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野林裡,莫名地出現了一個具有良好教養而且十分愛美的女人。
一羣人只覺得這月牙山越來越奇怪,冷長熙吩咐了一句大家小心,便是直接朝着這女人留下的蹤跡帶頭往前走。
“長熙?”秦玉暖牽住冷長熙的衣帶,她知道他想做什麼,卻還是沒來由的擔心。
“你放心,”冷長熙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我有直覺,那個女人,會帶我去一個地方。”
山林裡,分不清白晝和黑夜,不知道走了多久,樹林終於少了,遠處的太陽射出金色的光芒,照耀着這羣人的眼睛,一羣人一路跟着這女人的蹤跡,直到這女人的腳印消失在一個山崖邊,阿察朝着這高高聳立的山崖探了一眼,感嘆道:“我滴乖乖,沒想到這麼小的山還有這麼高的懸崖,這少說也得有五十米吧。”繼而抓耳撓腮地道,“難道這女人跳崖了?”
秦玉暖觀察了這山崖的地形後:“未必。”繼而拾起地上手腕粗的藤蔓道,“也許,是用藤蔓下了山崖。”
“這怎麼可能,她不過是野女人,要是用這穩定性這麼差的藤蔓下這麼高的山崖,除了拓跋公子,我們幾個都指不定會摔下去。”阿察搖搖頭,不肯相信。
冷長熙看着秦玉暖微微一笑:“也許真的是呢?”
日頭已經快接近中午,這說明完顏肅的隊伍走了至少有一個半時辰了,能不能趕得上都是個難題,若還要在這無故出現的山崖上廢功夫……
冷長熙看了一眼秦玉暖,只道:“怕嗎?”
秦玉暖搖頭,轉眼間,冷長熙已經將一捆藤蔓仔細地拔去葉子和刺,捆在秦玉暖的腰身上,繼而翻身,單手摟着秦玉暖的腰,另一隻手握着最粗最長的一根藤蔓,秦玉暖只覺得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崖底,問問落地,朝上看,等在懸崖上邊的阿察和其他四個人已經像黃豆那麼大了。
崖底光線比崖頂要暗許多,還有一條小溪流從正中間潺潺而過,水流清冽冰涼,冷長熙做了一個讓阿察原地待命的手勢,便是拉着秦玉暖順着水流走去。
“長熙?”秦玉暖很詫異冷長熙爲何會如此篤定是這個方向,就像他曾經來過一樣。
“我知道,就是在這邊。”冷長熙雖然沒有來過,可是在幻境中,他看得很清楚,這裡,通往的就是曾經景東華和大齊長公主隱居的小茅屋。
崖底的雲霧越來越重了,白茫茫的一片讓人都無法看清一丈開外的地方,直到,冷長熙隱隱約約地聽到了登登,登登有節奏的聲音,那是水車的聲音,在江南有水的地方當地居民家裡都會好幾戶共用一個水車。
“到了。”冷長熙輕喚了一聲,慢慢朝前走,雲霧也漸漸消散,露出了在青色竹林掩映下的茅草屋,原本乾淨利落的茅草屋顯得有些蕭索,一半的屋子的屋頂都已經沒有了,散落在地上的茅草也已經被踩的泥濘不堪,一道竹籬安靜地將茅草屋圍起,和這茅草屋的不堪入目相比,這竹籬外頭卻是整整齊齊種着一圈杜鵑花,看得出打理得很好,比山下開得的杜鵑花要好上十倍,之前秦玉暖和冷長熙在樹林裡看到的那個神秘女子正專心致志地在杜鵑花田旁仔細打理,鬆土施肥,看着十分享受自豪。
秦玉暖懂了,原來這女人辛辛苦苦下山去摘杜鵑花不是爲了打扮,而是爲了種,從這五十米高的山崖握着藤蔓爬上去,冒着那麼大的危險下山去摘杜鵑花,這人,該是愛杜鵑花愛得有多麼癡狂,纔會這樣費盡心思。
這女人很快就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她警惕地轉過頭,看到雙雙出現的秦玉暖和冷長熙感到十分驚訝。
“裡……悶,裡悶是舌?”
一句結結巴巴的話,讓秦玉暖和冷長熙微微蹙眉,秦玉暖靠在冷長熙的耳邊道:“她在問‘你們是誰?’看來她確實很久沒和人交流過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冷長熙看着這個略顯慌張的女人,走近了一步,這女人立刻掏出手上都已經生滿了無數鐵鏽鋤頭的頭柄對着冷長熙,她皺緊了眉頭,牙關咬得緊緊的,一臉防備的樣子讓人忌憚,也讓人心疼。
冷長熙偏偏頭,他努力地打量着這女人的模樣,只可惜,這女人披頭散髮,形容憔悴,雖然看得出這團頭發已經被精心打理過,可看起來還是一團草堆。
不知爲何,冷長熙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默默地將手中的面具取下,露出那張一直被掩藏在面具底下雋秀絕倫的臉,他笑着看着這女人,竟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可認得我?”
似乎是被猛地一震,這黑衣女人看着冷長熙的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起來了,竟然直接從剛纔極度防備的姿勢變成了一種欣賞,她歪着頭,仔細打量着冷長熙,似乎在看一件藝術品,她甚至走近了,拿出那粗糙的手指在冷長熙的臉上來回摩挲。
忽而,她的眼神一亮:“東華,你回來了?”
冷長熙微微一怔,果然,和他猜測的沒有錯,一個有着高貴教養的女人出現在月牙山,苦苦守着這一方茅屋過日子,還有她身上的輕功,定是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教她的。
冷長熙沒有說話,只是從喉嚨中發了一個“嗯”的聲音。
淡淡就這一個音節,卻讓這女人淚水決堤似地涌了出來,她苦苦拉着冷長熙,像拉着一個多年沒有見到的寶貝:“東華,你可知道我多想你,你把我一個丟在月牙山上,當時忠義來救我,我本來想和他走,卻還是捨不得,我不信你會派人來害我,來害我們的孩子,對了,我們的孩子呢?”
這女人慌忙找尋着什麼東西的樣子深深地刺痛了冷長熙,不用多說,秦玉暖也知道這女人的真實身份了,她正是大齊名副其實的長公主——清河公主。
原來,大齊的長公主並沒有像民間傳說得那樣死在了和親的路上,也沒有像宮中秘聞說的那樣,隱居在未央宮,最後被一把離奇大火燒死。
可問題是,若這人是真正的長公主,那被燒死在未央宮裡的那個又是誰?到底是誰可以裝長公主裝得連皇帝和太后都分不清真假?
這女人忽而一跌,幸好被秦玉暖及時拽住,女人口中唸唸有詞地道:“我的孩子,東華,對不起,我不能把他留在我的身邊,我讓忠義帶走他了,忠義是個好人,他會好好待我們的孩子的,等他長大了,也許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孃是誰,可是我還是愛他,因爲,那是我們的孩子。”
說到這,冷長熙的眼眶都莫名地溼潤了,他甚少如此感動,眼前的這個人,正是十月懷胎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親孃,可是他的親孃,卻爲了等一個忘恩負義的負心漢,在這杳無人跡的崖底等了二十多年。
“華郎,你過來看。”這女人用髒兮兮的手拉扯着冷長熙的衣袖,稱呼也換做了極爲親密的華郎,她臉上那不勝嬌羞的模樣似那十八九歲純情少女纔有的。
“這是你最喜歡的杜鵑花,以前你每次來,都會從山下摘一朵帶給我,如今我替你種了一片,你歡喜不歡喜?”
“娘……孃親?”冷長熙哽咽出這一個稱謂,他對寧王妃的稱謂向來都是母妃,他這輩子都沒能喊出一聲真正的孃親。
“東華,你喊我做什麼?”長公主有些意外,睜着大眼睛看着冷長熙。
氣氛有些尷尬,秦玉暖立刻上前解圍:“長公主累了,這溪邊就有清水,長熙,你去打一些來,我替長公主打扮打扮。”
秦玉暖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對着長公主道:“公主殿下,請。”
進了這半間茅草屋,秦玉暖才真正體會到長公主孤身一人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的堅信,由於有一半的茅草屋已經倒塌,長公主將所有能用的傢俱和東西都搬到了另一間屋子裡。
縱然這房間裡已經擁擠不堪,可長公主還是將一個銀色的妝匣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雖妝匣被擦得鋥亮,可是裡頭,卻什麼也沒有。
“這妝匣是東華送我的。”長公主見到秦玉暖的眼神落在這妝匣上,笑眯眯地解釋道,“我怕往裡頭裝東西,把這匣子弄壞了,前幾年都取出來了,你看看,這屋子裡的東西多容易壞,可是這個不能壞。”
這麼多東西,都用了二十年了,自然會壞。剛下過雨,屋子裡似乎有點漏水,看得出,這僅剩的半間茅屋也快要塌了,真不知道,若是這唯一的棲身之所都沒有了,長公主該何去何從。
“錦枝,你還在做什麼?不是說要替本宮沐浴的嗎?不懂服侍嗎?”長公主雖然孤寂地生活了二十年,可是骨子裡那種皇族的氣息還是沒有消散,只是,她剛纔口中的“錦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