準備了,只爲將來能有一個好的仕途。
可現在看到這位五公主的樣貌,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爲人溫和有禮,根本就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錢偉同想着自己目前正年輕的年紀,突然覺得,若是能當駙馬爺,容忍一下幾位面首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林長安完全沒有去注意錢偉同的想法,只掃了那些官員一眼,便知道其中多爲下面的一些村官,之所以都過來,估計也就是來撐撐場面的。林長安也不說破,對於這錢偉同的示好她算是接受了。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林長安騎着馬走在最前面,在她的身後,除卻迎接的官員之外,還有原來從都城帶來的三百護衛,其中護衛隊長便是孟之橋。
在來之前,林長安曾經問過孟之橋,問他願不願意和自己來到信城去做一番大事。結果孟之橋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在都城實在是在壓抑了,每日就是在禁軍之中守護着那些妃子公主,實在是屈才透頂。所以當他情願甘心貶爲一個護衛統領的時候,孟家除了孟老爺子之外,都一個個將他給罵了狗血淋頭。若不是孟老爺子在爲他撐腰,只怕他現在已經被逐出孟家了。
“之橋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你們憑什麼攔着!”身子骨日益不好的爺爺的話到現在還在孟之橋的耳邊響起。以至於他後來就跟林長安提了一個條件,“等我們在信城安定下來之後,就接爺爺過來信城吧!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真的很不忍心。”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老爺子在孟家是權威不錯,但是老人遲暮,總也壓制不了一些居心否側的人。再加上朝堂之上孟家越來越說不上話來,孟老爺子心裡的鬱郁不得志又有誰能明白?
林長安當時就點頭,“外祖只是因爲有孟家這包袱,所以只能縮着不能大展拳腳。放心,等到來年,我一定會請求父皇將外祖調來助我一臂之力。”
其實平心而論,明年新政在信城施行的話,孟老爺子能來是最合適不過的。當年孟家其實只不過是地方上的一位鄉紳,夢老爺子是憑着自己治理當局的能力一步步升遷到京城的。而現在若是讓他來主持新政的施行,那簡直就是再好不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林長安突然勒住馬繮,指着眼前的一片田園道。現在正是九月初的時候,正是秋收繁忙的時節,但是現在在她的眼中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天地荒蕪一片,肥沃的天地裡,長滿的卻是蒿草。
跟着的錢偉同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現在信城的人人都在經商,單單是商業的稅收比起農田裡的雜稅不知道要多上多少,他打心裡認爲五公主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生氣,因此笑嘻嘻的解釋道:“現在十戶人家,有九戶在經商,所以這些田地沒有人原來來種了。我們去僱人來的話,費的財力太不划算,所以……”
“所以就讓這些土地全部在這裡荒蕪?”林長安有些恨恨的道,“難道就因爲有了商業,所以這些最基本的就不要了嗎?若是沒有田地裡的糧食的話,你們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商業誤國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是日後人人都在經商,沒有人來栽種糧食,那到時候大家都抓着銀子來啃嗎?”
聽到這話錢偉同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是真的被嚇住了。他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道:“公主您說的是,回頭下官就讓人將這些地方都種起來!”
“糊塗!”誰知道林長安卻是一甩馬鞭,道:“現在已經是秋收的時候了,你讓人來種?種什麼?”
“公主不必生氣。”一個微微虛弱的聲音響起,“這些良田若是要用的話,我們可以回去從頭商量。現在您就算是在生氣也無濟於事啊,並且看着土地荒蕪了不少年的模樣,肯定是錢大人來之前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