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時,門外有一個打扮樸素,布衣模樣的漢子,點頭哈背地對着景元初道:“殿下,馬車已經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景元初的眼神直接越過冷長熙,對着用竹簾子簡單遮掩的裡屋裡頭喊了一聲:“把她帶出來吧。”
冷長熙和秦玉暖微微側身,看到簾子被人撩開,率先出來的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丫鬟打扮的女人,鵝蛋臉上一對猶如星星般閃亮的眸子,精緻的妝容讓她身上有一股難言的貴氣,若不是這一身樸素的粉色連衣羅裙,旁人定然會以爲這是哪個大家小姐,她眼神精明,掃視了秦玉暖和冷長熙一眼後,毫不留情地往後拽了一個人出來,這便是長公主。
“東華。”長公主看到冷長熙,口中依舊是喊着“東華。”
“他不是東華,”景元初對着長公主冷冷地道,“我就是你心中那個東華派來接你的。”
景東華?西夏國皇帝?那個無情的負心漢?
冷長熙下意識地將長公主護在自己身後:“你憑什麼帶走她。”
景元初笑而不語,只站起身朝着窗前,他看着窗戶外邊那整齊劃一的黑色鎧甲士兵和嘶鳴的汗血寶馬,道:“就憑我帶了三百騎兵,而你,只有兩個人。”
“這間屋子只有這麼大,我隨時可以結果你的性命。”冷長熙此時是保護着兩個女人。
“儘管來啊。”景元初挑釁道,“你殺了我,能活着帶着你身後的兩個女人嗎?呵呵,雖然說,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看來,你並不瞭解我的性格。我要做到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我不大高興是你的弟弟,”冷長熙對着景元初冷笑了一聲,“不過對於你,我大概比你想象中的更要了解,十年前,你爲了奪取進入西夏國子監的權利,在荷花池淹死了你自己的十七弟,六年前,你爲了取得西夏大將軍慕容烈的信任,砍下了自己最心愛女人的手送給他,四年前,你爲了奪得西夏鹽山的控制權,不惜殺害養了自己二十年的乳孃,繼而嫁禍給自己的競爭對手,而就在兩年前,你爲了贏得景東華的信任,發下毒誓,在有生之年一定替他找到失散多年的長公主。十三皇子,我似乎很瞭解你,你就是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是你,卻對我一無所知。”
“沒關係,“景元初對於冷長熙對自己掌握得如此透徹似乎並不驚訝,“我們還多的是機會了解,畢竟,我若是將長公主接回去,少不了你一路相助。”
“你的意思,是要帶着我們一起回西夏?”秦玉暖不由得懷疑這個不折手段只爲達到目的的西夏十三皇子。
“不然呢?”景元初竟然是童叟無欺般地笑了起來,這笑容,總讓人覺得他是個極爲善良的人,“我總不能將你們單獨留在這裡,畢竟,這是野人谷。”
秦玉暖還要追問些什麼,卻是被冷長熙攔下,冷長熙微微昂頭道:“好,我跟你們走,但你們必須保證長公主的一切吃穿用度,更不能限制她的自由。”
景元初眼神瞟了長公主一眼,雖然長公主之前已經被秦玉暖梳洗了一番,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和這幾日的風塵僕僕,顯得這女人多少有些不入流,身上還有着幾分鄉野村婦的氣息。
莫名地,景元初都對長公主產生了一種藐視,還說是當年大齊第一美人,原來也不過如此,他還一直擔心,若是找到了這個女人帶回去給了景東華,恐怕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
“自然,”景元初點點頭,打了個包票,“父皇對長公主情愫未了,如今躺在病牀上都還一直牽掛着長公主,希望能見到長公主最後一面,不然,我又怎麼會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來尋找她呢?”
“你是說西夏國的皇帝病重了?”冷長熙莫名地有些擔憂,終究是父子連心,當年的事,冷長熙還未調查清楚,還不想過多地責怪於他。
景元初沒有多說,只看了看窗外道:“時候不早了,若是再晚一些,前頭的樹林要起瘴氣了,我們最好早些上路。”
說罷,便是起身離去,外頭的士兵看着景元初出來,無一例外地都是恭敬地朝着他躬身行禮,冷長熙記得,只有西夏皇宮裡的禁衛軍纔是這樣的黑色鎧甲,這些禁衛軍都對景元初如此恭敬,看來景元初在西夏勢力不小。
“走吧。”冷長熙左手牽着長公主,右手拉着秦玉暖。
“長熙,”秦玉暖低語了一句,“我信不過這個景元初。”
“我也信不過,”冷長熙眯了眯眼,畢竟,景元初之前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誰知道他這回千里迢迢來接長公主是何居心,“可母親思念西夏國皇帝思念得緊,母親在這裡等了一輩子無非是想要見景東華一面,我希望能替母親完成這個願望,無論當年真相如何,無論當年的景東華是不是負了我母親,我做兒子的,沒能時時刻刻在母親身邊盡孝,母親這點心願,我希望能替她完成。”
遠處的隊伍已經開始緩緩行動,景元初留下了之前押送着長公主的那個丫鬟陪着秦玉暖和冷長熙二人,實際上也就是看着他倆。
聽着景元初對這丫鬟的稱呼,這丫鬟名叫星兒,身手也極爲麻利。
女眷們是坐馬車的,阿察等幾個人跟在隊伍最後面,景元初倒是十分客氣地給了冷長熙一匹汗血寶馬,看着冷長熙若有所思,來回撫摸着這駿馬的樣子,景元初嗤笑了一聲道:“怎麼,大齊的第一大將軍,還沒見過這麼好的馬嗎?”
北狄產馬多,可是真正的好馬都在西夏,這是世人公認的。
“不是,”冷長熙擡起眸子,冷冷地瞟了景元初一眼,“我在想,若是我的青驄馬在這,這匹所謂的汗血寶馬,連我的青驄馬一隻蹄子都比不上。”
景元初扭過頭,嘴角一揚,眼神看着前方:“若是見了父皇冷將軍還能這般傲氣,那本殿下只能說佩服。”
隊伍緩緩前進,途中路過了一小撮土丘,沒錯,阿察這一隊人包括阿察原本有六個人,而如今只剩下了三個人,其他三個就是在和部落爭奪時犧牲了,那三人死得極慘,都是被那些蠱蟲給害死的,未成形的蠱蟲雖然不能進入人體,控制人身,可那嗜血如命的性子堪稱血蛭,這小土丘,也只是他們三人的衣冠冢,路過這土丘時,阿察等人無不痛心疾首,秦玉暖在馬車上看了,也不好受。
秦玉暖放下簾子,馬車裡空間很大,長公主坐在最中間,秦玉暖坐在長公主的左手邊,和那個叫星兒的丫鬟相對而坐,這星兒眼中始終帶着一些警惕,三人一直不說話,氣氛十分尷尬。
不過在秦玉暖的細心觀察下,卻發現這星兒看着冷漠寡言,對什麼都不在乎,可每次前頭傳來景元初下令轉彎或者休息的口令時,星兒都會不自覺地扭過頭,順着聲音望過去,雖然遮着簾子,可星兒還是眼裡含着柔情和愛慕。
這點小心思,如何能逃得過秦玉暖的眼睛,這星兒喜歡景元初,喜歡得很是明顯。
“星兒姑娘跟着十三殿下有些時候了吧。”秦玉暖挑起話匣子,一旁的長公主似乎有些累了,裹起一張薄羊毯子直接靠在馬車廂壁上小寐。
星兒不說話,秦玉暖頷首,輕聲解釋道:“我是看着星兒姑娘手腳麻利,每次似乎殿下還沒說什麼,可星兒姑娘就已經知道該做些什麼了,若是我也能有這樣一個丫鬟啊,那真是此生無憾了。”說着說着,秦玉暖又不禁想到了依舊留在大齊的滿兒和聽雪,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在這孤僻的野人谷呆了這麼久,秦玉暖現在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那是自然的,”這正是說到了星兒的得意之處,她微微揚起下巴道,“自然只有我最懂我們家殿下,期間不知道換了多少奴婢了,可不是殿下不喜歡,便是那奴婢犯了太多的錯,被皇子妃驅逐出府,沒一個留的長的。”
“呀,原來殿下都已經娶親了,”秦玉暖故作驚訝地道,“我看着殿下這麼年輕,還以爲殿下尚未婚配,不知道是哪家小姐這般幸運,可以和殿下共度餘生?”
說到這個話題,星兒明顯不樂意了:“你不應該知道這麼多。”
開始防備了?不過沒關係,秦玉暖已經摸透了這丫鬟的性格,這丫鬟一直認爲只有自己纔是十三皇子身邊最合適的那個人,那麼就從這方面出發。
“星兒姑娘誤會了,我不是想打聽些什麼消息,我只是想啊,”秦玉暖一邊說,一邊觀察着星兒的反應,“能配上十三殿下的定是一位無比端莊大方,美貌動人,溫文爾雅的絕世女子,且不負你們殿下的才華橫溢風度翩翩。”
“那可未必,”星兒有些憤憤不平,“不過是一場政治交易,若不是爲了西夏的未來,殿下是萬般不會和那樣的女人婚配的。”
“哦,那樣的女人?”秦玉暖挑釁道,“星兒姑娘你如何這樣反對?我倒是很好奇呢。”
“你不知道,”星兒斜眼一瞟,嘴角滑出一絲不屑,“那女人姓竇,原本是大齊世族貴女,可後來家道中落,她一直靠依附權貴才苟且存活,如今大齊由司馬銳掌權,她便像只癩皮狗一樣纏上了司馬銳,也不知道最後用了什麼狐媚術,居然讓司馬銳同意派她來西夏和親,嫁的,居然還是我們西夏最爲優秀的十三皇子。”
“姓竇?”
星兒斜睨了秦玉暖一眼:“你不會不知道吧,就是那個賤女人,竇眉雙。”