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兮一直平心靜氣的等待着，神色平靜，不見半點動容。終於，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一個女子似乎是受了其他同伴的鼓勵，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站出來，看着杜素兮，有些害怕，卻又有些期待的開口徵詢道。
“姑娘，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可以做什麼？”
這恐怕是她們心中最想要知道的問題了，一出口，所有的眼睛便盯着杜素兮，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杜素兮依舊冷冷淡淡的，甚至帶着幾分慵懶。
“你們想幹什麼，告訴我便是。”
這，這算是什麼迴應？
在場的這些姑娘呆愣住了，那出頭的姑娘忍不住問道。“姑娘，你不是在開玩笑逗着我們玩吧？”
語氣之中已經有幾分不信。杜素兮直接懶懶的一擡眸。依舊淡定的回答道。“開布莊，琴行，成衣坊，首飾店，客棧，戲園，都可以，看你們的興趣，你們只要將最後的決定告訴我便是。”
說罷，杜素兮便又繼續一言不發，真的一副等着她們結果的樣子。
她如此這般，幾乎卻讓這些人呆愣住了。這，這算是什麼意思？自己將最後的決定告訴她就好？
“可，可是姑娘，我們，我們什麼都不會啊，我，我們只會賣笑……”一個姑娘開口，聲音裡甚至隱隱有着哭腔，聽的出來，她是真的覺得爲難。
“你們只會什麼？”杜素兮忽然皺起眉頭，目光不復剛纔的慵懶，反而帶着幾分嚴厲之色，看着那個姑娘，言辭灼灼的開口道。
“你說，你只會什麼？”
十六歲的身子才處處長成，卻被杜素兮賦予了一種老成的威嚴感，讓人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如花年紀的少女，而是一個草原猛獸。
“我……我……”那女子不敢再說，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鞋尖，卻看見那一直逼近自己的腳步，在距離自己三不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而後，她的耳邊聽到一聲沉沉的嘆息。
“這世界自大，有什麼不能夠去做？有什麼做不好？若是你想開客棧，可以學習管賬，做菜，甚至做一個傳菜的店小二，如果你想要開一家布莊，那你可以當一名售貨員，將布匹賣給那些夫人女子，如果你想要經營一家首飾店，那便根據首飾的式樣和花色，給不同的人推薦不同的東西便是。
你們這羣人，完全看不到你們的價值！”
杜素兮十分恨鐵不成鋼的嘆息了一口氣，扶額有一種頹敗的感覺。
只是她這麼一番話，卻將這些姑娘給震懾住了。
好半響，一個女子終於站出來，看着杜素兮，十分委婉，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姑娘，這些事情，不都是男人丫鬟做的事情麼？我們如此拋頭露面，怕是……”
說道一半，那女子似乎是想到自己呆的本就是一個拋頭露面的地方，再也說不下去，低下了頭。
“男人？丫鬟做的事情？”杜素兮再次勾起一抹笑來，看着那一個個的盯着自己的衆人，再一次的開口質問道。
“那我問你們，你們之前，在我這陌上香坊，做的是什麼事情？”
無人應答。杜素兮目光所及之處，姑娘們紛紛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鞋尖。見着如此，杜素兮沉嘆了一口氣，卻不放棄的繼續說道。
“你們不過是爲了生存而已，我陌上香坊雖然自由，但到底來說，在世人眼裡，怕也只是一個賣笑喝花酒的地方，只
不過，這個地方花樣繁多，實在是新奇而已。所以纔會讓那些人都流連忘返，不過本質，也不過是個青樓場所。
你們可曾想過，乞丐之所以爲乞丐，那是因爲他生活所逼迫，沒有辦法，纔會淪爲乞丐生存下去。他的本質，只不過是想要活着，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
而東城的大掌櫃，重病垂危，卻不惜萬金也要遍尋名醫治病，他也不過是想要活着而已，貴賤之分？男女之別？這是誰教會你們的東西？
貴賤？在我看來，在生命面前，都一視同仁，爲何別人能做，你們卻做不得，因爲你們是女人？難道女人，就理所應當被人輕賤？安於家宅之中？？”
花落，杜素兮微微喘息，今日，她終於是將自己心底裡一直都想要說的話說出來了。只不過，這些人到底會不會接受，能不能接受她的新奇思想，她也無能無力了，她能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若是他們不開竅，她也沒有辦法。
閉上眼睛，杜素兮坐在太妃椅上，閉着眼睛，不再去看衆人，這一刻，她的骨子裡，竟透出幾分雍容華貴的感覺來，全然不像是平凡的民女，反倒是有一種皇宮妃子的榮華之感。
只是，她卻只是身穿一身素衣，一個玉釵簡單梳起墨發來罷了。
“我好像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人羣之中，一個不顯眼的女子忽然開口，她聲音雖然小，可是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大廳之中，卻讓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過來。
接受着這麼多人打量的目光，紅鸞有些緊張的握緊手，暗中給自己打氣，繼續開口道。
“其實我覺得，姑娘的意思是說，我們不要拘泥於身份的限制，我們並不是沒有了陌上香坊就會活不下去。”
這話一出，衆人的神色立刻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聽着紅鸞繼續。
“相反的，我們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讓陌上香坊重生，重生在別的領域裡，比如布莊，我們身爲女子，相比與男子更加的細心，而且，一般女子愛美，製衣服定然要比男子還要多得多，只是男子量尺寸和細節上，定然不如我們女子認真，而且，內宅夫人和閨閣女子都在意男女之防，如此一來，很可能沒有精確的數據製衣，我們陌上香坊的衣服之所以這麼美，這麼合身，都是因爲量身定做，和姑娘的奇思妙想，不然，我們陌上香坊定然也不會那麼成功的。”
紅鸞強忍着心頭不安說罷，卻見杜素兮忽然睜開眸子，眼神之中閃過一道精光，看着紅鸞開口道。
“紅鸞，你繼續說下去。”
本來，杜素兮還在苦惱着該如何解釋，才能夠讓這羣女子完全明白接受女子拋頭露面的事情，卻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有如此的知音！
紅鸞愣了愣，看着杜素兮眼神之中的那抹鼓勵，心知杜素兮並沒有生氣，這才放心下來，繼續開口道。
“若是首飾，我們陌上香坊的女子皆是愛美之人，哪個不懂打扮？那些個內宅女子，平時面對男子，自然是不好開口的，可是，我們是女子，女子之間，自然會對一些漂亮事情感興趣，更因爲我們都是女子，說起話來也不會有顧忌，或許，我們能夠做的更好。
還有客棧，我們可以打扮成一種從未有過的清純形象示人，所有人穿着統一的衣服送菜，這樣的客棧，怕是會吸引很多眼球，怕是，不火都難。
只要我們放下身段，或許真的沒有那麼困難的。”
紅鸞說完，雙
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衆人，卻發覺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就連杜素兮，也是沉默的沒有開口響應。一時之間，更讓她心中緊張，只覺得自己是說錯話了。
氣氛難得的沉默了下來，杜素兮靜靜的注視着紅鸞，忽然開口。
“是誰叫你說這些的？”
語氣之中不但沒有半分慵懶，還帶着幾分鎮重其事的嚴肅。紅鸞心中一跳，卻還是強撐起一抹笑容，開口解釋道。“這是我，我自己想的，我一直，一直都打聽了很多，很多關於姑娘的事情，所以，所以這才大着膽子提出來，讓，讓各位笑話了。”
看着紅鸞那強撐着了平靜的模樣，杜素兮忽然笑着點頭。“你倒還真是會猜心思，那杜雲汐錯看了你，倒是她的損失。”
此話一出，紅鸞面上一喜，這是不是代表着杜素兮認可自己了？
杜素兮卻已然將目光轉移到各個姑娘身上，開口問道。“你們現在可明白了？沒有人天生什麼都會，可是卻永遠有人在學會，你們怕是自己也明白，如果陌上香坊繼續進行下去，勢必會有美人更迭，歡場之中，永遠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你們幾個，等到年老色衰，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幫你們。
若你們還是堅持打算復出陌上香坊，我也不會拒絕，只是這種殘酷，你們必須接受。”
杜素兮說完，便平靜的看着他們，靜靜的等待着他們的決定。
很快的，便有人站出來，站在杜素兮的面前，臉上閃過幾分羞愧之色，卻還是開口道。
“姑娘，我願意跟着你。”那是一個姿色並不出衆的女子。
鍾靈犀和清妝也走出來，直接站在杜素兮的身後，用自己的行動表示自己的態度。
有了人帶頭，人羣便開始鬆動起來，一個接一個的陸續站出來，站在杜素兮的面前，畢竟杜素兮所說，確實不錯，歡場之上，從來都是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他們對於這一點，早就深有體會。
相比之下，讓她們一個個放棄自身陳舊的觀念，去拋頭露面做生意，其實也無不可，她們在這個時候，纔想明白杜素兮說的話來。
只有自己生存下去了，纔有能力去想別的事情，纔有能力去做別的事情，乞丐也好，王孫貴族也好，生活哪裡有盡如人意之事？
如此這般想着，她們的心態倒是平和了不少了。
看着一個個站出來的身影，杜素兮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顯了起來。
事情，比她預料的還要容易許多，也算得上是因爲有紅鸞這個丫頭推波助瀾的緣故了，說起來，這個紅鸞，能夠一下子就看破問題的核心關鍵所在，還當真是一個人才，這等人才，倒是不能輕易放過。
只是，她的出身。
想到這一點，杜素兮微微皺了皺眉，雖然說英雄不問出處，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之前這個紅鸞，不重要也就罷了，一旦重要了，就一定要確保她的忠心，弄清楚她爲何要投靠自己的目的。
看着衆人一臉謹慎的看着自己，杜素兮只覺得好笑，難道自己是會吃人的老虎麼？有這麼的可怕？看着那一個個都防備着自己的女子，杜素兮嘆息了一口氣，開口吩咐道。
“你們都回去想想，想要開一傢什麼店，商量好了之後，告訴我便是了，現在都下去吧。”
紅鸞聽着這話，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見杜素兮的聲音徐徐傳來。“紅鸞，你留下。”
紅鸞一怔，腳步停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