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兮既然敢拒絕赫連衡獨自前來，自然有她的膽量和自信則是！這不過是剛開始而已，若是現在她就開始懼怕，那接下來她乾脆就被杜遠正掌握住了。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可不是什麼孤女杜素兮，而是陌上香坊的幕後負責人，若是她今日不能平安出去，自然會有人對付杜家。
她無所懼怕。
杜遠正眉頭一挑，看着面前的杜素兮，喃喃自語的開口重複中杜素兮剛纔所說的那句話。眉頭緊蹙，竟像是聽到了什麼人生哲理一般，眼神之中露出思索之意，仔細的思考起來。
“自己不強大，沒有人能夠護得住？”
他一連唸了幾遍，面容越來越詭異，似乎是被這句話吸引住了，半響都不曾擡頭看杜素兮一眼。杜素兮被他這番異樣的舉動給驚嚇的一怔，沒想到杜遠正竟然會陷入如此神態，也沒有開口打擾，只是端坐在感剛剛的太師椅上，輕輕的喝着茶，面色平靜的等待着杜遠正從恍然之中恢復過來。
不過片刻，杜遠正忽然嘆息一聲，看着鶯鶯燕燕的一屋子奴婢，揮手吩咐道。
“你們都下去吧。”
一個長相很是機靈的奴婢看了杜素兮一眼，走到杜遠正的面前，開口道。
“老爺，要不要巧玲陪着這裡，添茶倒水，伺候伺候？”杜遠正一怔，看了一眼端坐在那裡，悠然自若的杜素兮，搖搖頭，拒絕道。
“不必了，你退下就是。”
那叫做巧玲的女子擔憂的看了杜素兮一眼，隨後還是點了點頭，後退着離開了，杜素兮擡起頭來，掃了那巧玲一眼，目送她離開，這才站起身子，看着杜遠正一福身，聲音卻是真誠。
“今日無意打擾了杜宰輔的壽宴，還請杜宰輔多多擔待纔是，若不是小女子被欺負的狠了，也不會破罐子破摔，找到這個機會，打攪了宰輔大人的壽宴。”
杜遠正卻似乎沒有聽到一般，看着杜素兮，微微皺眉，眼神之中盡是慈愛之色。
“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受苦了？原先的你，遠遠都不曾有這般堅強的。”
杜遠正說這話時，似乎已經卸去了那當朝宰輔的無限光環一般，變成了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父親，變成了一個關心女兒的平凡普通的父親。那慈愛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滿了愛憐之意。杜素兮注視着杜遠正這副模樣，咬着下脣，心跳砰然跳動了起來。神色閃過一絲不知所措。
她從小就是孤兒，這種眼神，除了在她師父的眼神之中偶然見到過以外，她從來都未曾從其他人的目光之中見過，可如今，卻被這種眼神定定的注視着，這讓她有些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心臟更是不聽從自己的控制，快速的跳動起來，偏偏這種跳動，無關愛情，只是因爲激動，因爲不知所措，更是因爲作爲女兒，被父親寵愛者的那抹嬌羞。
注視着杜遠正的目光，杜素兮心中忽然緩緩的升起一個念頭來。難道，這種感覺就是父愛麼？杜遠正怎麼會這麼看着自己？杜素兮心亂如麻，理智卻強硬的跳出來，警告自己，不對，一定是有陷阱！一定是有陷阱！
慌忙的喝下幾口茶水，杜素兮強迫的控制起自己的理智，雙目灼灼的看着面前的杜遠正，暗地裡告誡自己不要慌
亂，這才擡起頭來，冷漠的開口。
“宰輔大人想多了，小女子是不是受苦了，似乎與宰輔大人無關，宰輔大人若是想要關心，還是多關心關心杜雲汐吧，此女，若是不好好管教一番，定然會闖出大禍來，到時候，恐怕杜家，都有災禍降臨。”
她這番話不客氣之極，杜遠正聽着這話，臉上立刻閃過幾分羞愧之色，連帶着看向杜素兮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幾分無奈的歉然。看着渾身是刺故作堅強模樣的杜素兮，杜遠正認真開口解釋道。
“素兮，對不起，這麼多年來，讓你受苦了，爲父，也是有些苦衷。”
杜素兮冷笑一聲，故意開口將話說的分外難聽，以祛除自己心中那莫名的緊張和感動。
“苦衷？這個解釋，我不滿意，這個世界，我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苦衷，什麼是苦衷，做了就是做了，做出的事情從來都不能夠挽回，這個世界也並沒有什麼後悔藥，而且，剛纔我已經徹底得罪了杜宰輔，更是出手將杜宰輔的一雙兒女都給打了，如今杜宰輔不但不提半點，還如此寬容待我，難道是覺得，我一介小女子，比杜宰輔的一雙兒女還要重要麼？這樣的恩寵，小女子還真是無福消受。”
一番話，讓杜遠正的臉上更加難看幾分。竟是支支吾吾一番，最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臉色憋得通紅。
只是杜遠正這難得的無措模樣，卻讓杜素兮心中再次不忍。不知怎麼的，她今日不是第一次面對杜遠正，在杜府之時，每次面對的杜遠正，都分明是一副冷冷漠漠的冰塊模樣，說是女兒，倒不如說是陌生人，可是爲什麼？自從她砸了一次場子之後，一切就全部都變了？杜遠正對於她的態度，一下有了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杜素兮認真的在心底裡想了一想，卻發覺自己根本就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丈二和尚摸不着任何頭腦。
想不透，她乾脆也不再去想，她今日來，本就是想要知道杜遠正到底是什麼態度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和決策，將損失減低到最小，只是如今，似乎沒有必要了。
“若宰輔大人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小女子先走了。”
杜素兮說罷，提步就要離開，卻聽見搖搖一聲嘆息。“素兮，你可記得，你的母親麼？”
忽然的問題讓杜素兮下意識的眉頭一皺，看向杜遠正，不明白杜遠正忽然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
見着杜素兮聽下了腳步，杜遠正悽然一笑，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的母親，叫做晨曦。你長得，和她完全一模一樣，就連現在，這平靜自持的性子，都一模一樣。若不是我老了，我還以爲，你是她。”
杜素兮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喜歡這樣描述，可是還是強忍着沒有說話，讓杜遠正繼續說下去。
像是忽然掉進了那江南特有的水墨特質的形容之中，杜遠正緩緩講起了一個十分老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杜素兮聽的懨懨，杜遠正雖然說的煽情，但是相比於現在那些無奇不有的狗血電視劇來說，實在是毫無吸引力。只是在最後，杜遠正卻忽然嘆息一聲，眼神定定的看着杜素兮，開口道。
“只是，她肚子裡的骨肉，卻不是我的。”
這一句話，將杜素兮的面無表情立刻轉化成了一種十分詫異的眼神，呆呆的看着杜遠正，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正所謂用一句現在十分流行的話來說，我猜中了這開頭，卻沒有猜中這結局。
杜素兮被雷的外焦裡嫩，可是杜遠正那凝重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作假。整理了一下思緒，杜素兮微微有些不確定的開口質問道。
“那麼說來，其實我與杜家，沒有半分關係了？”
杜遠正苦澀的點了點頭，看着杜素兮的目光，又堅定的開口強調道。
“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女兒，但是若是你願意回來，我必定會將你當成那親生女兒來看待，杜雲汐有的，你都會有。”
杜遠正說的信誓旦旦，杜素兮卻緩慢，但是十分堅定的，搖了搖頭。
“既然我不是杜家的女兒，那杜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我自然會報答，不過，我與杜雲汐的私人恩怨，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雖然杜家對我有養育之恩，但是我與杜雲汐的仇，不共戴天！”
杜遠正被杜素兮給出的答案驚訝的怔了怔，隨後臉色又閃過一絲慈愛之色，看着杜素兮嘆息一聲，盡心盡責的勸導道。
“素兮，你畢竟是一個女孩子家，就算現在有三皇子垂青，可是時日一久，色衰而愛弛，若是三殿下身邊出現了什麼絕世佳人，你想過沒有，那個時候，三皇子的身邊，還會有你的位置麼？你應該爲自己好好的想一想纔是，不要落得一個悽慘的下場。”
杜遠正這番話在情在理，讓杜素兮的心又是一陣溫暖，只是最後，杜素兮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杜遠正的好意。朝着杜遠正生疏而有禮的福了一禮，臉上的笑容堪稱端莊大方。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就不勞煩宰輔大人掛心了，若是宰輔大真的有那麼一份閒心的話，可以考慮考慮好生的教導一下杜琪峰，不要讓他走出去，平白的成爲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纔是。”
杜素兮說罷，也不管杜遠正如何心思，直接就走了出去。
她大概能夠猜測的出來，杜遠正的那番心思了。
雖然她的父親不是他，可是因爲杜素兮的母親晨曦，杜遠正還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只是，他雖然收養了她，但是心底裡卻存了一道過不去的坎，因此，對待杜素兮的，從小到大，雖然不曾苛刻衣食，但是卻從來不管不問，簡直當杜家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更是連大大小小的聚會，都從來不曾帶杜素兮出現過，日久天長，這般下來，漸漸地助長了杜雲汐和葉氏的囂張氣焰，這才讓杜素兮養成了那懦弱膽小怕事的性格。長此以往，更是被杜家上上下下欺負，只是，這一切，杜遠正都不知道罷了。
或許杜遠正直到了現在，都還一直覺得，自己未曾虧待過杜素兮分毫。
這一番如此離奇的經歷，也堪稱狗血了。
杜素兮走出大門，看着明媚的天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忽然間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今日偶然得知了這個真相，竟然讓她覺得輕鬆了不少。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那杜家的二小姐了，有的只是杜莎，陌上香坊，完完全全的孤女，杜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