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暖擡眸看着唐氏一副討賞的表情,眉眼只是慢慢地繼續沉了下去,專注於自己手頭的工作,這是替寧王大壽準備的一副仙鶴圖,整幅仙鶴圖長一丈,寬三尺,氣勢磅礴中仙氣飄逸。
“你說的這兩個消息,對我來說,都沒用。”秦玉暖頭也不擡地道,“第一,三皇子已經被收押,縱然他和上官儀有什麼不光彩的交易,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至於你說的第二件事,孫家人進門,無論是做正妃還是側妃,都是壓在你的頭上,我是太后娘娘親自冊封的五品平郡主,無論誰進門,對我來說都沒有影響。”
“這自然對三少奶奶沒有影響,可是……。”
“可是你卻不甘心?”秦玉暖瞟了唐氏一眼,一下就將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是想着自己在寧王府這麼多年,替王爺生了一個長子,可位子卻始終是一個姨娘,比不上後進來的曹側妃,更是比不上家世雄厚的寧王妃,如今孫家還準備再送進來一個,你就更沒地位了,若是再上下一個一兒半女,尤其是一個兒子,你們這一房,連說話的底氣都沒有了,對吧。”
唐姨娘身形一頓,繼而挺直了腰板道:“沒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三少奶奶你地位尊貴,還是聲名赫赫的太尉府出身,如今還嫁給了三少爺,自然不懂我們這些身份低微的人的處境。”
“我不懂?”秦玉暖只覺得好笑,她面臨的那些曾經要比唐氏口中的苦難和不平艱難百倍,“行,你就當我不懂吧,你這個忙,我幫不了你,孫家要嫁女兒進門,人之常情,我無話可說,我只勸唐姨娘你也少折騰一些。”
“不幫便不幫,哼。”唐姨娘心裡頭全然都是想着自己兒子的前程,她一改方纔諂媚討喜的態度,扭着腰身便是直接出了門,連個招呼都沒有打。
滿兒這時帶了個老嬤嬤進來,這嬤嬤看着有些眼熟,大抵是在寧王手下管事的。
“三少奶奶,王爺身邊的崔嬤嬤來了。”滿兒將崔嬤嬤引進來,崔嬤嬤對着秦玉暖行了個揖,一副老練精幹的模樣既不卑躬屈膝,也沒有顯得太過強硬。
“奴婢是爲了寧王大壽的事情來的,”崔嬤嬤和藹地道,“寧王早先便將大壽的事情交給了三少奶奶,自然也是放心讓三少奶奶掌管大事小事的,可是如今朝中出了這樣的岔子,寧王的意思,是讓這壽宴能多簡單就多簡單,避免太過張揚了。”
秦玉暖點點頭,寧王之所以能博得皇上這麼長時間的信任,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在於,寧王懂得收斂鋒芒,不要在不適合的時候幹不適合的事。
“還有便是,”崔嬤嬤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按寧王的意思,是想再多加幾個座位。”
賓客的名單早就定好,不過半個月就是寧王壽辰,這時候突然變動……
秦玉暖沒有半點不快,只是點點頭道:“崔嬤嬤直說,要添多少個座位我看看情況,儘量能添的都添進去。”
崔嬤嬤笑道:“也不多,只是四個,只是這幾個都是從金陵來的貴人,其中一個的位置,希望安排得和寧王平起平坐,不要讓這位貴客覺得倉促,也不能讓寧王府失了臉面。”
金陵?那不是寧王妃的老家嗎?也正是孫家的發源地,看來這幾位來的貴客應該就是孫家人了。
秦玉暖也跟着和婉一笑:“不過四個而已,這個不難。”
“那奴婢也就將寧王的意思帶到了,奴婢先行退下了。”看着崔嬤嬤離開的背影,秦玉暖已經是靠着窗框略略出神。
院子裡的梅花剛吐出了花苞,嫩白的的花瓣猶如剛下了一場新雪,裡頭嫩黃嫩黃的花蕊已經爭先恐後地想要從花苞裡頭擠出來,似一團一團的小粉黃推搡着,歡呼着這一場寒冽的晚冬給她們帶來的獨佔鰲頭的機會。
機會,永遠是留給有實力的人。
院子裡,滿兒正在細心地用小煤爐煎着中藥,這是給冷武煎的,冷武手臂上的傷口還有些淤青和發腫,需要不停地冷敷消腫。
“滿兒姐姐,又煎藥呢。”來來往往的小丫鬟走過路過都喜歡打趣滿兒幾句,一臉的嬉笑,“也不知道,是哪個郎君這麼有福氣,日日都可以喝到滿兒姐姐親手煎的藥。”
滿兒聽了,臉瞬間就紅了,兩片紅霞暈在臉上,一下手腳都有些慌亂了,一不小心,險些就打翻了擺在旁邊的藥包。
身旁的罐子咯噔一響,似有人跟着坐了下來,那些打趣嬉笑的小丫鬟們突然掩嘴一笑,各自都散去了。
滿兒一驚,一隻大手已經是扶起了滿兒剛纔被燙到的左手的無名指。
“怎麼這麼不小心?”突然出現的冷武讓滿兒渾身一顫,她瑟縮地想要將手收回來,卻被冷武捏得緊緊的,冷武是個反應慢半拍的人,他一門心思地只想着滿兒如何這麼不小心,這要是燙到了不及時處理可怎麼好。
冷武低下頭,一股涼風吹拂在滿兒的指尖。
“行了,這麼多人呢。”滿兒紅着臉將手指猛地抽回,冷武這時纔是反應過來,愣頭愣腦地摸了摸頭,也不說話了。
冷武功夫一流,可是在這些女兒家的事情上總是顯得有些遲鈍,滿兒用餘光瞅了冷武一眼,頭一扭,只從腰間掏出了一個黑色流蘇墜子,邊角剪得齊齊的,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滿兒將墜子握在手心,直直地將手往冷武懷裡一杵。
“諾,給你的。”
“嗯?”冷武還沒反應過來。
“呆子,送給你的。”滿兒紅着臉,直接將墜子丟在冷武懷裡,後退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什麼,從懷裡又掏出一個深紫色的墜子,遞到冷武懷裡,“這個,是給冷姑娘。”
冷武笑了:“那小丫頭還從來沒有收到過這般女兒家的東西,一定會很高興的。”說罷,摸摸頭,又想到什麼似的,將手中那隻黑色的墜子拿在手中搖了搖,憨厚地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我也……我也很高興。”
“呆子。”滿兒低頭嗔了一句,扭頭便回了屋子。
冷武還想追,哎呀,這丫頭,不是要給自己煎藥嗎?怎麼火還沒點着就走了?
恰此時,從外頭辦完事的冷霜急匆匆地進了院子,一眼便看到自己這個呆若木雞地站在院子裡的傻哥哥。
冷武見到冷霜進來,想要及時將手中的深紫色穗子交給她,誰知冷霜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道:“待會再找我,我有急事要稟報給三少奶奶。”
此時的秦玉暖已經倚着窗格盯着院子裡頭看了許久,聽到冷霜回來的聲音身子立刻坐直了。
“如何?”
冷霜拱手稟報道:“奴婢已經前去孫家下榻的客棧視察了一圈,包括馬車伕和主子總共二十四個人,孫家這次送來的是孫家二房的嫡出大姑娘孫寶珍,年方十八,在金陵也是有名的才女。”
秦玉暖擡手,悠然地給自己斟了一盞綠茶,茶香四溢,讓人寧靜:“然後呢?若她是普通的大家閨秀,你也不會如此驚慌吧。”
冷霜點頭道:“沒錯,若是奴婢沒記錯,奴婢在空明山學習武藝的時候曾經見過這位孫姑娘,當時她化名爲宋珍,是空明山的第一位女弟子,也是當時奴婢要入學空明山要挑戰的第一人,卻不知道爲何,如今她卻搖身一變,成了孫家二房的大姑娘。”
“有什麼不可以的。”秦玉暖對這種事情倒是看得十分淡然了,冷霜本就師從多門,常年在各處學習武藝,過目不忘,秦玉暖自然不會懷疑冷霜的記憶力,而這種化名的事情,自從冷長熙利用蘇成海的身份接近秦玉暖之後,身份什麼的,在這個世界,本來就不那麼重要了。
“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秦玉暖眉間微揚,“你可還記得寧王妃?她也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卻也有着一身好武藝,而這爲即將成爲我的新母妃的孫姑娘,也在外學習過武藝,外頭的人一直說孫家人家大勢大,人不可欺,這強大到底在了哪裡,這個問題,如今,可是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冷霜似乎也懂了些:“三少奶奶是覺得,這孫家其實一直是用商賈官宦之家的名義來掩飾其武學之家的實質?可是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好處多了去了。”秦玉暖細細一想,只覺得這其中的秘密真是愈發神秘,讓人忍不住地探索了,這三皇子一事還未完全塵埃落定,這又冒出了一個神秘的孫家,真是讓人覺得絲毫不乏味,“就拿寧王妃舉例,在人贓並獲之前,但凡府中發生任何怪事,或者有高手出沒,大家會聯想到一個端莊高貴的寧王妃嗎?”
冷霜點點頭,繼而又聽到秦玉暖問道:“不過你說過,你和那個孫寶珍交過手,我想問問,若是你和她對上了,勝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