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住的屋子不小,畢竟放着全村的農用工具和其他雜物小了也放不下。不過以前的工具雜物都是胡亂堆放的,稍稍歸整一下能騰出不少的空間。
屋子裡除了各種農具之外最多的就是書,幾乎佔據了整個農居房三分之一的面積,書堆前面是一個小牀被子顯得有些單薄,再向前就是各種雜物了。
自從生產隊不吃大鍋飯之後,農具房的門口簡單用木頭和茅草搭建了一個簡易廚房,幾塊土坯上面架着一口邊緣豁口的鍋,這就是周先生平常吃飯的地方。
“哥哥走。”很大但顯得擁擠的農具房中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
低頭正在認真看和厚厚磚頭有的一比書作鬥爭的周先生擡起頭隨聲看去,兩個小孩映入他的眼簾中。
剛進入這裡楊東旭就被那一堆堆的書籍給震撼了,尤其是那些線裝書一看就有些年份,讓他瞬間想到了古董差點流口水。
而極度的安靜讓只有三歲的丹丹顯然有些害怕,所以站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哥哥沒動靜,不禁拉了他一下開口打破了安靜。
“出去玩,這裡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在這裡搗亂小心你大爺爺揍你屁股。”周義仁擡頭看了楊東旭一眼揮了揮手讓這兩個孩子離開。
周仁義的個子很高大,身高一米八以上,這個個頭放在現在明顯是高個。幾年的磨難生活尤其是精神上的壓力,讓僅僅不四十多歲的他頭髮已經花白,腰也有些佝僂。
“我能看那些書嗎?”楊東旭顯然不會因爲周義仁的一句話離開,反而指了指周義仁身後那一堆堆書說道。
“哥哥走。”沒等周義仁說話,身邊的小布點又拉了楊東旭一下,眼淚已經開始在她的小眼眶中打轉。
顯然只有三歲的丹丹沒有見過周義仁,被那麼大的個子看一眼她沒有直接被嚇哭已經算是堅強了。可就算再堅強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
“你想看書?”周義仁看了楊東旭一眼,然後取下鼻樑上少了一根鏡腿,拿繩子當鏡腿套在耳朵上的老花鏡用衣服擦了擦。
“那個......下次再說。”楊東旭歉意的笑了笑,轉身拉着丹丹的小手,抱是抱不動,只能半抱着,一邊走一邊嘴裡哄着:“不哭,不哭,哥哥一會兒給你找糖吃。”
雖然和周義仁拉關係很重要,但妹妹更重要。前世楊東旭就欠自己這個幺妹頗多,姐姐後來打工認識了遠在sc的姐夫嫁到了外地。
四十多歲還是老光棍的他基本不回家,哪怕是過春節也是幾年纔回去一次。父母差不多都是自己這個妹妹照顧的,現在楊東旭對自己父母的愧疚,都不如對眼前這個幺妹多。看到妹妹都哭了自然是天大的事情,什麼拉關係找助力統統靠邊站。
看着哄着丹丹離開的楊東旭周義仁不禁愣了一下,雖然他拿掉眼鏡之後眼神有點不好使,但楊東旭佔的距離並不遠,表情大致還能看的清楚。
所以楊東旭剛纔那種苦笑,無奈,但卻有無法掩飾溺愛的神情被周義仁看在眼裡。這些明顯不應該出現在眼前這個不到六歲娃娃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表現的淋漓盡致。
就好似一個成年人在溺愛自己女兒一般,讓周義仁一時間感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急忙戴上眼鏡楊東旭留下的只是一個背影和農村常拿來哄孩子的話語。
搖了搖頭讓有些恍惚的大腦清醒一些,周義仁繼續低頭看書,不過楊東旭的樣子卻在他腦海中留下了印象。
糖楊東旭家裡顯然沒有,在這個計劃經濟時代各種物資都極具缺乏。除了大爺爺身爲幹部能領到工資待遇好點偶爾兜裡會出現幾塊冰糖之外,全村家裡翻一遍都找不到幾塊糖。
從農具屋出來,跟着大亮那幾個小屁孩,從打穀場東邊跑到西邊,從北邊跑到南邊,相互追逐你也不知道在玩什麼反正很開心。
牽着妹妹丹丹楊東旭也咧開嘴在笑,但顯然不如身邊這些小屁孩開心,他只所以跟着跑不是想要重溫下童年。而是他這個小身板有點弱全當是鍛鍊了。
中午上學的那些大孩子回來,打穀場上更加熱鬧,不是這個把那個撞到了,就是那個把這個揍哭了,但眼淚還沒幹一會兒又開始在一起瘋。
怕自己妹妹個頭小被弄哭了,大孩子參與進來之後楊東旭就帶着她回家了。
回到家楊東旭的姐姐正在燒鍋準備做飯,這年頭小學的作業不多,因爲就兩本書語文和數學。至於什麼英語,思想品德什麼的,那是上初中才有的課本,現在的小學沒那麼講究。
甚至英語都不怎麼學,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我是中國人,不學外國文,不懂abc,照當接班人......
所以家裡大一點的女孩回家之後基本上都是幫着做家務,或者帶弟弟妹妹什麼的,再大一點下地幹活是常態。飯才做到一半楊東旭的父親開會結束回到了家中。
“怎麼說的?”楊媽急忙問道。
“說等等看,看看那邊到底怎樣再說。大爹分魚的事情不知道那個王八島捅到大隊(幾個自然村上級)去了,昨天晚上就被那個什麼大隊長叫到大隊上,今天上午纔回來。”
“大爹沒事吧?”楊媽面色變了一下。
“沒事,怎麼可能有事,咱楊家村百十戶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要是敢把大爹關起來,三叔他們早就召集人把大隊給拆了。說是在大隊長家裡呆了一夜,也不知道談了些什麼。”楊爸擺了擺手。
現在農村的家族力量可比以後同姓的同村人抱團多了,基本上一個村裡人出事,一羣村裡人就衝了過去。上學的小屁孩在學校打架都知道喊同村高年級的人幫忙,更何況大爺爺可是村長。
關了大爺爺那就等於打楊家村的臉,在這個臉面比什麼都重要的年代,拆大隊關人的地方都是輕的,弄不好大隊長都要捱揍。
“媽,我想去姥爺家玩?”吃飯的時候楊東旭喊道。
“去什麼去,在家老實待着。”楊媽拿着筷子在兒子頭上敲了一下。
這個時候走親戚可以說是一種負擔,不是距離太遠。而是親戚家也沒有多少吃的,你去一趟人家爲了面子肯定要招待,這不是給親戚增添麻煩嗎?
打過之後楊媽放下筷子開口說道:“要不明天你去咱爹那邊問問?”
楊東旭的姥爺在七八里地之外的冉油坊,雖然從小到大楊東旭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的油坊在哪個地方,可那個村子就叫這個名字。
相對於楊家村冉油坊要小一些,大概只有五十多戶人家,不過村子裡卻有個小學,而且距離鄉政、府所在地冉廟很近,楊東旭的姥爺是村子裡的村長,家裡在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望。
當初他母親嫁給父親,算是下嫁。楊東旭的老爸算是高攀,偶爾夫妻兩個吵架的時候。楊東旭母親總喜歡拿這個事壓他父親。
“行,明天我去問問。”楊爸點了點頭。
相對於楊東旭大爺爺只能和大隊長接上話,楊東旭的姥爺可是能和鄉里幹部說上話的人。鄉里顯然要比大隊高級,消息自然要靈通一些。
兩顆白菜一條鯉魚,不要嫌少這已經是大禮了,過年的時候送禮也就兩包果子(不是水果,封好的成包大京果等禮品)兩包糖。富裕的四包果子,四包糖,再富裕再加一些細面饊子就已經是體面人了。
至於大魚再富裕的人也不會送,因爲家裡根本沒有魚。魚在水裡都快成精了,但你就是不能吃。
看着鯉魚楊東旭覺得昨天的那一筷子白捱了。因爲鯉魚現在和活蹦亂跳呢,這顯然不是剛從宅子壕中抓的,而是分給他們家的那條大鯉魚楊東旭父親根本就沒殺了清理,而是放進了水缸中養着。
爲什麼養着呢?自然是母親早就打算好送給姥爺家的,就算昨天吃飯的時候楊東旭不多上一嘴,這兩天也要去他姥爺家一趟。
這年頭走親戚只能走路去,村子裡雖然有牛車,但那是集體財產顯然不能讓私人佔便宜。
楊東旭的母親抱着妹妹丹丹,父親提着一個筐白菜和鯉魚放在裡面用一塊布蓋着。雖然這樣的禮品桶扁擔挑着更合適可以顯擺一下。
可楊東旭父親顯然不想給大爺爺找麻煩,畢竟人家知道是人家知道,你在顯擺那就不對了。
到後宅和大爺爺打了聲招呼,讓姐姐紅影中午回來去他們家吃個午飯去上學。楊東旭沒人抱只能屁顛屁顛在後面跑着。
走了一段距離氣喘吁吁的楊東旭如願以償的騎在了父親的脖子上,可還沒在一手提着筐,一邊頂着他的父親脖子上舒服一會兒,母親懷裡的小妹哭鬧起來。
沒辦法楊東旭只好下來讓母親揹着,小妹丹丹在父親脖子上坐的十分歡快。小手緊緊抓住父親的耳朵,在母親的鼓勵下揪的父親齜牙咧嘴的。
七八里的路程即便是徒步也不是很遠,而且這個時候田間還多那些斜着的小路更是節省距離。看着太陽大約是十點多出發的,也就十一點多點就走到了姥爺家。
剛到姥爺家楊東旭就歡呼一聲向村子西邊跑去,哪裡是小老爺的住處,這纔是楊東旭要來姥爺家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