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當朝宰輔，杜家老爺杜遠正的五十大壽。
當朝宰輔這四個字，就足以讓杜家原本浩大的宅院變得擁擠起來。
杜素兮一行人走進大廳，幾乎都沒有人發現他們進來了，所有人都在攀談，或者圍着那穿着紅色繡福字上衣，蒼藍色長褲的杜遠正，今天的豬腳，放聲交談着什麼，時不時的冒出一聲十分開朗的笑聲。
原來百多米見方的屋子，此時當真是做的嗚嗚泱泱的，比那菜市場，恐怕都要熱鬧幾分。
雖然菜市場這個詞，用在這精雕細琢每一樣都盡善盡美的大廳之中，有些不合適，當時從某種程度上，卻是無比的貼合。
杜素兮不動聲色的目光轉了一圈，最終停留在坐在正中間被一羣人圍着的杜遠正身上。
心臟不由的加快了幾分跳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包圍住了杜素兮。但下一刻，那股異樣的情緒，就被杜素兮甩開，平靜的注視着杜遠正。
那個人，對於她來說，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卻不是她的父親。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出面，來砸杜家的場子。
雙手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杜素兮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開始在人羣之中搜尋起來，那大廳之中的小童此時正忙碌的腳不沾地的，一時之間也沒有注意到杜素兮幾人。
只是，杜素兮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杜雲汐的身影。雖然這裡人多的很，但是杜雲汐的身影，杜素兮敢確定，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原因無他。
就像是父母不會認錯子女一般。是因爲愛。
她不會認錯杜雲汐，是因爲恨。
愛恨從來便是這般的容易。杜雲汐間接的害死了她的孩子，便有了這般深刻的恨。
深吸了一口氣。杜素兮心道。現在還未曾開宴。杜雲汐沒有出現，也算是正常吧？按照杜雲汐的風格，她定然是要萬衆矚目的出場纔開心的。
想到這裡，杜素兮也平靜了下來，剛想要帶着鍾靈犀幾個人，先找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來，卻未曾想，赫連衡竟然朝着她們走來。杜素兮看了看四周烏泱泱的人羣，下意識的想要避開赫連衡，不想給赫連衡添麻煩，卻不曾想，她快，赫連衡卻更快一步的握住了杜素兮的雙手，看着杜素兮驚慌失措的神色。微微一笑，溫柔說道。
“來，坐我這裡吧。”
“……”杜素兮張了張脣，想要拒絕，可是話到嘴邊，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赫連衡就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帶着向前面走。
赫連衡是何等的人物？當今皇后所生的三皇子。頗得皇帝的寵愛。這些個朝臣，削尖了腦袋都想要巴結的人物。只是赫連衡一向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交際應酬。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的很，因此能夠見他一面，都十分的不容易。俗話說的好，物以稀爲貴。
此時雖然是在杜遠正的壽宴之上，杜遠正是名副其實的豬腳，但赫連衡的出現，卻輕輕鬆鬆的便搶走了杜遠正的風光，幾乎所有的人，都暗地裡在注意着赫連衡的一舉一動，盤算着怎麼上去結交一番。
可以說，赫連衡走到哪裡，哪裡就是衆人目光的焦點！
而此時！赫連衡身旁竟然有一個穿着紅衣的女子！而這個女子，雖然看不出容貌，但是卻有一種無形的氣質籠罩，讓人看的有些移不開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暗自看着赫連衡身旁的杜素兮，甚至就連坐在中心之處的杜遠正，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也看向了赫連衡和杜素兮，目光打量着杜素兮，臉上閃現出一抹疑惑的神色。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紅色衣服的女子，竟然給他一種十分眼熟的感覺，可是真的要說，他又說不出來，可是又十分確定。這個紅衣女子很眼熟。
“不要擔心，今天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保護你的。”看着杜素兮那緊張的神色，赫連衡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開口安慰道。
杜素兮聽着這個聲音，先是一怔，而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看着赫連衡，哭笑不得的應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些不習慣這麼多人而已。”
赫連衡聽着杜素兮這話，微微挑了挑眉。隨即這才後知後覺的擡起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想起杜素兮剛纔的話，臉色紅了紅，尷尬的看着杜素兮開口解釋道。
“其實，我剛纔不知道……這個……不好意思……”
赫連衡邊說，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只是他剛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道歉什麼？
杜素兮看着赫連衡尷尬的神情，嘴角卻露出一抹笑意，在面紗之下，卻無人看見。能夠看見的，只有她平靜的眉眼，和語氣裡帶着些許微微的嘆息。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習慣了，你的身份特殊，恐怕從小就習慣了。”這未嘗，就是一個皇子的悲哀。
最後半句話，杜素兮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底說了出來。她前世是殺手，習慣了不被人注意的生活，因此，纔會對這些眼
神格外的敏感。而赫連衡，不是感覺不出來，只是感覺麻木了。習慣了。
一個人對一個事情麻木了，未嘗不是一種失敗。
只是這些話，杜素兮都不會對赫連衡說。畢，竟他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這一點，就算是在如何，都沒有辦法改變。
強忍着自己心頭的不舒服，杜素兮跟着赫連衡在最前排的位置上坐下來，近距離的看見了杜遠正。
杜遠正今日穿着十分喜慶，紅底繡金百福團案小襖，既顯得是十分有福氣，也不失了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威嚴。看起來，十分的精神奕奕。
只是杜素兮在打量着他的時候，他同樣的也在靜靜的打量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杜遠正眼神之中的疑惑更濃。忍不住看向了赫連衡，開口問道。
“三皇子，不知道這位女子是誰？”
其實，杜遠正問出這句話來，是十分失禮的。畢竟剛纔赫連衡的一舉一動，都證明了，這個陌生的女人，是他的女伴，但如今，杜遠正卻不等赫連衡開口介紹，就主動詢問，這個女人是誰。對赫連衡來說，甚至是一種冒犯。
離得近的幾個朝廷重臣，聽到這句話時，臉色忍不住的變了變，詭異的看了杜遠正一眼，卻見杜遠正臉色凝重，很是認真。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這讓他們又忍不住的擡起頭，打量着面前站着的杜素兮。
雖然蒙着面紗，但從那言行舉止，嫵媚眉眼之中，定然可以看得出來，此女乃是國色天香之色，莫非，杜大人色膽包天，看上了這名女子？
這個想法，將幾位老狐狸嚇了一跳，互相默契的對望一眼，眼神之中都隱藏着不敢置信和幸災樂禍。
難道杜宰輔杜大人是瘋掉了不成？這個女人再是怎麼傾國傾城，天香國色，也是隻能看不能吃啊！沒看見這女人是三皇子帶來的女伴們？
做官做到他們這個程度，想要往上走是極難極難的，按照一般情況來說，除非是有特殊情況，否則他們這些朝廷重臣，是很難變動自己的位置的。
只是，若是杜宰輔色迷心竅，惹怒了三殿下被免職，那就另當別論了。能夠坐上他們這個位置的，哪一個不是心機深沉，狡詐如狐之輩？雖說表面上稱兄道弟，但是背地裡明爭暗鬥，不知害了多少人，這些人，面對如此好的機會，又豈會心慈手軟？
此時見杜遠正如此，也樂的看起了熱鬧。
赫連衡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看着杜宰輔竟然詢問自己，微微皺起了眉。神色緊張起來。悄然握緊了杜素兮的手。
他這一舉動，無形之中也被大多數人看在眼裡，頓時心裡更是驚訝幾分，對杜素兮越發的好奇起來。
這名女子是何方神聖？三殿下竟然對她如此緊張？難不成……
一時間，那大廳之中的人都忍不住的議論紛紛起來。看向杜素兮的眼神，也越發的詭異。
赫連衡表面上露出一抹風度翩翩的的笑容，看着杜遠正，傲然清亮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響起。
“勞煩杜大人掛心了，這位女子，乃是我的紅顏知己。”赫連衡說罷，又上前一步，不動聲音的攔在杜素兮的身邊，面上雖然依舊帶笑，但是那言行舉止之中的防備和不悅，已經表現的淋淋盡致。
杜遠正看着赫連衡的這一舉動，老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可是想到那女子實在與自己腦海裡的那名女子太過於相像，想了想，強撐起一抹笑容，厚着一張老臉，裝作沒有聽出赫連衡話語之中的不悅，笑着點頭，用一種長輩關心晚輩的語氣開口道。
“有趣有趣，一向瀟灑的三殿下也有紅顏知己了。不知此女是哪家府中的人，竟然這般榮幸，得到三殿下的垂青，當真是祖先餘蔭了。”
霍……
杜遠正此話一出，頓時震驚全場。所有人都詫異的看向了杜遠正，萬沒有想到，杜遠正竟然會這樣的深挖蘿蔔淺埋坑，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這是要跟三殿下搶人的節奏？衆人心中忽然浮起這樣的感覺，頓時看向杜遠正的眼神之中千奇百怪什麼樣的都有。
而杜遠正此時厚着個老臉，頂着衆人狐疑的目光，也十分不好受，只是，爲了心中那抹猜想，還是強撐着臉面，狀若無事的看着赫連衡。努力作出一派慈祥長輩的模樣，殊不知，看在有心人的眼裡，卻是覺得，這杜遠正實在是，太重口味了。
看那女孩子的年紀，杜遠正似乎當人家爹，都綽綽有餘了……
赫連衡微微皺了皺眉，看着杜遠正這般刨根問底的模樣，心道難道杜遠正是看出了什麼？握住杜素兮的手剛準備離開。杜素兮卻恍然掙開了赫連衡，對上他不解的目光，露出一抹溫婉的笑意，示意他放心便是，便落落大方的走到了杜遠正的面前，朝着杜遠正盈盈一禮。聲音清脆動人。
“杜大人廖讚了。民女叫做杜莎，乃是陌上香坊的一名管事罷了，今日貴府公子相邀，所以前來爲杜大人賀壽，還望杜大人不要嫌棄。”
杜遠正聽着杜素兮的
解釋，眉頭皺的更緊。
“杜莎？你，你可記得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杜素兮眉頭微挑，心中有些訝異。對杜遠正東一句西一句的問話有些摸不着頭腦，卻還是認真開口回答道。
“民女的母親很早之前就已經死掉了，民女不曾記得。”
杜遠正又認真看了杜素兮一眼，嘴脣動了動，看着杜素兮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看着杜素兮笑道。
“三殿下的紅顏知己，果真是聰慧過人，恐怕就算是小女，也比不上這位姑娘此等的風姿。”
杜素兮笑了笑，眼神極快的閃過一抹冷漠，語氣卻越發謙恭起來。
“杜大人過獎了。不過，民女一直聽聞杜大小姐美貌無雙，端方嫺靜，溫柔似水，脾性甚好，可是卻從未有緣一見，本想着今日杜大人的壽辰，可以得緣一見，可是似乎杜莎眼拙，竟然沒有認出杜家大小姐來，還請杜大人指點一二。”
一番話，讓一些人再次深思起來。看向杜素兮的目光之中，竟帶了幾分忌憚，內心更是斷定，此女定然十分不簡單的。
她這一番話，看似謙卑有禮，，可是話中之意卻是在質問，杜遠正的壽辰，爲何杜雲汐都不曾出現？
在場之中的人都心知肚明，這杜大小姐杜雲汐，每次都是算好了時間，等所有人到齊之後纔會出來，這樣才顯得她風華無雙，只是卻不曾想，在自己老子的壽宴上，杜雲汐竟然也如此照做不誤，這派頭，做的還真是十足十的足夠啊。
只是所有人都顧忌着杜家的身份，也不敢多做議論，卻不曾想，今日卻被一個小姑娘如此婉轉的問了出來，有些事情，好說不好聽，不說還好，這一說出去，可謂是一個極大的笑話。
老子的壽宴。長女擺譜竟然還擺的如此之大！說出來，到底是丟臉的。
杜遠正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乾乾的笑了兩聲，到底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心道自己確實將杜雲汐給寵壞了，才變得這麼不懂規矩，這等事情上還擺臉，面上確是敷衍道。
“咳咳，或許是小女有些事情的耽擱了吧。來福，你去看看大小姐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是，老爺。”那來福也是個機靈的，聽着杜遠正這話，哪裡還不知道杜遠正話中之意，立刻點頭，朝着外頭去了。
事情到這裡，也差不多該畫上一個句號了。赫連衡走上前，剛要牽着杜素兮帶着她離開，卻見杜素兮朝着自己俏皮的眨眨眼，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赫連衡一怔，但隨即明白過來，寵溺的一笑，乾脆站在杜素兮的身旁，仍由杜素兮去胡鬧。
今日他已經調查的清楚了。老皇帝因爲政務纏身，身體抱恙，沒有辦法來爲杜遠正賀壽。所以只是派了一名使者前來賀禮，俗話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話雖然難聽了一些，但是卻也形象。
只要皇帝不來，事情鬧得不管多大，憑藉着赫連衡的皇子身份，還是能夠博得幾分面子，安撫下這件事情的。
雖然，他不認爲，杜素兮真的能夠翻起什麼狂風巨浪來。
杜素兮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又是盈盈一禮，口氣一如既往的謙卑。
“還請杜大人恕罪，民女一時嘴快，剛纔誤會了杜大小姐，原來杜大小姐竟然是有事耽擱了。還請杜大人恕罪。不要跟民女計較。”
一番話，讓衆人倒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杜素兮，終於看出了她的意圖。
這人，這人難道是來砸場子的麼？杜宰輔都已經說了杜大小姐是有事耽擱了，聰明人聽了這話，就應當知難而退，閉口不談，給杜宰輔留幾分顏面的，可是此女，此女，竟然抓着這個不放？她是摔破了腦袋？還是覺得自己有三皇子做靠山，可以什麼都不怕了？
一時之間，衆人看向杜素兮的目光各異。反倒是忽略了一直未曾有所動靜的赫連衡了。
杜遠正一直端着笑的臉上有些難看起來。可是當着文武百官親友家人的面，卻不好表現出來，只好裝作豁達，開口哈哈大笑道。
“呵呵，姑娘既然如此對小女有興趣，實在是小女的榮幸，等等小女一會來了，你們兩個姑娘家，切磋切磋也好。”
這話說的，衆人再一次的對杜遠正默默點贊，內心不由讚歎道。不愧是老狐狸啊老狐狸！竟然說話做事如斯，還真是應證了那麼一句老話。老而不死，是爲賊啊！這杜遠正，倒是賊透了。
心中默默感嘆一番，衆人又看向了杜素兮，想要知道她又如何作答，無形之中，他們將這一老一少的對持，當做一齣戲來看了。
哪裡知，杜素兮竟然輕笑起來，毫不猶豫的朝着杜遠正行了一個禮，巧笑嫣然的回答道。
“多謝杜大人成全，民女正有此意。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杜家大小姐，好好的討教一番纔是。”
杜素兮說罷，便主動牽住赫連衡的手，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平靜的坐下，美眸平靜，神態端方。頗有一股威儀天下的氣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