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KTV位於雲春市區東面的工人街。霓虹燈的招牌在夜色中很顯眼。陸景在三樓的包廂裡見到湯開復。包間裡只有他一人,墨色玻璃茶几上放着果盤、小吃還有兩打啤酒。
“你怎麼認識陳老師的?”湯開復招呼陸景坐下,開了一瓶啤酒遞給陸景。他去小陳村見過陳老師,知道陸江送給他爸的四果酒是陳老師釀造的。
“我有一個朋友找陳老師學過釀酒。”陸景拿着啤酒喝了一口,平靜的說道。他聽的出來湯開復話裡的不滿。這到有些奇怪。
湯開復鬱悶的搖頭,點了一支菸說道:“我每年都要到雲春給我爸買酒,沒想到今年給你小子鑽了空子。真是鬱悶。你哥送的那個四果酒我爸很喜歡。陳老師說你把酒給包圓了。有沒有興趣勻我幾斤?”
陸景恍然,說道:“沒問題。”大哥贈送酒給湯書記的時候,把陳老師那個太過於雅緻的“美人醉”改爲“四果酒”。這樣反倒是更貼切一些,更適合作爲禮品。
湯開復一愣,“呃-,沒想到你這麼爽快。行,咱們走一個。”
兩人碰了碰酒瓶,喝了一杯。湯開復說道:“有些話當面不好說,趙禮順的事情你知道吧?”
陸景心裡一動。其實湯開復不可能因爲心情鬱悶或者想敲打自己就叫自己出來喝酒。果然是有緣故。
“不清楚。”陸景裝傻充愣。這種事情肯定不能承認他事先知道什麼。
“有人在查他。消息我送到了,你看着辦。”湯開復靠在沙發上懶洋洋的說道。
陸景點點頭。看來湯副書記已經覺察到一些人的動作。趙禮順就是個定時炸彈。琢磨了一下,準備離開。
這時。一名徐娘半老的媽媽桑扭着腰肢走進來,笑道:“湯總。明雪姑娘家裡出了事,父親給車撞了。剛纔給人喊走。您看是不是我再叫幾個姑娘給您挑選。”
湯開復覺得有些掃興,揮揮手,說道:“算了,你出去吧。”
媽媽桑誇張的扭着屁股,笑容滿臉的陪着罪,轉身離開,心裡暗笑:真是傻,沒長腦子。
“慢着。”陸景開口叫住媽媽桑,從褲兜裡拿出煙。慢慢的點上,吸了一口,“欺負我們不知道規矩是吧?你給你老闆打個電話,就說景華的陸景現在要見明雪姑娘。”
媽媽桑臉上笑容收斂,向陸景叫苦道:“老闆,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何苦爲難我這樣的小人物。大老闆的電話我哪裡知道。”
湯開復好奇的看了陸景一眼,問道:“這裡面有說道?”他雖然身家不菲,出入各種名流俱樂部。但是這種娛樂場的規矩、門道他哪裡清楚。
陸景喝着酒,說道:“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一是來了“天堂”惹不起的貴客。點名要明雪去陪。”其實,這種情況行內人都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跳臺”。
湯開復明白過來。敢情別人不把他當回事。他哪裡受得了這個,冷哼一聲。對媽媽桑說道:“你不知道大老闆的電話,把這場子裡的負責人叫來說話。”
媽媽桑冷笑一聲轉身出門。在天堂鬧事的人多了去。結果有幾個能落得好。
湯開復舉起酒瓶,示意陸景喝酒,要不是陸景,他出了洋相還不知道,心裡對陸景倒是多了一絲好感。“其實那天在高速公路上,我聽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的身份。”
“我也一樣。”陸景說道。說完,兩人都笑起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湯開復微笑道:“天堂的明雪據說是雲春市第一美女。我來了幾趟都沒見到。原來是有這個貓膩在裡面。”
陸景笑了笑,抽着煙。湯開復這個人很有些水平。吃了癟,這般坦然的說出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當然,他應該確信自己能幫他找回場子。
包廂門打開,一個穿着西服中年人走進來,身後跟着一名穿着紫色吊帶晚禮裙的冷豔女子,“景少,我是天堂的老闆祁復生。這位就是我們天堂的明雪小姐。”
又說了幾句討喜的話,讓旗袍服務員送了一瓶人頭馬過來,才帶上包廂的門告辭。祁復生抹着頭上的冷汗,冷冷的瞪了一眼值班經理,低聲吼道:“景華的大老闆你都不認識。你麻痹想害死勞資啊。”
小紅給值班經理彙報了一下,值班經理打算讓保安把人請出去。今天要不是他正好在天堂裡,這事鬧開,天堂十有八九要關門。他那天親眼看到在白雲賓館的慶典酒會上,市委書記周非放和陸景談笑風生。落了陸景的面子後果可想而知。
包廂裡,明雪倒了一杯人頭馬,舉杯敬陸景,“景少,我對積遠基金資助雲春小學的事情心存敬意,我敬你。”
陸景微笑着拿起啤酒,和她輕輕碰了碰,抿了一口。放下酒瓶,卻發現明雪將杯中的酒全部喝光。不禁微微一愣。
一杯酒下肚,明雪鵝蛋臉上升起紅暈,讓她冷豔的容光裡多了絲嫵媚,自嘲的笑道:“莫非景少以爲我是說假話?”
陸景笑着搖搖頭,指着湯開復道:“湯總想見見你,你按照你的規矩辦。”看得出來明雪很有些個性,他沒有當皮條客的打算,所以刻意加了最後一句。
“明雪小姐果然當得起雲春第一美女的稱號。”湯開復笑着遞了一張名片給明雪,欣賞着她的美貌。瓜子臉,尖尖的下巴,眼睛不是很大,明亮清澈。肌膚雪白,有着殘雪般的冷豔,灼得他人不敢逼視。
明雪淡淡的收了名片,“第一美女不敢當。以色娛人而已。”
三人在包廂裡聊着天,陸景發現明雪談吐不俗。話說的很有見地,平常應該讀了不少書。
“景華又怎麼了。勞資不怕!”一名臉上佈滿青春痘的青年踹開包廂的門,“誰TM是陸景?我預訂了明雪的鐘。誰TM敢搶?”
後面的值班經理連忙走前幾步,隱蔽的隔在中間,他不敢攔戚勇文,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動手。
明雪厭惡的看了青春痘男一眼,“戚少,我的工作時間可以自由支配,我答應你了嗎?”。她是天堂的頭牌,祁老大對她很照顧,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陸景疑惑的問值班經理道:“戚書記的兒子?”他記得雲春的人事副書記姓戚。黃致遠和他說過。戚書記和謝澤華不對路子。
值班經理連連賠笑着點頭。
戚勇文迷戀着看着明雪的臉,然後看向陸景,冷然的道:“你就是陸景對吧?今天的事,你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欺人太甚。”
“哈哈。”湯開復忍不住大笑。這人很有點頭腦,知道先把自己處在弱勢地位上。可是,在天堂KTV爭風吃醋擺個弱者地位有屁用啊。
戚勇文憤怒的看了湯開復一眼,“好笑嗎?你給勞資等着。”
湯開復臉上一變。心裡大罵:看誰等着誰,王八蛋。
陸景看了戚勇文一眼,笑了笑。點頭道:“可以,我給你一個交代。”說着,拿起電話打給了劉玄志,“劉市長。我陸景啊。恩,我在天堂。戚書記的兒子戚勇文要我給他一個交代…”
劉玄志接到陸景的電話先是一喜,然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爭風吃醋這種事要他幫忙?等聽到戚書記這三個字,他精神一震。果然是個絕妙的電話。
放下電話,想了想。笑容滿臉的打給戚書記。
陸景收了電話,拿着酒杯微微品着。看了看包廂裡的幾人,遞了一支菸給湯開復,“今天不盡興,改天我們再喝。”
湯開復點了煙,“恩。無所謂的人太多。”
戚勇文看到陸景打電話,他也撥了幾個號,冷笑着看着他。過了一句,外面聽到警車呼嘯而來的聲音。值班經理的臉色一變,走到一邊給老闆打電話。事態已經不可控。
“你就像拿冬天的一把火…”酷炫的鈴聲在包廂裡突然響起。戚勇文拿起手機,臉色一變,接了電話,“爸!”
“陪個禮,趕緊回來。”電話裡戚書記冷聲的說道。一點都聽不出來他剛被劉市長狠狠的敲打了一番。
戚勇文不願意,“我…”
“我什麼?我叫你道歉,你就道歉。辦不到,以後別回這個家。”戚書記的聲音陡然大起來。包廂裡的人都聽得到。
戚勇文臉色鐵青,對着空氣大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帶着人撤了。
“您喝着。”值班經理再次抹着頭上的汗,退出包廂。不過,這次他心情不錯。果然是讓老闆害怕的人物,能鎮住場子,居然把戚勇文他老子都逼得打這個電話。
明雪露出一個明媚的淺笑,讓她顯得異常迷人,“景少,難得有人整治戚勇文這個惡少。我敬你。”
陸景微笑着和明雪喝了一口。這個女人也不簡單。她對戚勇文惡語相向,恐怕也是料定自己能吃死戚勇文。
…
“爸——!”戚勇文怒氣衝衝的回到家中。“好好反省。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戚書記丟了一句嚴厲的話語,進了書房。
戚勇文愕然,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人卡在心肺中,半天沒緩過勁了。
書房裡,戚書記默默的抽了兩支菸,終於下定決心,“老高,礦泉水廠的事情…”
“書記,已經有些眉目。”
“準備好了,就可以動動。”
“好。”電話里老高說道。語氣裡不自覺的露出一絲興奮。
戚書記放下手機。心裡恨恨的說:“劉玄志、謝澤華,我看你們還能得意幾天。”
…
湯開復坐車回白雲賓館。雲春市新開了五星級酒店,他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在窗口看着黝黑連綿起伏的白雲山脈,琢磨了一下打了個電話。
“呃,小復?”
“方叔。有點事看不明白…”湯開復把今天在kTV的事情說了一遍,“陸景這個人在江州風評是飛揚跋扈。貪圖美色,不過我看他心機深沉。處理事情很有一套啊。”對於男人來說,貪圖美色實在不是什麼缺點。又不是軍政要員!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
方叔琢想了想,說道:“小復,我聽說雲春市裡戚副書記和市長劉玄志有些矛盾。景華公司在雲春的影響力主要是靠常務副市長謝澤華。他是陸景大哥陸江的前秘書。
不過,聽說景華公司進入雲春發展的時候,得到市委書記周非放以及劉玄志的大力支持。我看謝澤華作爲政府的二把手和劉玄志就算又矛盾也會在可控的範圍內。”
“方叔,你是說雲春的政治版圖裡的矛盾焦點是戚副書記和劉玄志?”
“恩。所以,今天陸景會打電話給劉玄志。戚副書記打電話給他兒子。肯定是被劉玄志敲打了一番。”
“好手段!”湯開復由衷的讚了一句。你罵我,我就找人罵你爸,還讓你爸罵你。
陸景這紈絝當得很有境界啊!
湯開復心裡在酒吧裡那點壘塊立馬消融,感覺上身上下彷彿喝了一杯冰鎮可樂,每個毛孔都透着舒爽。
“那是,陸氏兄弟都不是簡單的人吶。所以湯書記會和趙省長合作。要上到正|部這個層次,沒有上面的強力支持會十分困難。”
湯開復笑着掛了電話。方叔還不知道他爸的打算。過了一會,酒店大堂總檯打來電話,“湯先生。有客人給你送了幾壇酒,請您下一樓查收。”
湯開復一愣,倒沒想到陸景辦事這麼迅速。陸景這個人值得深交吶。
…
“陸景,你這車去泥坑裡打了滾嗎?怎麼髒成這樣。”陸景和關寧、何夢瑤坐車到白雲賓館。早等在賓館門口的葉儀笑嘻嘻的說道。
“再髒也是奔馳啊!”張勇笑着錘錘陸景的肩膀。“你小子,來雲春也不給我打電話。”
他對陸景的事知道一些,不過不是很詳細。但這並不影響他和陸景的友誼。他又不求陸景幫忙辦事,相處的很自然。
葉儀譏諷道:“打電話你就有時間嗎?小屁幹部。每天事兒不少。”
“昨天一直在用車,今天丟在這兒洗洗。”今天幾人約好一起爬白雲山。陸景笑道:“張勇,你家葉儀對你怨氣不小啊。”
張勇撓撓頭,“我也沒辦法。我沒你清閒。”葉儀老大不樂意的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陸景看得直樂。葉儀雖然對張勇諸多不滿,但看情況兩人感情似乎穩定的很。
爬山的路上張勇介紹着沿途的景色。他是江大旅遊管理專業,又是雲春本地人,在旅遊公司裡面很快就得到提拔,擔任一個小主管,手裡管着六七號人。
傍晚時分,幾人盡興而歸。在白雲賓館吃過晚飯,關寧陪葉儀在酒店房間裡說話。陸景開車送何夢瑤去白雲酒業公司的宿舍——她今天休假一天還是關寧勸說的。到雲春之後,她事務繁重。
“夢瑤,陳老師那裡你派人和他談談,勸他來酒廠裡工作,給他提供最大的釀酒便利。最好能將他手中的酒方買下來。我感覺這會是白雲酒業進軍高端白酒市場的契機。”
“我明白。胡總給我打過電話。”何夢瑤清聲說道。
陸景點頭。這件事他和胡文洸說過。車到宿舍樓下,陸景說道:“公司裡要是有誰敢不服你,在工作中給你製造麻煩。你打報告上來,我把人撤掉。”何夢瑤的管理能力要得以發揮,必須要給她足夠的權力,讓她樹立起權威。她應對複雜的人際關係可能會顯得稚嫩。自己差點忘記這點。
何夢瑤心裡有些暖,輕柔的說道:“我明白。”工作中確實有人在給她製造麻煩。
陸景哈哈一笑,“我今天早上真是進去給你們蓋被子的,你明白不?”他今天早上推開主臥室的門,看到關寧和她把被子踢開,走過去幫她們蓋好被子——山間的早晨很清涼。哪裡想到剛到牀沿邊何夢瑤突然睜開眼睛。
“我明白。”何夢瑤明豔動人的眼睛裡流瀉出笑意,配上她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很是迷人。
陸景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不信,八成以爲他進去偷香的。
何夢瑤微笑着走下車,在上樓之前,給陸景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陸景笑了笑,等她房間裡亮起燈才發動汽車離開。
…
市委大樓的院子裡知了叫個不停。辦公室裡,熊爲明有些心煩意燥的喝着茶水。最近江州的氛圍越來越緊張了。他作爲楚北省委常委,一些消息瞭解的很清楚:湯副書記已經介入到趙省長和師書記的鬥爭中,介入的人和事也越來越多。
師書記未必言勝,他該何去何從呢?
“書記,市長來了。”秘書潘子楊推開房間的門,輕聲說道。
熊爲明摘下老花鏡,站起來說道:“請市長進來。”
潘子楊看到熊書記走到門口將陸市長請進辦公室,心裡詫異不已,這可是相當高的待遇啊。江州還沒有那個幹部能享受到熊書記這樣的待遇。
熊爲明將陸江讓到沙發上,遞了煙給他,問道:“市長有事?”
陸江笑道:“市裡的交通要花大力氣整治。有個公路立項項目要咱們去省裡跑一跑,我來和書記約個時間,好去堵湯書記的門。”
熊爲明笑起來,“這是好事。”
陸江介紹了一下項目情況,和熊爲明約好時間,臨走時說道:“書記,以後還要請你大力支持江州的工作。”
熊爲明一愣,和陸江握了手。送陸江離開後,突然有些明白了。
八月中,楚北省政壇發生劇烈的動盪。省委副書記許副書記調離楚北,前往西部某貧困省任職,政治前途暗淡。省委副書記湯朝戰不再擔任常務副省長一職,擔任分管黨羣組織的副書記,成爲楚北省名符其實的三號人物。江州市委書記熊爲明升任楚北省委副書記,分管城市經濟發展,科協、工商聯、市委農辦、招商引資等等。副省長張炎直擔任常務副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