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敖站在季蘇菲的身邊,聲音聽來有些渾厚:“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季蘇菲看了容敖一眼,“挺好!”
“路西法國很厲害,季蘇菲,你的確是個很出色的獨裁者!”容敖淡淡的說道。
“獨裁者?”季蘇菲想到了如今國際上對她這個帝國統治者的形容詞,獨裁者,“你也覺得我獨裁?”
容敖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曾經對這個女子有那麼一刻的動心過,但也只是曾經,如今自己有妻子,也有孩子了,作爲男人,他不可能也不容許自己再三心二意,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司徒佑或許不是一個好妻子,但至少是一個好媽媽。
其實有時候,容敖也能看得出來,司徒佑對自己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兩個人的結婚純屬是一場政治上的聯姻,但儘管如此,從娶她的那一日開始,他就在心底發誓要好好對她,因爲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相伴一生的人,司徒佑心裡也一直覺得他不愛她,甚至覺得他應該是對季蘇菲餘情未了,所以剛纔,容敖陪季蘇菲來的時候,她也沒什麼表示。
“我有個女兒!”容敖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今天直接下班趕過來,沒能帶來一起,下次有空去我家做客。”
“好!”季蘇菲點頭,看着容敖的眼睛,微微一笑,伸出手,“容敖,祝福你!”
“謝謝!”容敖也伸手友好的握了握季蘇菲的手,那些過去的感情都不過是過眼雲煙,誰都不能爲了誰執着一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情感,也會有自己選擇的路,他容敖從來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
“司徒凌的事,你是什麼想法?”
“你想問我會不會幫他?”
容敖的確是這個意思,但是他也不會明說,幫,怎麼幫?司徒家至今不能面對的事情,就憑季蘇菲可以幫忙解決?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容敖不說明,左不過是官場上的一些避免禍從口出的習慣,打一個擦邊球罷了。
容敖將季蘇菲帶到了司徒凌所在的房間門外,“他就在裡面,你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我想,他一定也不希望我打擾你們的談話。”
季蘇菲看了一眼容敖,點點頭,擡手要去開門,容敖的聲音再次傳來:“季蘇菲!”
季蘇菲回眸,等待着容敖的下文,容敖幽邃的瞳孔閃爍了幾下,“沒有了那個交易,你會幫司徒凌嗎?還是你真的覺得司徒青非死不可?”
季蘇菲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其實,那就是個心理遊戲,一個玩笑罷了,或許很冷。”
容敖沒說話,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着季蘇菲,他們都變了,尤其是季蘇菲,身上透着一層濃濃的滄桑和殺戮的氣息。
“容敖,我記得我過去說過,我或許涼薄,但不是冷血!”季蘇菲的眼底一片淡漠,波瀾不驚的陳述道。
容敖頓了一下,嘴角也揚起了一個弧度,季蘇菲不再多言,開門進去了,容敖看着那扇門關上,靠着牆壁點燃了一支菸徑自消化着寂寞。
司徒凌聽到門響的動靜,手指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只是幾秒的功夫,他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季蘇菲靜靜的走到他的身邊看着司徒凌手指中的傑作,腳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司徒凌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在一塊木頭上不停的雕刻着,即便那塊木雕並不是十分成功的作品,但是他依舊執着的刻着,每一刀都劃得很深很用勁。
呼吸不再均勻,手指上的動作也越發的加速了,終於一刀下去,木雕毀了,同時也劃破了手指,鮮血涌出來,司徒凌卻彷彿沒有任何知覺一樣,只是盯着手指上的鮮血發呆。
“你爲什麼不說話?”司徒凌擡眸瞪着季蘇菲,帶着幾分怨恨的控訴。
比起十年期的司徒凌,眼前的這個男人感覺要蒼老了太多,明明也不過才二十八歲的年紀,卻看起來好像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眼球凹陷,濃濃的黑眼圈,以及不修邊幅的鬍渣,肌膚透着虛弱的蒼白和不健康的暗黃色,頭髮雜亂的蓬鬆着,完全不是當年那個名動燕京城的“小霸王”。
時間果然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不一定出生就能註定人生的美滿,有句話說,天有不測風雲,大約就是用來形容司徒凌這個鏡框的。
季蘇菲從來不認爲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事實上,每個人對本人自己或者對在意他的人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季蘇菲也不認爲自己身邊的人就一定能圓滿的活下去,她不是特定帶來幸福的人,也不是特定帶來災難的人,這隻能說,人各有命。
季蘇菲褪去平日的淡漠,走到窗戶邊,擡起手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涼風習習,這個角度看夜空,還能看到一兩顆星星,不是十分的閃亮。
“咳咳……”司徒凌低頭咳嗽了兩聲,大聲呵斥道:“把窗戶關上!”
季蘇菲並沒有理會司徒凌的呵斥,而是隨手撿起地上的一隻木雕看了看,“十年不見,你到是學會了一個新手藝!”
“季蘇菲,你現在回來是什麼意思?羞辱我還是可憐我?”司徒凌咬着牙問道。
“十年的時間,你還是沒能長大,依然像個孩子一樣。”季蘇菲漫不經心的說到。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一次,司徒凌顯然平靜了很多,“我怎麼樣,似乎都和你沒關係了吧?”司徒凌動了動身下的輪椅,面對着季蘇菲,泄憤的掀開蓋着的毯子,露出空空的褲管,“如果你是爲了十年前的那件事耿耿於懷,那麼現在,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應該很痛快纔對?”
“我爲什麼要覺得痛快?”季蘇菲側過頭,淡然的看着司徒凌,“若是我爲十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十年前我就可以殺了你。”
司徒凌雙拳緊緊的抓着自己的兩條褲腿,卻聽到季蘇菲再次開口了:“司徒凌,我找你,是想好好談談。”
司徒凌陷入了掙扎中,好好談談……他和她還能好好談談嗎?他用什麼和她談?
司徒凌低着頭,整個人看起來很頹廢,“季蘇菲,十年前,我欺騙你的感情,你有沒有恨過我?”
“沒有!”季蘇菲很直接的回答,“但的確很生氣,不否認,沒有人喜歡被人欺騙。”季蘇菲雙手支撐着窗臺,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的說到:“司徒凌,你唯一真正讓我開始有好感的,其實只是一個瞬間,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卻記得,那天晚上,在青市,你帶着行李,突然的就出現我面前,當時你喊了我的名字,然後張開雙臂,對我笑得陽光燦爛,口中喊着surprise!我喜歡這世間一切乾淨的事物,包括人。”
司徒凌聽着季蘇菲的話,這些話他過去從未聽過,現在聽來,彷彿也陷入了那個久遠的回憶中,只是那個回憶太過模糊,原來他從不在意的一個瞬間,她卻記憶猶新,他們之間究竟錯過了什麼?從意大利那個黑手黨的情婦開始,一切都變得混亂和模糊起來,然後,他們之間剩下了矛盾,他的腦海中似乎只剩下季蘇菲抓着自己的手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開槍的那一幕,一遍一遍的回放着。
然後,漸漸的又模糊起來,什麼都變得很模糊了。
司徒凌低着頭,泣不成聲,他在哭,從知道自己變成一個殘廢開始,他每日就是發脾氣,各種的暴躁,怨天尤人,恨毒了雷家,卻又沒辦法對付雷天傲。
“我想殺了雷天傲,我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司徒凌終於對着季蘇菲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他同歸於盡,他毀了我一輩子,季蘇菲,我快活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很痛苦。”
季蘇菲看着那些凌亂的雕刻品,“我知道!”看得出來,司徒凌雕刻並不是打發時間,也不是愛好,而是心理的扭曲和發泄,他不能殺雷天傲,也沒有人可以幫他和理解他,所以他只能把這種情緒發泄在木頭上。、
司徒凌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從輪椅上狼狽的摔下來,用僅剩下的一條腿跪在季蘇菲的面前,雙手抓着桌腿支撐着身體的重心,“季蘇菲,我想他死,求你幫幫我,要麼就幫我解脫了,我不想這樣活下去了,你看不起我的懦弱也好,無能也罷……蘇菲,求你幫幫我……我真的很痛苦……我經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沒有愚蠢的去欺騙你、招惹那個女人,現在你一定還在我身邊,我也肯定不會被雷天傲那個混蛋給害了……”
“所以?你想我怎麼幫你?殺了雷天傲麼?”季蘇菲反問。
“你會幫我嗎?”司徒凌乞求的看着季蘇菲。
“當然會,從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就決定幫你。”季蘇菲的聲音裡充滿了蠱惑,“在我找到合適的腿之前,你得先裝上假肢。”
“你真的會幫我?”司徒凌顯然是很意外,“雷家的背後,是言胤宸!”司徒凌想了想,還是要提醒季蘇菲這一點,以免她不清楚情況的矛盾。
“我知道,所以,在我幫你以後,你們司徒家也好與我聯盟,將言胤宸的勢力連根拔起。”季蘇菲目光一片幽暗,如墨暈染一般。
司徒凌茫然而疑惑的看着季蘇菲,突然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季蘇菲,爲什麼?”
“因爲不喜歡被人利用和欺騙!”季蘇菲的聲音聽來很縹緲,“司徒凌,這一次我幫你,如果你再背叛我,我就讓司徒家所有人來陪葬。”
“我爺爺他……會答應嗎?”司徒凌此時完全將自己的那些怨恨拋之腦後,問出了自己擔心而疑惑的問題。
“他沒得選擇,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殊死一搏,或者,要麼你死,要麼殺了司徒青!”季蘇菲淡淡的說到,“司徒凌,你沒得選擇。”
司徒凌頓了一下,看着季蘇菲,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個驚悚的笑容,“季蘇菲,你也一樣,沒得選擇,不是嗎?”
話剛落音,就捱了季蘇菲一個狠戾的耳光,耳朵嗡嗡作響,季蘇菲輕蔑道:“司徒凌,你真的是很不聰明!”
一道刺眼的燈光從窗戶玻璃上反射過,季蘇菲站在牀邊低頭看着下面,只是一眼,就知道,那是言胤宸的車,只有他喜歡開着這種重型悍馬,即便是在城市的道路上,就如他本人一樣的直接粗暴,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多餘。
司徒凌也被窗戶玻璃上反射過來的燈光掃的眯起眼眸,他不能站起身,即便還有一條腿是完整的,這麼多年的頹廢,早就讓他不願意重新站起來了,“有人來了?找你的?”司徒凌默默的問了一句。
“是言胤宸!”季蘇菲淡淡的回答。
司徒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季蘇菲,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覺得他……對你總是比對別人更在意也更包容一些!”司徒凌覺得,在這一點上,他沒有理由去否認。
季蘇菲想了想,點頭,“的確如此,但是這個別人,不包括他自己,甚至不包括他的野心和利益!”
司徒凌聽到季蘇菲這麼說的時候,竟是忍不住也很大膽的嗤笑出聲,“季蘇菲,難道你沒有野心和自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